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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44部分阅读
    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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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第44部分阅读

    惊:“啊竟有此事我就说,他们杨家在此地树大根深,怎么可能不识得几个权贵人物,这可怎么办那些执法的,就像我们这些练武的,招法技巧都是那些,可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他要说你无罪,找得出一千个理由证明你无罪,他要说你有罪,同样找得出无数的理由证明你有罪。”

    夏浔哈哈大笑,顺手在她结实挺翘的香臀上拍了一记,赞道:“我家小祺祺不止会玩刀,原来看那些官儿,也是这般的透彻。”

    彭梓祺跟在后面,见他翻箱倒柜的,忍不住问道:“你找什么”

    夏浔道:“找到了”他从箱笼中翻出一个包裹,打开包裹,又翻出三个小包,最后解开那小包,露出一只七彩丝线金光银霞交相掩映的美丽香囊,一时间满室飘香。

    夏浔拿起香囊,走到彭梓祺面前:“小祺,这是别人送给我的”

    夏浔还没说完,彭梓祺便有些吃味儿:“别人是谁家的姑娘,把贴身的香囊都送给了你呀”

    夏浔笑道:“这人你也认得的,我们两个都见过她。”

    “我认得”

    彭梓祺急急回想,自己见过,能赠他香囊,还能被他接受的,青州的妙弋雪莲紫衣藤是绝不可能的,蒲台县被救的那几位姑娘也不可能,阳谷县小东嫂子呸呸呸啊

    彭梓祺突然想了起来:“是北平的谢姑娘还是南姑娘”

    夏浔咳嗽一声道:“再也没有旁人了么”

    彭梓祺仔细想想,哼道:“还能有谁我见过的人中,也就她们二人还有可能。”

    夏浔道:“别胡思乱想了,其实这香囊,是我在燕王府时,茗儿小郡主送给我的。”

    彭梓祺两只眼睛瞪得好大好大,半晌之后,突然激动起来,语无伦次地道:“茗茗儿郡主你好大胆子人家人家是郡主啊,三个姐姐都是王妃,你借部天梯也配不上人家。她她还那么小,根本不懂事的,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花言巧语哄骗了这么小的姑娘,你你有几个脑袋够人家砍的”

    夏浔诧异地道:“你在说什么啊,不就是一个香囊么,一件礼物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礼物”

    彭梓祺叫起来,赶紧把他扯到一边,嗔道:“你怎么这么糊涂,哪有女孩儿家随随便便送人家香囊的女孩子把贴身的香囊送给男人,那那就是以身相许呀,普天之下谁不知道”

    夏浔愕然道:“不会吧以身相许有那么严重么,我就不知道”

    脑海中忽地闪过那个粉妆玉琢宜喜宜嗔的小姑娘模样,以身相许夏浔顿时打了个机灵,把一朵沾着晨露的含苞花骨朵儿给掐断太邪恶了

    他赶紧摇头道:“不可能的,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其实是我不是救了她一命嘛,小郡主感恩图报,却又没甚么好赠予的,所以就把这香囊送给我了。”

    彭梓祺松了口气,嗔道:“我就说,那么小的姑娘,怎么可能真是的,人家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么,收人家小姑娘的香囊做什么”

    夏浔道:“你才真是笨呢,我这番回江南是干什么来了说是成亲,可先得有家吧重整祖屋,在秣陵镇上站稳脚跟,这是前提吧可我一别家乡十余载,能斗得过这成群结队的地头蛇小郡主送我香囊时说了,若有所求,只管凭此信物去中山王府,徐家上下都认得她这香囊的,到时候她一定出面相助。徐家那是什么地位大明第一功臣世家呀,随随便便一句话,小小秣陵镇谁人能挡看这情形,他们一定走了什么门路,托了什么人,我取这香囊出来,就是以备万一的。”

    彭梓祺这才知他用心,动容道:“那么,你想持这香囊,往徐家求助”

