第367章 霹雳火
孟秋初,本就灼热的太阳又炽热了三分,青州道左密林下的树荫似乎成了赶路人聚集的地方,不时有穿着短衫的行商路人躲进来,一边拿竹斗笠扇着风,一边抱怨着天气。
“早些年还未这般热,近两年是越发烤人了。”
“谁说不是,冬天冷的要命,夏天热的受不了,贼老天就是不想放过俺们。”
“走水路遮莫能好些?”
“好什么,上月俺就租的船走的,在舱里闷热的紧,上了甲板又没个躲光的地儿,打死俺也不在夏日坐船走了。”
几个人说着话,发泄着心中不满,有人举起水囊往下倒了倒:“该死,喝完了,哪位仁兄有多余的水?”
“俺有,喝俺的吧。”沙沙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那人回头看去,见一肤色黝黑的青年穿着粗麻短衫,提着把朴刀走了进来,伸手递过水囊。
“多谢。”
那人接过水囊,给自己倒了一半进去,伸手还给青年:“听口音恁好似不是京东的?”
“俺北边来的。”青年露出两排白牙,正是先一步来青州的马灵,将肩上背着的包袱拿下放到一旁:“几位老哥在聊什么要紧的事?”
“哪来甚么要紧的事,天热,闲着没事随口说说。”许是喝了人的水,那汉子对马灵倒是挺客气:“后生这是要去何处?”
“俺在清风镇有个熟人,今趟正是去找他。”马灵说着话,将汗巾拿出来擦擦脸上:“只是俺也听说这路上不太平,各位久走若有久走此处的可否说说,这青州地界儿此时甚个情况?”
那边的人相互看看:“去清风镇啊……那确实有几分危险。”
马灵看去说话的人,不妨一旁有人道:“哎?俺听着慕容知府派了秦统制带兵去征讨。”
神驹子眼睛转动下,看看几个一脸笑容的商旅,总觉着这伙人是在讥笑。
“嗨,秦统制几乎每隔几个月就要带兵前去攻打三山,何时成功过?”有人面上不屑:“每次都是靡费钱粮,要俺说,就算把俺换上去都比他强。”拍拍胸膛朝着几人做个有力的姿势。
“今趟好似不一般,听说慕容夫人的娘家人带着财货前来,被二龙山的给劫了。”
“俺也听说了,前几日的事吧?听说为这清风寨的那个知寨吃了慕容知府一通臭骂。”
“不是说被打了军棍吗?”
马灵神色一动,饶有兴趣的看向说话的人:“知寨,可是叫荣的那个?”
“就是这人。”说话的人先是冲马灵点点头,又反驳另一人道:“打甚军棍,俺跟你说,俺一邻居的远房表哥就在衙门当差,只是被骂一顿而已。”
“为何责骂?”马灵看向那人,若有所思道:“可是东西是在他那边被劫的?”
“可不是怎地。”说人闲话的人似是也不觉得热了,双目亮起,越发精神:“那批财货据说离着清风寨不过二十里,被二龙山的人将护卫的人杀了,车子夺了,嘿,也是那荣倒霉,听说他那边本想出兵,结果被一姓刘的文知寨给驳回去了。”
口中啧啧有声,摇头续道:“结果挨骂的就他一个,那文知寨屁事儿没有。”
“恁地不公平。”马灵一拍大腿道:“又不是未尽心办事,缘何只责骂荣一人,而不管那姓刘的鸟知寨?”
“那帮赤佬也不是甚好东西,在当官的面前怂的紧,见了我等百姓却是逞威风的很,上手就抢,责骂一番也好。”
“剿匪是武人职责,本州军将当真废物的紧,都几年了,还不能平定匪患。”
“还不如让郓州那边的梁山打来呢,俺从那边过,只收取些许钱财就再无匪人骚扰,比官府的过住税都少。入娘的,哪像这里走个道提心吊胆不说,交钱还要掏三份儿的。”
“你怕是少算了官府吧?”
几人你一句我一言的说着,马灵时不时附和两句,待中午过去,天上的日头平和了些,陆续有人起身离去。
马灵见此知道该是离去之时,随即也拍拍屁股站起身就走,他脚程也快,天刚刚擦黑就入了博兴县城,一路循着记号找去,进了一家不大的民宿之中,屋内安坐的几个汉子连忙起身:“见过统帅。”
马灵笑着挥挥手示意坐下:“怎生找了这个地儿?”
