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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再殖民运动
    第310章 再殖民运动
    黑海之滨,君士坦丁堡。
    已经是1471年的年末,最为寒冷的一月尚未到来,但微寒的天气已经让君士坦丁堡的市民换上了厚实的衣装,燃起了温暖的火炉。
    早晨的霞光照耀大地,城市从睡梦中苏醒过来,城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负责收购农产品的商队和从邻近乡村赶来的零散农民在卫兵的检查下进入城市,将新鲜的鱼,肉,蛋,奶和蔬菜水果卖给市民和商铺。
    宽阔的石板路面上,负责送货的马车奔驰着,有些马车的货箱中是满满当当的瓦罐,还有些则是脏兮兮的布袋。
    瓦罐中是刚刚运来的牛奶或酸奶,在清晨的空气中散发着氤氲的薄雾,马车上的送奶工会依照订单,把瓦罐摆在市民们的家门口。
    布袋中则是一块一块的焦炭,虽然坑坑洼洼,外表粗陋,但却是不少市民必不可少的过冬燃料。
    每逢清晨,街道上总会传来马蹄的敲击声和悦耳的铃铛声,装满奶制品的瓦罐会被交给中上层市民,装着焦炭的布袋则是底层市民的必需品,当他们在马蹄声和铃铛声中缓缓醒来时,新的一天正式开始。
    解决完饥肠辘辘的肚子后,市民们走上街道,富人会乘上自己的马车进入金融街或各大港口,中产市民们会骑上马匹走进集市,工人们则一边结伴聊天,一边走向西边的工坊区。
    他们会谈论薪水和物价,谈论食物和饮料,谈论新的商品和新的政策。
    他们会谈论安纳托利亚的胜利,谈论远征阿兹特克的壮举,谈论黑金城的淘金热和新色雷斯的扩张。
    他们会路过水手街,一脸羡慕地看着远洋归来的水手挥金如土,左拥右抱。
    他们会路过军官俱乐部,满脸敬意地看着那些刚刚撤下来的老军人,敬仰地看着他们胸前的徽章和腰间的佩剑,也畏惧地看着他们空荡荡的袖子,缠满绷带的脸颊和咚咚作响的木腿。
    他们会偶尔路过富人区的街角,听见报童们的叫卖声,虽然极少购买,但也会兴趣盎然地听上一会儿,然后继续讨论起来,从柴米油盐到军国大事,争得脸红脖子粗。
    他们也会在高等学府外驻足观看,看着富裕人家的孩子结束了假期,兴高采烈或满不情愿地走进校园,再想想自家孩子每周只能上一次的慈善学校,暗自发誓,要用勤劳的双手让自己的后辈也读得起书,上得起全日制学府。
    然而,他们的孩子也会有些不一样的想法,整天和朋友们聚在一起,要么舞刀弄棒,要么去酒吧外捡来破烂的《航海家之声》,缠着会认字的大人,请他们描述远方的富饶,请他们讲解航海与探险的传奇故事。
    帝国正当盛世,也许依旧不能让所有国民都过上幸福且安康的日子,但竭尽半个世界的血汗,依然供养出了一座世界渴望之城,永恒而不坠的君士坦丁堡。
    在这里,人人自得其所,人人不缺吃穿,人人充满奋进而向上的力量。
    最重要的是,人人都有改变命运的机会,人人都有跨越阶层的希望。
    皇帝把他们保护得很好,在这里,埃及的饥荒只是报纸上的寥寥数语,西非的麻醉品泛滥和他们毫不相关,海峡对岸的战争似乎十分遥远,正在遭受灭顶之灾的阿兹特克也只不过是皇帝的又一块勋章。
    他们对自己的出身十分骄傲,对自己的民族充满信心,对自己的国家充满希望,在他们眼里,罗马人优先,君士坦丁堡人则更加优先。
    当然,这群爱好辩论的市民们偶尔也会对皇帝的举措加以抱怨,比如越来越多的外地移民,比如焦炭工坊上空那一团团的黑烟。
    在君士坦丁堡,只要不太过分,他们可以随意发表意见,但皇帝可从来不听。
