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
书房中。
茶,还在煮着。
房间中,现在已经全都是茶味了,这上等的茶叶已经被彻底的激发出了香气,挥散于房间之中,令人着迷。
裴寂坐下。
王珪和萧瑀两人,也跟着来了书房。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目光中,也是有着浓浓的忧色。
气氛,
一时间,仍旧凝重。
三人,都不知道说什么。
房间,
仍旧寂静,仿佛并没有人进来一样。
“这一次,咱们大唐怕是要有***烦了。”
“大炎皇帝那边,大炎那边既然敢发这个国书,肯定就不是空穴来风。”
“怕是,江南道潭州府那边,情况真的是有些不妙!”
“大炎肯定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的。”
好一阵后,王珪脸色愁苦,开口了。
这时候可不是在甘露殿了,在甘露殿他们力主是反驳大咱,说大炎是胡言乱语,恐吓自己,但私底下,他们很清楚,大炎,绝对信得过!
这个消息,也绝对信得过!
“哎….”
“这下子,对咱们世族门阀而言,也是一次重大打击啊。”
萧瑀摇摇头,端起茶,但完全是已经没有任何喝下去的感觉了。
他望着发黄的茶水,沉声道:“这么多年,一年又一年,咱们世族门阀年年都要遭受巨大打击,原本想着明年能够体养生息一下,可,这来年还都没到,就又是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该死的!”
“简直了!”
萧瑀担心的是自己的利益,怕是又要受到巨大的创伤了。
他们不担心自己没粮食吃,也不担心没有郎中看,更不担心没有上好的补品。
可,这一下子,天下再一乱,怕是世族门阀这边还都没有止住血的伤口,不仅会直接被撕开,另一边那完好的肌肤,怕是又会增加新的创伤。
两人欷歔,愁容满面。
可裴寂,嘴角,这个时候却缓缓翘了起来。
他很是优雅的顺了下袖子,掂起了一杯茶。
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其实….”
“这对于咱们世族门阀而言,是个很好的机会。”
裴寂开口。
此话一出,萧瑀和王珪两人目光都一下子望向了裴寂,呼吸,没由来的急促了起来。
“什么意思?裴大人,这话….什么意思?”
王珪瞪大了眼睛。
萧瑀也是深吸口气:“裴大人,什么意思?咕咚!你想到什么了?”
两人紧张。
裴寂轻轻饮了口茶。
“天花!”
“这东西,历朝历代,千年以来,有什么法子?”
“说实话,没有!”
“不论是那个朝代,也不论是哪个英明的帝王,但凡碰见了天花,都是束手无策,甚至于,天花完全可以彻底的击碎一个繁盛的王朝。”
“如果….”
裴寂手指,轻轻扣了下桌子。
“如果,咱们把这东西,丢到大炎去,到时候,大炎会怎么样?”
“大炎那么多百姓,他们的火车,又是那么的方便。”
“到时候,大炎一乱,这对于咱们而言,难道不是天大的好消息?”
裴寂声音低沉,死死望着两人的眼睛。
王珪和萧瑀闻言,顿时是一愣。
()
他们,先是不知所措,可紧接着,脑海中突然有了一道闪光。
他们,反应了过来。
这就好比,自己的银子不变,可对手的银子却减少了很多很多,或者说自己的银子减少了一些,可对方的银子却损失的更多更多,这么看的话,虽说自己也有损失,但其实自己是赚大了。
而且,趁着对方损失的时候,自己的选择更多,自己的空间也更大。
嘶….
想到了这一茬,王珪和萧瑀都是齐齐倒吸了口凉气。
他们死死盯着裴寂。
“裴大人,这么说的话,咱们是要把把天花,带给大炎?”
王珪忍不住问道。
“没错!”
“咱们就要把天花送给大炎!送给大炎皇帝!”
“凭什么,只让咱们遭灾?”
“哼!”
“大炎方面,肯定是无比惧怕天花的,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的催促陛下,来防备这件事,也不会直接把这个消息告诉陛下!”
