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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兵临城下
    第97章 兵临城下
    君士坦丁堡的春季是美丽的。
    每年年末,寒流会从北方南下,从遥远的东欧大平原一直吹向黑海之滨的君士坦丁堡,与这里的湿润空气结合,化作片片雪,落在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圆顶上,将整座城市染得银白。
    君士坦丁堡几乎每年都会下雪,但每年都不会太长,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又太少,恰到好处。
    似乎上帝分外眷顾这座城市,很愿意与她分享雪的浪漫,又不忍心让她忍受冬的冰寒。
    天朗气清,初春温和的阳光将残雪融化,小溪潺潺流淌,发出轻快的乐音。
    城市的几个农业区中,农民们开始扛起农具,前往田地,为新一年的生计进行打拼。
    沿海的几个港口里,渔民们扎好小船,驶进风浪之中。
    城墙边缘的里卡斯河谷处,近卫军第一军团和紫卫军的旌旗高高飘扬,士兵们趁着早春的好时节,锻炼武艺,排练战阵。
    城中绿意盎然,树木伸展出新的枝桠,或挺拔而俊秀,或旁逸而斜出。
    帝国强盛之时,每当雪水融化,春回大地之时,罗马的贵族富商们会穿上名贵的服饰,乘上豪华的马车前往城郊,触碰春的蓬勃,游山踏水,吟赏烟霞。
    随着国势日渐衰微,山河沦丧,曾经的锦绣河山被突厥人的铁蹄踏碎,曾经的皇亲贵胄龟缩城中,曾经的富商巨贾如今也尽是拉丁人的模样。
    但无论怎么说,现在的确是君士坦丁堡一年中最好的季节。
    狄奥多西城墙之上,君士坦丁十一世和以撒并肩站着,望着远方如火如荼的施工现场。
    城墙指挥官乔万尼和西奥菲勒斯带着诸位下级将佐站在两位皇帝身后,也是眼神严肃,不发一言。
    1452年春,博斯普鲁斯海峡西岸,安纳托利亚堡垒对岸,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正式开始营建这座大型军事要塞,将其命名为“如梅利堡”,意为“欧洲城堡”,与安纳托利亚城堡相对应。
    在民间,这座城堡还有一个更加广为流传的名字——割喉堡。
    去年冬天,穆罕默德二世在埃迪尔内一刻不停地制定着计划。他的身边围着一大群西方人,尤其是意大利人。
    这些来自欧洲的学者和技术专家们为穆罕默德二世出谋划策,将苏丹疯狂的想法一步步付诸实践。
    穆罕默德一声令下,名为奥斯曼帝国的庞大机器瞬间行动起来,士麦那的树木,加里波利的石材,色萨利的小麦,经过奥斯曼国内完善的道路网络,汇集在博斯普鲁斯海峡西岸,君士坦丁堡城北的那一方土地。
    穆罕默德的工程师们将废弃的米迦勒教堂作为城堡的基址,在此基础上重新砌上砖石。
    超过两千名石匠,木匠和建筑师和四千名帮工和数目不少的奴隶们住进了穆罕默德二世搭起的营房,搭起脚手架,叮叮当当,昼夜不停。
    以撒看着远处飘扬的奥斯曼旗帜,心中有些沉重。
    对于君士坦丁堡来说,割喉堡所带来的影响是灾难性的。
    从军事上来说,这座堡垒使奥斯曼帝国的安纳托利亚部分和巴尔干部分结合得更为紧密,奥斯曼人可以更加方便快捷地将来自安纳托利亚的炮灰和军事物资送往君士坦丁堡,使围城更加方便。
    从政治上来说,这座堡垒和对岸的安纳托利亚堡垒结合起来,牢牢锁死了黑海和马尔马拉海之间的唯一通道,使东罗马帝国再也不能获得来自黑海沿岸的补给,彻底与其余东正教国家分隔开来。
    从经济上来说,割喉堡建成后,君士坦丁堡在跨海贸易中仅剩下的一点商税也被奥斯曼人收走,彻底沦为大号农村。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一条船能够在没有得到苏丹许可的情况之下,渡过这道海峡天堑。”
    史学家如此写道。
    当然,以撒很清楚,这座堡垒带来的影响远远不止这些。
    这座堡垒就在君士坦丁堡北面不远处,从城中几处高点可以直接望见。
    随着堡垒修筑进度的加快,君士坦丁堡市民们的恐慌与日俱增,悲观和绝望的情绪开始在底层民众之中蔓延。