    夏浔郑重地点了点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民不与官斗啊,如果他们真的走了门路,后果难以预料,这恩情还上几次,也就还清了,能不用尽量不用,我也是有备无患。”

    彭梓祺苦笑道:“你呀,怎么有时精明有时傻呢你拿这香囊去中山王府,接迎款待的人一定不会是小郡主本人,若被徐府的人知道小郡主把这香囊送了你,为了小郡主的清誉,我怕你求不来帮助,反而要被徐家杀人灭口啦。”

    夏浔大吃一惊道:“这香囊,当真如此重要”

    彭梓祺翻个白眼儿道:“别人哪知你受了香囊是为求助哪知道是小郡主少不更事你这香囊一拿出来,人家就只知道传扬出去,那就是小郡主对你芳心所属,情有所钟,要对你以身相许了,你说后果严不严重”

    夏浔呆住了,他真不知道这一枚小小香囊,竟然就成了以身相许的信物,原本以为是救命的锦囊,如今竟成了索命的帖子,这可如何是好

    夏浔呆了一阵,瞧瞧彭梓祺模样,突然计上心来:“那只好这样了,香囊你收着,明天我去应天府如果应天府尹与我为难,你便去中山王府求助。”

    说到这里,夏浔又嘱咐了一句:“记着,千万要穿回女装,就说这香囊是茗儿小郡主送给你的。”

    彭梓祺“噗嗤”一笑,收起香囊,娇嗔道:“你呀,以后千万记着,女孩儿家的东西,乱收不得,弄不好要出人命的”

    王洪睿是开封府尹。都城之地的府尹从来都不好干,朱元璋眼皮子底下的应天府尹更不好干。从皇城里边到地方上,吃喝拉撒睡哪一样都得管,都要想得到。在这种一砖头下去,就得砸中几个权贵达人的地方,遇上点什么事儿,都是兼顾到各个方面的关系利益,若不是八面玲珑的人物,哪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得稳当。

    可这八面玲珑,也得分对谁,该做的事该动得的人,必须得雷厉风行,有大魄力,否则一个尸餐素位的平庸官儿,就算皇帝不动你,又有多少人会盯着你这个虽然不容易却也大权在握的位置呢

    黄子澄已经给他递过了话儿,黄子澄是他的同年好友,而且是皇太孙的师傅,王洪睿知道黄子澄在皇太孙心中的地位,眼看着当今皇帝年事已高,近来频频生病,恐怕龙驭宾天之期为时不远了,到时候皇太孙登基大宝,黄子澄这位帝师就要成为权倾朝野的人物,于公于私,这个面子必须得给。

    饶是如此,本着一贯小心的态度,他还是派人暗中调查了一下夏浔的身份,知道他是青州生员,当地有名的富绅,好像和齐王府还有些往来,关系比较密切。这他倒不担心,在一位未奉诏谕,永远不得离开藩国半步的亲王和未来的帝师之间,谁对自己这个京官更有助益,那是一目了然的事。

    因此,案子还没审,胜败已在他的心中了。

    应天府尹很少亲自审理这种小案子,但是如果主审官有那心情,那也未尝不可。宋太宗当年还在金銮殿上亲自审理过市民丢了一口猪的案子呢,最终还不是传为美谈

    夏浔赶到应天府衙门,情景一如当日在江宁县的情景,不同的是,这一遭儿杨氏家族已做了充分的准备。那十八家家中牲畜被屠杀一空的人仍然跪满了整个大堂,而以杨文武为首的那些人,身上却都裹着白布条子,也不知道一个个伤得有多重。

    案子一开审,先由原告杨氏族人说话,杨家旧宅现在已被推平了,正在重新建造,这些情况那些族人一清二楚,所以他们众口一词,都说杨旭的祖屋疏于照料,受风雨侵袭窃贼光顾,早已门窗一空,四壁漏风,不堪使用,还是族人们好心,把杨鼎坤当初留下的供桌灵位搬到壁角予以照料。