“这说明,他们对于天花,也完全没有什么法子!”
“这群该死的东西,大炎顺风顺水了那么多年,终于,终于能让他们付出代价了。”
“天花,绝对不能让李靖他们控制住,咱们,现在就安排下下去,把天花,送到大炎各地。”
“辽东道,河北道,河东道,还有雁云城那里,所有的地方,都要撒播过去!”
“这一次,是老天给了咱们一个机会!咱们能就这么放过?”
裴寂死死的咬着牙,声音发狠,双瞳间闪烁着发狂.…
天下越乱,对于他们的优势就越大。
毕竟,
世族门阀不是大唐朝廷也不是大炎朝廷,天花….拖不跨世族门阀!
王珪和萧瑀这一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得炉子太近了,浑身都在疯狂的冒汗,疯狂的冒汗,整个人的头皮都发麻的厉害,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一样!
“这!”
“裴大人,你说得对!你说对的!!”
沉默数息,王珪低喝了出来。
“乱,乱,乱,只要乱起来,咱们的机会就会越来越多。”
“必须要打破大炎对咱们的桎梏,咱们现在,总感觉被大炎拿捏的死死的,总感觉被大炎扯着鼻子走,但是现在,这个机会,真的就是老天爷给咱们的机会!”
王珪端起来一杯茶,一口饮尽。
尽管滚烫,可这个时候,他只觉得舒畅。
“但….”萧瑀皱了下眉头,还有些犹豫:“但如果真的这么做了,是不是,要死太多的百姓了?”
萧瑀嘴巴里,感觉就像是着火了一样。
“不是百姓死,就是咱们亡!”
“这两个,总要选择一个!”
裴寂盯着他。
萧瑀猛地一咬牙,他重重颔首。
这个道理,他当然明白!
“对,裴大人,你说的对!”
“不是他们死,就是咱们亡!”
“这个机会,必须要把握住,江南道,潭州府,呼….咱们,也派人去吧!”
萧瑀长长吐了口气,坚决道。
裴寂眯了下阴寒的双眸:“我这就给王家写信,江南道,是他们的地盘!”
……
江南道。
潭州府。
一队人马,打破了冬季的宁静。
现在,不到十天就要是春节了,但,在潭州府外的村落中,完全看不到任何过节的气氛。
()
风,在吹。
天气,仍旧寒冷。
其实,潭州府相比于长安而言,是要暖和些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李靖骑着战马,只觉得浑身有数之不尽的寒意。
大片大片的田野里,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
似乎都在沉睡,都在休息,都在等着来年开春的春耕。
历朝历代,数千年来,都是这般。
但,今年,有一点不同。
那就是,田野中,多了很多新的坟头。
有的坟头旁边还散落着无尽白幡。
这种情况,不仅仅只在潭州府见到,这一路,从进入江南道开始,便出现了,一直到这里,绵延不绝,而随着越来越靠近潭州府,数量也更多更密集。
李靖双眸凝重。
“现在,到哪里了?”李靖深吸口气,顾不得冷风冲进肺腑之中,开口问道。
“将军,此地距离潭州府城,约还有五十公里,但这里….已经是潭州府的地界了。”
立马,旁边有人汇报道。
李靖点点头。
他环顾四周,远远的,望见一片田野的尽头,有一个村落。
“到地方了,走吧,去前面那个村子看看。”
“你们,注意….注意安全!”
李靖看了眼跟着自己来的士兵,犹豫了下,还是提醒了一声。
可关键是,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防御。
众人立马振奋了起来。
有士兵,掏出了一个火把。
“嘿嘿嘿,将军,我听我娘说,那些诡祟,最怕火了,这玩意,好用的很。”这士兵说道。
李靖点点头。
“那就全都点燃火把。”
“随着本将军,去一探究竟!”
李靖喝道。
众人立马听令。
大白天的,火把聚合在一起,并不太过于显眼,但这东西却给了众人不小的信心。
他们觉得,火把,至阳之物,足够可抵挡一切邪崇。
哒哒哒!