“游士府的弟兄给找的,说是这家主人常年在京师住着,这处房子只托个牙人管着,也不管是谁人,给钱就能入住。”
“原来恁地。”神驹子找地儿坐了,看了一圈人:“汤二虎与杜立三两个呢?”
“两位统领去青州府那边了,据说州府那边有军队调动。”
马灵点点头:“这俺知道,说是二龙山抢了这边知府的东西,狗官发兵去攻。”沉思一下道:“游士府的兄弟多是打探城中消息,这等军阵之事还要靠着我等去看,今日天色已晚,先都歇着,明日分成三队,去三山那边探探路,五日后回转这边将消息抄录好,报给哥哥。”
几个汉子自是没意见,连连点头,当夜众人用凉水洗了下,又烧热汤烫了脚,随即在此安歇了。
翌日一早,趁着日头还不是那般毒辣,众人分做三队,马灵带上几个汉子朝着二龙山方向而去。
……
日光下,军士排成几列沉闷的朝前走着,人马走动中,踏下的脚步震动着土地,渐渐飞扬的尘土在队伍上方形成一道烟尘,黄底红边的旗帜耷拉在旗杆上,随着走动渐渐迷失在升腾起来的黄龙中。
队伍最前方,穿着皮甲的汉子外罩绛色军袍,挺直了腰杆坐在马上,一顶凤翅盔挂在马鞍旁,嵌满铜钉的狼牙棒则是挂在得胜勾上随着马匹行进微微晃动。饶是这人并未穿着日常的惯用的甲胄,此时仍是热的满头大汗,黄豆大的汗珠不时顺着额头滚下,又顺着刚髯滴落,正是此次官军剿匪主将秦明。
“师父,天太热了,此时去二龙山恐讨不了好。”名叫黄信的兵马都监在后擦着汗水开口道。
“我也知难有好处。”这霹雳火抹了把头上汗水看了眼身旁相貌端正的徒弟:“然则慕容相公发下军令,岂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黄信苦笑:“那也应多发些攻城之物啊,那二龙山关隘险要,如何是十几把梯子就能攻下的,连火箭都没一把,光凭着人命去填,这般打能有个鸟胜算。”
“莫要抱怨。”秦明也是无奈:“慕容相公也是难,之前为打梁山掏空了府库,此时还未有补充,哪里还有火器给咱们用?”
“师父就莫要帮着上官遮……”做徒弟说了一半猛然醒悟,陡然住口,回首见没人靠近他二人,叹口气道:“只是见师父这般辛劳有些不值,若是云总管在世时,听咱师徒俩的带兵将这三山剿灭,也没今日之事,奈何此人一心钻营,只知夸夸其谈讨好相公,全然听不进肺腑之言。”
“罢了,人都死了,说他做甚,没的给自己添堵。”秦明抬头看看无云朵遮盖的天空,强自振作精神:“这天气……我等热,贼人也热,只拼个谁更能忍就是。”
“也是奇了怪了,这邓龙往日只是劫些单身旅人与小商小贩的,何时变得这般大胆,连知府相公家的财物都敢抢。”
“许是天热脑子糊涂了,也或是胆子肥了,管那蠢贼如何想的。”秦明随着马匹颠簸着,表情毫不在意:“今日只要他敢下山迎战,老子一棒敲死他。”
“那他定不会下来。”黄信哈哈大笑:“当日那贼厮被师父三棒打的吓破了胆,从今往后听见师父率兵前来就紧守关隘不出,忒的胆小。”
秦明也笑:“说不得今时胆子大了。”
师徒两人哈哈大笑,跟在后方的军士不知前方主将在笑甚,只是见他二人如此神态,心情也自放松了少许,一时间行进的速度也快了一些。
……
二龙山上。
杨志穿着一身宝蓝色单衣,胸前后背有汗水浸湿衣衫,正同着鲁智深在树荫下坐着饮酒,但见那和尚此时脱了僧袍,正热出一身油光汗,胸前臂膀上的牡丹纹四处展开,配着油光之色,竟是比之平时看去还要鲜活两分。