    在君士坦丁堡城郊,部分正教徒看见奥斯曼人建筑速度如此之快,认为自己的上帝抛弃了自己,痛哭流涕,当场改信逊尼派。
    除此之外,这座堡垒带来的连锁反应很可能会改变拉丁诸共和国的立场。
    除了东罗马帝国外,被这座堡垒伤害最深的莫过于热那亚共和国,在割喉堡建成之后,他们在黑海和亚速海沿岸的殖民地一个都保不住,他们赖以生存的黑海白奴贸易也随之衰落。
    这群热那亚人会奋起反抗?还是会委曲求全?很难说。
    至少在原时空中,他们慑于奥斯曼强大的威势,除了鼓动民间圣战情绪,基本上什么也没有做。
    威尼斯人很早就被热那亚人排挤出了黑海,在这里的利益不多,加之他们刚刚与奥斯曼达成贸易协议,不可能舍本逐末。
    总而言之,这座堡垒从营建之初就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欧洲各个基督教国家对此强烈谴责,君士坦丁十一世更是连着寄去多封书信,要求苏丹停止割喉堡的修建。
    但是,穆罕默德二世将这些不和谐的声音统统抛之脑后,丝毫不在乎基督徒们虚张声势的威胁,凭借着自己的坚韧不拔将计划一步步推进。
    事实证明,苏丹的猜测是正确的,基督徒们早就在前几次的战争中被打断了骨头,内部又矛盾重重,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回去吧。”
    君士坦丁低声说着,走下城墙,坐上马车。
    马车驶过中央大街,君士坦丁将头深深藏在阴影中,似乎愧于面对他的人民。
    以撒轻叹口气,与父亲道别。
    马车停在紫衣贵族宫前,以撒整整衣装,心事重重地踏入宫殿。
    有些事情,必须尽早做出安排。
    初春的园中,紫藤与紫荆树正在吐艳,栗树的朵像白色的星辰,夜莺在树丛中歌唱。
    草地上,小查士丁尼躺在摇篮中,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天空中朵朵白云。
    莱昂诺儿坐在一旁,静静读一本书,眼睛的余光却时不时看向摇篮中的婴儿。
    以撒示意宦官离开,就地坐下,将眼光凑近,看着自己的儿子。
    孩子很健康,苍白的肤色和肌肤之下细密的淡蓝色血管显示出贵族的身份,棕色的卷发遗传自父亲,湛蓝的眼睛却来源于母亲。
    小家伙还不到一岁,不会说话,在父亲的抚摸之下扭动着身子,口中发出叽叽哇哇不满的抗议。
    “奥斯曼人步步紧逼,你们必须离开了。”
    以撒抓住小查士丁尼胖乎乎的小手,俯下身子,轻轻一吻。
    “真的到了这一步吗?”
    莱昂诺尔看着自己的丈夫的神情,有些担忧地问道。
    “我们在奥斯曼国内的探子传回消息,苏丹穆罕默德二世开始重视海军舰队,邀请了许多来自欧洲的匠人和教官为他建造船只,”
    “短时间内,他们的舰队依然比不上我们,但奥斯曼人凭借着爱琴海沿岸密布的海军基地和维修厂,足以与我们进行周旋。”
    “只要他们避免决战,时常袭扰我们的运输系统,依然能够给我们造成很大困扰。”
    “而且,他们的海军实力还在不断加强中。”“为了你们的安全,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帝国保留一点火种。”
    莱昂诺尔咬咬嘴唇,看着以撒决绝的眼神,抱起小查士丁尼,轻轻点了点头。
    “我写了三封信,你回去之后,分别交给米哈伊尔伯爵,伊苏尔特宰相和安德烈总管,他们会将事情安排好。”
    “明天早上,摩里亚大公号和狄奥多西号会来接伱们,一路舟车颠簸,注意身体。”
    以撒将紫袍解下,盖在妻儿身上。
    ……
    营建割喉堡的工程从初春持续到盛夏,看着强大的堡垒从无到有,从矮到高,君士坦丁和他的大臣们束手无策,终日苦恼。
    大皇宫中,以撒和君士坦丁紧急召集重臣们议事。
    宰相卢卡斯大公,外交大臣斯弗朗其斯,城防司令乔万尼和西奥菲勒斯,红衣主教伊西多尔,几支军团的长官。
    就在前天,一批难民涌入城中,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开始对君士坦丁堡以外留下来的部分希腊正教徒进行有预谋的屠杀。