    一旦附近的街区搬来几户外地人,傲娇而热心的君士坦丁堡人总会探头探脑地找上门,将君士坦丁堡的事情分享给他们,一脸骄傲地展示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君士坦丁堡口音,试图通过自己的方式把他们也同化为首都市民的一员。
    如果遇上彻头彻尾的外族人,他们也会挤上门,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们,得赶紧去找到附近的教士,报名学习希腊语,最好还能找个土生土长的君士坦丁堡教士。
    希腊语得学啊,你们也得学希腊语,多学一门好啊。
    在这种浓郁的氛围下,君士坦丁堡成为了整个东罗马帝国民族同化最成功的一座城市,无论你来自天南海北,只要来到君士坦丁堡,没过几年,立马会学到一口正宗的首都腔调,加入市民大集体,然后学着老市民的模样,装出一副本地人的样子,对新来的移民输出自己的价值观。
    当然,君士坦丁堡市民的价值观灌输法也有失灵的时候,同样在中兴盛世中吃尽红利的迦太基人就对此不太感冒,他们的希腊语带着浓郁的北非腔调,偶尔和君士坦丁堡市民吵架的时候还会飚出几句阿拉伯单词。
    无论如何,手工工坊的巨幅增多,商业贸易的繁荣昌盛和长久以来的轻徭薄赋已经让君士坦丁堡成为了整个地中海世界最为繁华的大城市,人口正向三十万大关迅速冲刺。
    金角湾的码头上,一艘舰船缓缓停下,舰船上飘扬着圣安德鲁叉型十字,显然来自于格鲁吉亚的圣安德鲁骑士团。
    船身上,一行希腊文字标注出它的名字。
    大骑士长。
    大骑士长的甲板上,阿莱克修斯趴在船舷边,静静地看着自己久别重逢的故乡。
    自从圣安德鲁骑士团在一年前成功阻挡住萨法维教团的洗劫后,“冰封者”阿莱克修斯的名号在格鲁吉亚越传越广,越来越多的勇士加入进来,骑士团规模不断扩大。
    阿莱克修斯为了自己的事业,将父亲和祖父赠予的地产和庄园出售一空,还把父母留下的结婚钱要了过来,兴建城堡和医院,开辟农场和矿场,引进新的作物和新的技术,吸引落难流民,同正教商人和穆斯林商人签署保护协议,利用萨法维和希尔凡的摩擦增加实力,利用白羊大军外出征战的真空期扶持伊斯兰抵抗势力,将他们安置在圣十字地外围,为朴素的农民守护一方净土。
    这艘大骑士长号是圣安德鲁骑士团唯一一艘舰船,来自于阿莱克修斯长兄查士丁尼的私人赠予,平时停靠在巴统城,负责为骑士团提供钱粮,运送志愿者,和平时期也会经营君士坦丁堡——巴统航线,做些生意。
    格鲁吉亚诸侯们互相不服,但大多不敢挑战东罗马帝国的黑海霸权,尤其是黑海沿岸的几個亲王国,他们连山脉天险都无法依靠,只要东帝国愿意,强大的海军随时都能使其灭亡。
    黑海沿岸的巴统城为圣安德鲁骑士团提供了一座城堡,允许他们建立分团,招募骑士,停泊船只。
    名义上的格鲁吉亚国王令不出首都,对挡在东边的圣安德鲁骑士团表示感激,但也有些忧虑,一再催促女儿和阿莱克修斯尽早完婚,连发几封书信,要求他们前往君士坦丁堡面见皇帝和皇后。
    这位志大才疏的国王还有一些不可明说的野心,试图借助东罗马帝国的力量帮他完成复国,将自己的统治区重新扩大到第比利斯之外。
    面对未婚妻充满期待的目光,阿莱克修斯无奈地放下了手头上的军政事务,将事情交给几位资深骑士,带上她穿过格鲁吉亚的中央低地,踏上黑海的船只,回到君士坦丁堡。
    “阿莱克修斯,这就是你的故乡吗?”
    阿莱克修斯身边,玛利亚双眼放光。
    “好大的城市,一眼望不到边。”
    “嗯,我是在紫衣贵族宫出生的,不过也没在这里住上多久。”
    阿莱克修斯自豪地点点头。
    “我在北非渡过了孩童时光,读书学习,又在保加利亚的皇家开垦区渡过了少年时光,训练武艺,有时间,我也带你去看看。”
    “读书学习?”
    玛利亚满眼笑意。
    “我听卡洛说,你小时候不爱读书,上课时经常磨剑,把教师都吓跑了好几个。”
    “这……纯属诽谤,老师们可喜欢我了!”
