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皇帝
“父亲,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的以撒。”
米斯特拉斯城堡中,以撒终于见到了久别重逢的父亲君士坦丁·巴列奥略。
君士坦丁神情依旧刚毅坚定,但是以撒还是从他的眼中读出了淡淡的哀愁。
短短一年时间失去了两位兄长,突如其来的家国重担立马压上君士坦丁的肩膀,使他感到有些不习惯。
君士坦丁没有多说,吩咐侍从安排军队的驻扎事宜,带着以撒来到书房,关上门。
“你老实说,带这么多军队干什么?”
君士坦丁有些严厉。
“这是您前往君士坦丁堡的保障。”
以撒直言不讳。
历史上,君士坦丁的登基可谓充满坎坷。
约安尼斯八世死后,君士坦丁堡动乱不断,君士坦丁之弟季米特里奥斯·巴列奥略先一步来到君士坦丁堡,借着反对宗教统一的名头,得到不少愚昧民众的支持。
而远在摩里亚的君士坦丁,甚至没有可以前往君士坦丁堡的船只,最后迫不得已请求一艘拉丁商船带着他前往首都。
为了避免刺激君士坦丁堡城内暴躁的宗教氛围,不反对教会合一的君士坦丁在米斯特拉斯加冕称帝,得到奥斯曼苏丹穆拉德二世支持后,才默不作声回到首都。
事实上,他是唯一一个在米斯特拉斯加冕的罗马皇帝。
没有在首都加冕,意味着先天上丧失了部分正统性。
这一次,以撒一定要带着君士坦丁前往君士坦丁堡,堂堂正正地在大教堂里由大牧首戴上皇冠。
“君士坦丁堡政局不稳,季米特里奥斯犯上作乱,下层百姓愚昧无知,您需要强大的军队使他们闭嘴。”
君士坦丁有些沉默。
他清楚,以撒是对的。
“我有几个建议,您要听吗?”
“说吧。”
“第一,会见亚该亚的托马斯叔叔,争取他的支持,”
“若是他也有着别样的想法,那就直接动手,拿下亚该亚。”
君士坦丁狠狠瞪了以撒一眼。
“托马斯会支持我的。”
“第二,前往奥斯曼,寻找穆拉德二世和哈利勒大维齐,获得他们的同意。”
“我知道你们和哈利勒大维齐一直有联系,这一点可以多多利用。”
“已经去了。”
君士坦丁点点头。
“第三,我带来了舰队和不少运输船,我们点起兵马,立马前往君士坦丁堡。”
……
帕特雷城外,一支三百人的军队列阵朝南。
为首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身披淡紫色袍服,内着铁甲,腰配宝剑。
他有着典型的东罗马贵族样貌,黑色的眼睛炯炯有神,粗重的眉毛横亘额头。
正是曼努埃尔二世之子,约安尼斯八世之弟,亚该亚的统治者托马斯·巴列奥略。
他手把缰绳,安抚着躁动的战马,目光平视,紧紧盯住南边的大道。
“来了。”
来了,
大地开始震动,马蹄声越来越近,尘烟中,一支身着血红色袍服的骑兵显露出来。
他们装备繁杂却精良,阿拉伯式的半遮面盔,意大利式的尖顶盔,巴尔干式的兜帽盔,种类繁多。
武器更是五八门,短矛,马刀,钉头锤,连枷,应有尽有。
他们似乎并没有什么纪律,阵列也并不齐整,仿佛一群放浪不羁的纨绔游子。
但是,当他们朝托马斯的军队纵马狂奔而来时,所有人都能够感受到他们身上藏不住的血腥之气。
轻佻却凌厉的眼神,带着对生命的漠视,
微微扬起的嘴角,仿佛在嘲笑世人的无知。
这些嗜血的野兽们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位身着紫袍的青年,青年的嘴角噙着笑容,眼神却带着锋芒。
青年右手一挥,马队骤然停下,稳稳横在托马斯之前,激起大片尘埃。
直到这时,托马斯才看清骑兵们身上的徽记——
一只叼着染血利刃的雄鹰。
“向您致意,尊敬的亚该亚的统治者,亲爱的叔叔托马斯。”
以撒跳下马,随手将缰绳扔向旁边,一旁的士兵稳稳接住。
“以撒,你长大了。”
托马斯欲言又止,最终只说出这几个词。
“托马斯叔叔,季米特里奥斯在君士坦丁堡兴师作乱,想占据本该属于摩里亚大公君士坦丁的皇位,您怎么看?”