    就在昨天,君士坦丁十一世派出去的使臣被穆罕默德二世杀死,他的马车夫被割掉鼻子和耳朵,伤痕累累。
    穆罕默德二世将他放了回来,传递苏丹的书信。
    穆罕默德二世的信息简单而粗暴。
    “要么献城投降,要么做好战斗准备。”
    早在一年之前,以撒就开始逐步将周边居民迁入君士坦丁堡城中,避免他们遭受突厥人即将到来的杀戮。
    可是,仍然有着部分居民不愿意离开自己的田地和屋舍,固执己见,不听劝阻。
    奥斯曼人修建割喉堡需要大量的建筑材料,他们开始将目光投向四周的教堂和其他建筑。
    就这样,奥斯曼人强行拆走教堂的石材,与当地留下来的正教徒产生了第一轮冲突。
    接着,在苏丹穆罕默德二世的有意挑拨下,奥斯曼骑兵开始在乡间肆虐,践踏田地,抢走粮食,留下一地狼藉。
    奥斯曼游骑将正教徒的尸体绑在马尾上,在君士坦丁堡周边来回奔走,大呼小叫。
    大家都非常清楚,这是在引诱君士坦丁堡城内守军出城迎战,从而一举将他们击溃,避免伤亡巨大的攻城战。
    君士坦丁十一世原本试图率军出击,被以撒和诸位大臣劝阻。
    出城迎击?开什么玩笑!外边的奥斯曼军队可是比君士坦丁堡城中人口还要多。
    “就在前天,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命令他的军队向一群手无寸铁的农民冲锋,将他们全部残忍杀害。”
    君士坦丁环顾四周,深深看着诸位大臣,似乎想记住他们此时的样子。
    “可以说,奥斯曼人已经与我们彻底撕破了脸皮,穆罕默德二世背弃了诺言,将和平协议置之不理。”
    “穆罕默德告诉我,开城投降,或是准备战斗。”
    “我们不会继续派遣使者前去送死,不过我们会用实际行动,做出我们的回答!”
    君士坦丁十一世站了起来,将穆罕默德二世的书信撕得粉碎。
    “我宣布,从现在开始,我们与奥斯曼人进入战争状态。”
    “我宣布,集结一切军队,动员所有民夫。”
    “我宣布,没收奥斯曼帝国在君士坦丁堡城中的一切财产,羁押奥斯曼在城中的一切侨民和旅客。”
    “我宣布,关闭狄奥多西城门,升起金角湾的铁链,竭尽全力,战斗到底。”
    “我们将为了荣誉而战,为了生存而战,”
    “我们将为了市民而战,为了首都和帝国而战。”
    “我们将为神而战。”
    “我们绝不投降!”
    以撒站在君士坦丁身旁,看着这位年近五十的皇帝脸上密布的阴云,深深的愤怒和决绝的坚定。
    没有掌声,没有誓言,也没有质疑和忧虑。
    危难时机仍旧愿意站在这里,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忠心。
    “两位陛下,请下命令吧!”
    ……
    1452年8月31日,割喉堡最后一块石头被安放在塔楼顶上,穆罕默德二世的新要塞终于完工了。
    这座要塞规模庞大,不像是要塞,反倒像是一座小城镇,连接着陆地,控扼着海峡。
    这座堡垒呈现三角形,拥有者四座大型塔楼和13座小型塔楼,城墙厚达22英尺,高50英尺,塔楼的屋顶铺有铅皮。
    单从建筑学角度来说,这座堡垒可谓是一大伟业,仅仅四个半月的时间,平地起风雷。
    穆罕默德二世以惊人的速度协调和完成大型工程的能力震惊了整个欧洲,并将在之后一次接一次使他们瞠目结舌。
    8月28日,四百名士兵进驻割喉堡,老成持重的菲鲁兹贝伊被任命为指挥官,受命拦截所有在海峡上航行的船只,向其征收过路费。
    为了加强割喉堡的威慑力,奥斯曼人建造了若干火炮,将其拖曳到城堡处。
    奥斯曼人的火炮种类繁多,有小型长管炮,也有着令人窒息的重炮,可以发射巨型石弹,足以穿透舰船的木板。
    在来自欧洲的专家的指导下,这些火炮被分别安置在割喉堡和安纳托利亚堡垒的特定地方,与海面平齐,确保能够覆盖到附近海域的每一处角落。
    从此时起,无论白天黑夜,再也没有一艘船能够不受检查地通过博斯普鲁斯海峡。
    从此时起,穆罕默德二世撕去曾经温情的面纱,正式露出凶暴的獠牙。
    从此时起,罗马帝国和奥斯曼帝国正式开战。
    君士坦丁堡之战开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