    阿莱克修斯有些尴尬。
    玛利亚也不再深究,只是一个劲地笑。
    在引航员的指示下,舰船停靠在繁忙的码头上,阿莱克修斯和玛利亚跳下甲板,踏上君士坦丁堡的陆地。
    “好几年没回家,君士坦丁堡的变化真大。”
    阿莱克修斯环顾四周,有些感慨。
    “有人说,君士坦丁堡是整个帝国的钥匙,还有人说,这座城市就是帝国本身。”
    举目四望,玛利亚喃喃自语。
    “这里恐怕装得下十个第比利斯。”
    “喜欢就好。”
    阿莱克修斯微笑地看向她。
    “这么多年,你作为一个公主陪我奔走在战场前线,也是辛苦你了。”
    “希尔凡人还没从我皇兄造成的阴影中走出来,白羊人还在安纳托利亚和我父皇对峙,圣十字地暂时是安全的。”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带你好好放松一下吧。”
    “嗯,都听伱的。”
    玛利亚挽住阿莱克修斯强壮有力的胳膊。
    皇室的马车早早等在一边,全身披挂的瓦兰吉卫队围在车旁,阿莱克修斯和玛利亚登上马车,却码头边不远处聚集的人群吸引了目光。
    一位强壮的男人站在高台上,手中举着一份文件,不少市民围在他的身边。
    “亲王殿下,皇太孙和两位皇后都在等您,是去大皇宫吗?”
    皇室的车夫回过头,彬彬有礼地问道。
    “他们是在谈论什么?”
    阿莱克修斯指了指低声议论的人群。
    “哦,关于武装垦荒队的事。”
    车夫看了看人群。
    “陛下已经收复了安纳托利亚西南部的大片土地,那里现在渺无人烟,大量土地荒芜下来,陛下希望吸引流民,填充新收复的土地,同时也具备一些军事性质,把正规军从地方守备中解放出来,投入战场。”
    “西南海岸都是好地方,哪怕是现在,冬天也不太寒冷,有点类似于摩里亚大区,但估计比摩里亚更温暖。”
    车夫笑了笑。
    高台上,强壮男人见人群越聚越多,开始解读文件。
    “陛下规定,安纳托利亚的所有解放区向所有帝国公民开放,希望我们拿起刀剑和农具,前往海峡对岸,建立新的家园!”
    男人挥动着手中的文件。
    “陛下鼓励我们建立武装垦荒团,以团队形式渡海前往安纳托利亚,以垦荒团为最基本的生产单位和战斗单位,当本地突厥人被清理完了,我们也就不需要继续战斗,就地改组为自由村社!”
    “安纳托利亚不是还在打仗吗?”
    一个声音担忧地问道。
    “大门德雷斯河流域已经全部被皇帝的军队占领下来,这也是我们的主要目的地!”
    强壮男人大声解释道。
    “而且,皇帝的海军已经攻取了士麦那城的大部分沿海城区,零散堡垒还在做徒劳的抵抗,士麦那城镇群马上就会陷落!”“奥斯曼人的残余军队龟缩布尔萨,白羊王朝的军队在开春前无法完成集结,就算他们进军,目标也不会是我们,而是布尔萨!”
    强壮男人大手一挥。
    “皇帝的大军不可战胜,白羊人只会灰溜溜地离开,大门德雷斯河始终是安全的!”
    “而我们,就是要解决皇帝的后顾之忧,以自己的方式替他守住已经占据的领土,让军队可以无所顾忌地北上抗敌!”
    见无人再问,强壮男人继续开口。
    “目前,皇帝的军队已经在安纳托利亚西南部进行过一轮强制洗礼,愿意悔改的突厥人从此就是我们的正教兄弟,但还有大量的村庄宁死不愿改信,他们则是我们的敌人!”
    强壮男人提高声音。
    “我们将以各大沿河沿海城市为中心,向四周扩张,可以侵占萨拉森人的村庄,也可以建立我们自己的定居点!”
    “这份法令和《宅地法》同时生效,之所以采取武装民团的形式,只是因为奥斯曼余孽拥有更强的武力,这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强壮男人扫视人群。
    “皇帝规定,武装开垦队建立的定居点享有减免税赋的特权,两年内免税,五年内税赋减半,十年内减免四分之一!”
    “除此之外,我们通过征服得到的穆斯林财产全部属于自己,包括穆斯林本身!卖掉或是留着垦荒,随你们自己!”
    “怎么这么像殖民队?”
    一个声音笑着问道。
    “说得好,就是殖民!”
    强壮男人重重点头,挥了挥手中的文件。
    “这份文件就叫《再殖民法案》,我们将会重现两千年前的城邦殖民浪潮,将这些土地重新纳入囊中!”
    强壮男人拍拍胸脯。
    “你们是否还在为了土地不够而忧虑,是否为儿子太多而发愁,是否急于改变自己的命运?”
    “如果是,还请加入我组建的武装开垦队,我曾在皇帝的军队中服役,武艺高强,绝对是最棒的人选!”
    “在这里,你可能只是个普通人,为了生计而发愁,但去了安纳托利亚,人人都是大地主!人人都是有钱人!”
    见响应者不多,强壮男人继续鼓动。
    “我告诉你们,新一批皇家开垦团已经集结起来,贵族子弟乃至皇室子弟都会顶在最前方,我们还怕什么?”