    至于他们占用了杨家的地方饲养牲畜,也尽量含糊其辞,农家院落本来就大多要在院中饲养牲畜的,门窗若开着,鸡鸭猫狗的蹿进屋去也属寻常。本来一桩把人家屋舍当成牲口圈,污秽人家亡母灵位这样天人共愤的大事,被他们三言两语便说得理直气壮了。

    要找证据他们有的是人证,而夏浔在本地找不到一个人肯仗义出头为他作证,府尹大人虽然做出一副公正严明,不偏不倚的模样,但那一脸森然如同阎王的表情,已经喻示着夏浔今日官司的结局了。

    彭梓祺很机灵,她在堂上观审,眼见风向大变,而府尹大人的态度明显是倾向于杨氏族人一边,夏浔虽占了理,却既无人证也无物证,后果大为不妙,她立即退出公堂,飞身上马,直奔中山王府去了。

    第127章 小郡主的香囊

    中山王府号称南京第一广厦,占了南城的一半。中山王府在南城的中央,东南是贡院。再往东过秦淮内河,是中山王府最大的东花园。

    附近不远处的莫愁湖也是中山王府的私人园林,这里是禁地,附近五里以内,严禁闲杂人等接近,犯禁者送官究治。据说这座湖和湖边不远处的那座胜棋楼是当今皇帝与徐达下棋时,徐达在不知不觉间竟把手执的棋子儿摆成了万岁两字,而且还赢了朱元璋,朱元璋败而反喜,一时高兴,便把这楼连着这湖都赐给了徐家。

    其实这都是民间传说,当皇帝的哪能干那么不靠谱的事儿,为一局棋便把江山胡乱封赏下去。胜棋楼和莫愁湖是徐家的产业不假,原因却是因为中山王徐达是大明开国第一元勋,也是朱皇帝唯一信任不忌的名臣。他没在郭子兴放弃朱元璋的时候取而代之;也没有在陈友谅围攻朱元璋的时候弃之而去;自己的意见和朱元璋的决策不统一时,也是只有坚决执行。

    而且立国之后,他是少有的几个不飞扬跋扈贪污索贿揽权不放结党营私的大臣,因而成为大明开国功臣中少数几个获得善终的,而且封了王的人,封王就要有封地,莫愁湖附近便是中山王的封地。此刻便有一行人,从徐家私有的莫愁湖,正往中山王府行来。

    中山王府既有崇楼广厦,也有亭阁台树,巍峨雄伟古相纤丽,交相参差,山水相融,一步一景。过来的这群人有三十多个,除了中间两个白袍的公子,其余人等俱着青色骑装,肋下佩刀,一看就是精悍勇武的侍卫。

    朱元璋是个十分注重礼仪秩序的人,在他的治理之下,无论建筑服饰仪仗,各个方面轻易没有敢僭越的。

    在朱元璋治理之下,敢予僭越的也不是没有,他的亲侄子僭越了,飞扬跋扈,嚣张不可一世,仪仗同太子之礼,虽然这个侄子一向受朱元璋喜欢,最后还是被他给赐死了,另封了这个侄子的儿子为王;大将军蓝玉僭越了,打跑脱古思帖木儿之后,居然睡了他的王妃,坏了朱元璋羁绊蒙古贵族的怀柔政策;得胜还朝时嫌城守官开门慢了些,居然命令大炮轰开城门,如此种种,埋下了朱元璋心中的杀机。

    如今在这应天府内,可没有人敢僭越礼制的,这一行人只有两个主人,就算一人一半护卫,能有这么多人拱卫,摆出如此仪仗的,也必是王公一等爵禄的大臣。可这两人年纪却都只在三十岁上下,一个浓眉朗目,英气勃勃,另一个稍显清秀,却也十分的俊逸。