而后,李靖一扬缰绳,率领众人,直接朝着前方,冲去。
……
方山村。
当李靖率领骑兵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被眼前的一幕给吓坏了。
他整个人都是发懵的。
这村子,就如同炼狱一般,也如同阳间地狱一般。
家家户户,皆是有白纸,白灯笼挂着。
“呜呜呜,爹,爹,你醒一醒啊爹,爹,呜呜呜,你不要丢下我啊爹。”
“娘,娘,爷爷死了,爹死了,弟弟也死了,娘,娘,娘,你一定要坚持住啊娘,娘,大花求求你了,你一定要撑住啊。”
“哥哥,我怕,我怕,哇….我饿,我饿,哥哥,哥哥,你站起来好不好,你睁开眼睛好不好。”
“不,不,老婆子,你别吓我,你睁开眼睛啊,你睁开眼睛好不好,老婆子,老婆子,快喝了这个药,快,快。”
“作孽哟,作孽哟,我们村子这是招了邪祟么?老天爷啊,我们方山村一向安分守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还要不要给我们方山村一个活路啊。”
“……”
每一户,每一家,可以说全都有哀嚎传出来。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他们的眼泪都要苦干了,甚至于有不少人在哭嚎中直接昏死了过去。
整个方山村,大街上空荡荡的,可那绝望中哀嚎的声音,却犹如发出了最后的祈祷和苦求。
()
李靖坐在马背上,他整个人都是颤抖的。
瞳孔中充斥着惊骇和急躁,他难以置信,也不可思议的望着这一切,听着这一切.
他万万想不到,潭州府此地,事情竟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展到了这一步。
现在,幸亏有大炎方面的提醒,不然,真不知道大唐等到明年要面对什么样的情况。
虽说现在的情况都已经无比恐怖了,但,现在出手控制,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不然,整个大唐,都要爆炸了。
李蜻抿了下干裂的嘴唇。
哒哒哒….
他轻轻甩了下缰绳,战马缓缓往前走去,李靖审视着四周,呼吸,发麻。
身后的其他亲卫,这个时候脸色也都是无比的恐怖。
这叫喊声,太渗人了。
这苦求声,太穿透了。
他们的心,这个时候就好像是被人用手狠狠的攥着血,疯狂的蔓延向了浑身,汗,布满了全身,那种感觉都要窒息般的恐怖,令他们都有些头昏眼花。
谁都想不到,现在事情竟然到了这么一步。
噼里啪啦。
他们手里的火把还在燃烧着,可攥着火把的手,却都有不同程度的颤抖。
呼吸,炸裂!
目光,凝重!
心跳,急促!
“咕咚!大人,这里,咱们要怎么办?”
“要不要卑职等人带人去帮一下村民?”
这时候,李靖旁边的副将有些忍不住的开口了。
他们作为大唐最最精锐的士兵,他们可以说是亲手帮助李世民,缔造了大唐的精锐,他们对于大唐百姓的感情,也是很浓厚的。
现在,听着道路两侧的院子里,传出来的一个个哀嚎。
他们的心里,着实是如同刀绞!
李靖深吸口气。
他扭头看了眼说话的副将,声音,低沉:“不行!”
“现在,你们任何人都不许擅自行动,绝对不允许脱离队伍。”
“天花,这东西,只要沾染上了,咱们这些人都要死,如果只是咱们死的话,倒还是无所谓,可万一带回了长安你们的妻子,孩儿,长安中的那么多百姓,军营中的那么多士兵,甚至于….甚至于陛下都是危险的。”
李靖扫过众人的眼睛,语气无比严厉。
众人当然是明白李靖话中的意思。
他们也很清楚孰轻孰重。
片刻后,李靖低吼一声:“走,去潭州城。”
说罢,他猛地一抖缰绳,战马嘶吼,直接朝着前方冲去了。
他这一次亲自来潭州府,就是先了解情况,至于救治?
他做不到,李靖承认,他现在压根无能为力。
去潭州城,看看潭州城的情况,便要把这里的情况赶紧汇报。(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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