以撒问得很直白。
其实,东罗马帝国从来就没有规定长嗣继承制,甚至从来没有规定世袭制。
约安尼斯八世没有将君士坦丁立为共治皇帝,死前也没有指定继承人。
在几个兄弟中,君士坦丁只是在年龄上占据部分优势罢了。
“伱到我这里来,就为了这件事?”
“是。”
“若是我也想争一争皇位,你会怎么办?”
托马斯笑了笑。
以撒没有笑。
“那就只好刀兵相见了。”
唰唰——
身后的斯拉维斯军团拔出武器。
老实说,以撒并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发生。
托马斯不是季米特里奥斯,与君士坦丁关系很好,属于可以争取的盟友和可以相信的亲人。
托马斯看着以撒身后的精锐战士,心中一叹。
要说他没有什么野心,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从目前的状况来看,这个侄子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若是自己硬是想争一争君士坦丁堡的皇位,恐怕以撒真的会直接开战。
结果大概是,自己被完全击败,侥幸逃得一条命,在修道院里了却残生。
罢了罢了!
“皇位本就该是君士坦丁的,以后将会是你的。”
“季米特里奥斯起兵叛国,倒行逆施,理应讨伐。”
“我会是你们永远和最忠诚的封臣。”
托马斯缓缓一躬。
……
1448年11月20日,君士坦丁汇集以撒和托马斯,带上三方势力凑出来的三千余兵马,乘船前往君士坦丁堡。
11月24日,舰队抵达梅森布里亚。
绵绵细雨中,以撒跳下甲板,登上了这片离别多日的土地。
梅森布里亚位于君士坦丁堡西侧,是东罗马帝国在首都周边仅存的土地。
梅森布里亚的居民对于舰队的到来非常冷淡,事实上,这些常年生活在奥斯曼眼鼻子底下的居民已经完全丧失了对于帝国中央的向心力。西奥菲勒斯·巴列奥略带着一群贵族等在码头。
“君士坦丁殿下,托马斯殿下,以撒殿下,欢迎回来。”
西奥菲勒斯出身巴列奥略家族旁系,精通希腊文学,并且是一位几何学大师。
“很高兴见到你,亲爱的西奥菲勒斯!”
君士坦丁显然和他关系极好,笑着拍拍他的肩。
三人寒暄片刻,军队在城外扎营。
“西奥菲勒斯,君士坦丁堡的情况怎么样了?”
君士坦丁开始进入正题。
西奥菲勒斯脸色立马变得严肃。
“季米特里奥斯这个不安分的小家伙没能成功,您英明的母亲,皇太后海伦娜牢牢把握住摄政的权力,任凭季米特里奥斯胡闹也没有松口。”
“现在,这个小子被皇太后禁足,但是党羽们还活动在外。”
“这个坏小子还是造成了相当大的麻烦,本来安分下来的宗教分子在他的挑动之下又开始暴乱,”
西奥菲勒斯看了看君士坦丁。
“他们甚至想宣布废除您的继承权,就因为您曾经发表过声明,支持约安尼斯皇帝在佛罗伦萨大公会议上做出的决定。”
君士坦丁摸摸下巴。
“贵族和教士呢?他们有没有参与?”
“部分贵族坚决反对教会联合,这您是知道的。”
“教士中也有不少人想借着约安尼斯陛下的去世来重新撕毁和罗马教会的协议。”
“首相和牧首怎么说?”