    “而且,皇帝的法案面向全体正教徒,也就是说,除了我们外,罗斯人,瓦拉几亚人,摩尔达维亚人,格鲁吉亚人,阿兰人和切尔克斯人都可以组建武装开垦队,都可以在安纳托利亚获取土地!”
    “还有,海外殖民地的希腊语正教土著也在允许范围内,泰诺人,科伊桑人乃至印度人,他们一样可以来到安纳托利亚!”
    “据我所知,一些泰诺贵族已经到君士坦丁堡逛了一圈,完全不愿回去,如果消息传到古巴和多米尼加,会有不少人拼了命地攒船票,甚至躲进奴隶舱,渡海来到这里,只为享受更好的生活!”
    强壮男人喘口粗气,继续吼着。
    “殖民地的教士们整天向土著们描述东帝国的美好,这些人早就羡慕很久了!”
    “如果你们现在不抓紧时机,非要等战争结束,最好的土地都被抢光了!”
    “萨拉森人在一千年里用强横的武力攻占了东帝国大量的疆域,从埃及到黎凡特,从美索不达米亚到安纳托利亚,全是一些戴着头巾的猪猡!”
    “现在,攻守易型了,轮到我们了!”
    “还在等什么?装船,渡海!”
    强壮男人声嘶力竭地鼓动着,但愿意加入的市民寥寥无几。
    “大家好像不怎么热情啊。”
    马车中,玛利亚好奇地看向阿莱克修斯。
    “他来错了地方。”
    阿莱克修斯淡淡地说。
    “君士坦丁堡太过富裕,生活条件太好,不会有多少人愿意离开。”
    “他应该去乡下,在那里能招到很多人。”
    阿莱克修斯解释道。
    “我哥哥在信上说,最近几年,由于父皇推广那个什么资本主义,色雷斯大平原的土地迅速集中,一些农民成为地主,另一些农民手里的土地则越来越少。”
    “色雷斯人口稠密,肯定会有不少人愿意去海峡对岸闯出一片天地。”
    “土地集中?这是好事吗?”
    玛利亚问道。
    “说不好,我父皇说,让农民富裕起来很难,最好的办法就是增加他们手中的土地和牲畜,把他们变成地主,同时提升农业技能,让农民成为一种职业而非身份。”
    阿莱克修斯回忆道。
    “至于那些少地农民,父皇会为他们打下更多的土地,让他们也变成地主。”
    “听起来挺不错的。”
    玛利亚想了想。
    “那么,这些地主终究还是需要劳动力的,他们自己可耕种不了这么多的土地。”
    “牲畜的增多,工具的增多和生产技术的提升会解放一些劳动力,但你说得没错,还是不够的。”
    阿莱克修斯叹了口气。
    “但你猜猜看,那些不愿皈依的突厥人,他们在帝国内又该处于什么样的地位?”
    玛利亚当然想到了他们的结局,抿了抿嘴,望向阿莱克修斯。
    “但是,东帝国人口增长那么快,土地终究还是会不够分的。”
    “是啊,人口越来越多,工坊越来越多,新生儿越来越多,生产出来的商品也会越来越多。”
    阿莱克修斯点点头。
    “当市场不够用了,当土地不够用了,全国上下就会陷入低谷和衰弱,不满会蔓延,怨气会滋生。”
    “那怎么办?”
    玛利亚吓了一跳。
    “那国家不就毁了?”
    “毁了?”
    阿莱克修斯笑了笑。
    “那时候,就该战争了。”
    阿莱克修斯静静地注视着马车外的世界,目光闪烁。
    “我皇兄曾说,在自己人的生存面前,外人的生命压根不值一提。”
    “我父皇曾说,为了一个最高尚的目的,完全可以使用最卑劣的手段。”
    阿莱克修斯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或许,不择手段就是优秀君主的本质,我不喜欢这些,所以我终究不是一个好君主。”
    “好君主有很多种,你完全可以走自己的路!”
    玛利亚握住阿莱克修斯的手。
    “我相信你。”
    阿莱克修斯的脸上绽开笑容,用力点头。
    “那就好,我们走!”
    阿莱克修斯大声说。
    “去大皇宫,见我的母亲!”
    “然后,”
    阿莱克修斯冲玛利亚挤挤眼睛。
    “结婚!”
    ……
    1471年末,东罗马帝国皇帝以撒颁布《再殖民法案》,并组建新一轮的皇室开垦团,鼓励民众建立武装民团,前往安纳托利亚西南部的解放区,挤压穆斯林的生存空间,将安纳托利亚西部重新“希腊化”。
    当这些武装民团抵达指定位置后,东罗马帝国的正规部队将与他们陆续完成防务交接,继续北上,收复爱琴海沿岸的广阔土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