“恁地说,师兄往日曾去过那桃山?何不请那边的兄弟一齐来这里聚义,如此也能壮大两分。”杨志端着酒杯,将身子挺的笔直,若不是脸上青色胎记,当真有几分肃穆君子之感。
“洒家不耐那两个俗物,彼此不是一路人,他二人要是上了二龙山,洒家早晚受不了那二人抠门谄媚的样子。”一旁坐着的和尚拎着酒坛灌下口酒,摇头道:“还是找些看得过去的兄弟在山上快活的好。”
“师兄性情豁达,与世人不同。”杨志面上神色不变,只沉默半晌道:“只是若找看过眼的人却是不易,这京东两路好汉多半都投了那梁山。”
鲁智深点点头:“这倒是真,洒家有个兄弟也在那里。”
“那师兄为何不去梁山?可是与其有仇?”杨志神色一动,看着鲁智深有些疑惑。
“洒家又没见过梁山的人,哪里结仇去。”鲁智深伸手拔了根鸡腿,塞口里一阵忙活,抽出骨头扔掉:“只是不愿让人说洒家是依附兄弟上山,都是有手有脚的汉子,待闯出一番名头,再去寻俺那兄弟不迟。”
杨志点点头,方要说话,猛听到远处喊了声“报——”,二人放下酒杯、酒坛,看去一旁,就见一个喽啰快步跑了过来:“禀报大寨主、二寨主,山下秦明率军前来,正在关外辱骂……呃……”
杨志看喽啰说一半住嘴的样子,皱眉道:“可是骂的难听?”
喽啰张嘴欲言,鲁智深已是一拍桌子:“直娘贼,洒家又没得罪他,虽说官剿匪乃是正理儿,缘何上来就骂?”
那喽啰连连摇头:“不是,不是,寨主,他没骂恁。”
鲁智深拿手一指他:“伱这厮方才说他在辱骂。”
喽啰苦笑:“那厮在骂邓龙,却与二位寨主无关。”
鲁智深拿眼瞪他一下,杨志一拍桌子戟指骂道:“你个蠢才,下次说囫囵了。”
“这……小的……是……”喽啰想解释,看着前方两个寨主吃人的眼神,又吓得将话咽了回去。
杨志看看鲁智深,沉稳的面上有些意动:“师兄,可要下山迎战?”
“管他骂的哪个,如今这厮堵了咱们是真。”鲁智深已是迈步朝屋子走去:“若不下去迎战,官军还当咱们怕了。”
当下,二人拿了自己兵器,杨志骑上马,披挂上皮甲,鲁智深嫌麻烦,光着膀子提着禅杖就往山下走。
不多时两人下了山寨上了关墙,正见着关下一队军士正在那破口大骂,这些人后方两员战将端坐马上,只是今日无风,二人身后打起的将旗垂在那里,不知所打是何字。
“二位寨主,左边那马上有狼牙棒的乃是青州统制,霹雳火秦明那厮,另一人是本州兵马都监镇三山黄信,善用一把丧门大剑。”
有机灵喽啰见二人表情疑惑,知他二人来青州不久,上前指给二人看。
“镇三山?好大的口气。”杨志看着远处那将挑了下眉头:“师兄,洒家去会会他。”
“好,那霹雳火就交给洒家。”鲁智深也不拒绝,一提禅杖就下去关隘。
秦明正在马上端坐着,耳听吱呀一声,有人叫“关门开了!”,不由精神一振,睁开双眼,方咧开嘴角要笑,眼见里面奔出来一个满身牡丹纹的和尚与一穿着军官甲胄的丑汉,不由疑惑,打马上前喝问:“邓龙呢?让那厮出来。”
后方黄信怕他有失,也是催马上前跟在身后。
“那怕是要你亲自去问了!”杨志端枪前指,喝了一声。
黄信一皱眉头:“甚么意思?”
“那厮被洒家一杖送下地府,你二人要见他,洒家也可以送你等一程!”
秦明看那和尚叫嚣不由大怒,打马前冲:“猖狂贼子,老子一棒敲死你!”
好困t_t,又困又头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