“首相卢卡斯大公一直讨厌拉丁人,这不是什么秘密。”
“他多次宣称,宁可在君士坦丁堡看到土耳其人的包头巾,也不愿看到拉丁教皇的三重冠。”
以撒撇撇嘴。
“不过卢卡斯大公拒绝和季米特里奥斯同流合污,将他赶出家门。”
卢卡斯·诺塔拉斯大公,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头,东罗马末相,海军提督,反对教会联合,但是忠心耿耿。
以撒记得,君士坦丁堡城破后,卢卡斯大公拒绝了穆罕默德二世的提议,被满门抄斩。
“牧首额我略三世是一个务实的人,他清楚如今的局面,不会给您添麻烦。”
“但是还是有着部分教士在乔治·斯科拉里奥斯的带动下参加反对活动。”
乔治·斯科拉里奥斯,臭名昭著的叛徒,穆罕默德二世的第一任正教大牧首。
以撒听着,心中有数。
总体情况不容乐观。
难怪君士坦丁在历史上没有在君士坦丁堡加冕,着实是害怕引起民众暴动。
“西奥菲勒斯叔叔,现在君士坦丁堡的防务由谁控制?”
“正是在下。”
西奥菲勒斯站起来,鞠了一躬。
“皇太后海伦娜让我暂时把守狄奥多西城墙和海墙,迎接您的到来。”
西奥菲勒斯掏出皇太后的命令,递给君士坦丁。
“那我们什么时候进城?”
一旁的托马斯不禁问道。
“太后本来的意思是,请君士坦丁殿下在米斯特拉斯加冕,再来到君士坦丁堡,直接入驻大皇宫,避免激起民变。”
“现在既然您已经来了,不妨从尤金尼乌斯门进入,不要惊动城中居民。”
尤金尼乌斯门位于金角湾东段,距离大皇宫和圣索菲亚大教堂很近,不用经过中央大街。
想必皇太后是想造成君士坦丁已经成为皇帝的既定事实,用时间来洗涤人民心中的不满。
“好吧,我……”
君士坦丁正准备答应,被以撒直接打断。
“不行!”
“历代皇帝入城,都是走狄奥多西城下的大门,要么是圣罗曼努斯门,要么是黄金门,从未听说过什么尤金尼乌斯门。”
“这是商人和奴隶走的小道,不是皇帝进城的坦途!”
以撒站起,勃然变色。
西奥菲勒斯被以撒的突然大声吓了一跳。
“殿下,您要这么说……”
以撒没有理会他的为难。
“父亲,您是罗马和罗马人的皇帝,紫衣贵族,怎能如丧家之犬一般,走小门进城!”
“以撒……”
君士坦丁看着儿子坚毅的眼神,欲言又止。
……
“你听说了吗,君士坦丁殿下要进城了,听说他已经获得了突厥人的准许。”
“他是曼努埃尔二世现存最年长的儿子,理应继位。”
“呵!”
“一个和异端同流合污的人可不是我的皇帝!”
“嘘!小声点!”
“……”
1448年11月26日,全城的居民聚集在城门口和中央大街上,踮着脚,仰起头,望着城门口。
曼努埃尔二世之子,约安尼斯八世之弟,摩里亚专制公君士坦丁·巴列奥略要进城了。
“不要挤!给队伍留出空位!”
城防司令西奥菲勒斯冲自己手下的卫兵们吼着,命令他们保持基本的秩序。
人群吵着,闹着,有欢呼,有谩骂。
“黄金门多少年没有这样的盛举了吧?”
一处高楼上,首相卢卡斯大公眺望着远处喧闹的人群。
“不管过去多少年,市民们还是这样喜欢热闹。”
卢卡斯笑笑,眼中满是回忆。
“伯父,我以为你不喜欢君士坦丁殿下。”
一旁的侄子阿维隆为卢卡斯的杯中倒上酒。
“事实上,曼努埃尔皇帝的所有子嗣中,我最喜欢他。”
“热情,坚毅,斗志昂扬,不屈不挠,这就是君士坦丁。”
“帝国需要这样的皇帝,也只有这样的皇帝,才可能拯救你脚下的土地。”
“那您……”
阿维隆有些疑惑。
“孩子,就事论事,国事优先。”
“我不喜欢罗马教廷,但我热爱自己的祖国,热爱君士坦丁堡。”
卢卡斯不再言语,认真观看入城仪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