    路人见了,连忙避到路旁,有人说道:“徐小公爷回来了,咦与小公爷并辔谈笑的那一位是哪个”

    另一人便道:“能与小公爷并辔同行,谈笑风生,定然也是王侯一类的人物。”

    彭梓祺刚刚赶到这儿,她耳力奇好,本来正要冲向徐国公府,一听这几句对话,猛地勒住了缰绳,回头一望,立即一拨马头,向那些缓缓行来的人马冲去。

    “什么人,胆敢冲撞徐府仪仗,站住”

    前方侍卫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武士,一见有人策马冲来,立即拔刀迎了上去,后边的侍卫则迅速将两位公子护在中间,若非见冲来的只是一人一马,马上人白衫如雪,衣带飘飘,乃是一个极清丽的女子,早就挥刀斩人了。

    那两位公子却不慌张,只是勒住了坐骑,好奇地看来,偶还耳语两句,面带轻笑,似乎正在对这漂亮女子的身段容貌品评一番。

    彭梓祺猛一勒马,骏马人立而起,希聿聿一声长嘶,前蹄还未落地,彭梓祺已飘身下马,那面带英气的公子双眼一亮,脱口赞道:“好俊的功夫”

    旁边那清秀些的公子也微笑道:“的确好功夫”

    彭梓祺飘身冲前三步,也不看那已威慑性地指向自己脖颈的侍卫钢刀,只将手掌高高托起,朗声说道:“草民这里有徐小郡主信物一枚,求见徐小公爷”

    她也不知面前这两位公子谁是徐家的人,又是徐家的几公子,因此只以徐小公爷称之,那面带英气的男子听了微微吃惊,向前俯身道:“呈上来”

    立即有一名侍卫翻身下马,自彭梓祺手中取过香囊,快步走到他的面前,双手奉上,这人接在手中仔细看看,沉声问道:“你在何处结识我家小妹”

    彭梓祺抱拳道:“草民在北平府与徐小郡主结识。”

    那公子唔了一声,容色稍缓,扭头对另一位公子道:“九江,我家有客人,改日再与你去饮宴吧。”

    原来他旁边这位公子乃是明太祖朱元璋姐孙曹国公李文忠长子李景隆,小字九江。李文忠是明初名将,器量深沉而宏大,人莫能测。临阵踔厉风发,大敌当前而更显壮志。通晓经义,所写诗歌雄浑可观。若论帅才,他稍逊于徐达胡大海常遇春等人,但若论骁勇善战,堪称朱元璋麾下诸将之首。

    如今他已病逝十多年了,长子李景隆承袭爵位,是为曹国公。而与他相伴的这位徐家公子却是徐家老三徐增寿,因为爵位是他大哥继承的,所以他如今未曾封爵,只是被任命为五军都督府左都督,正一品的官员,比之李景隆的国公也不遑稍让。

    李景隆点点头,再看看面前那俏若一朵梨花的美人儿,冲徐增寿挤挤眼睛,低笑道:“很漂亮的小娘儿。”

    徐增寿哼了一声道:“那是小妹的朋友,你胡扯什么,快走,快走”

    李景隆哈哈一笑,说道:“走走走,这便走,不打扰你的好事了,走也。”

    说罢扬马一鞭,施施然拐向另一条路,立即有十多个侍卫跟了上去。

    徐增寿这才转向彭梓祺,说道:“姑娘请上马,随我回府再说。”

    彭梓祺急道:“来不及了,若是迟了,恐我相公已然受刑。”

    徐增寿微微一怔:“你相公他做了何事,何处受刑”

    应天府尹王大人对夏浔的处治,可谓是从重从快从严,充分体现了他执法严明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而且不偏不倚,公正廉明。

    那些杨氏族众侵占杨旭祖屋,虽有早已败落凋敝不堪再用的理由,且同宗同族,只是在其一家音讯皆无的情况下予以借用,并无侵占不还的举动,但终究有失厚道,应予惩戒,今他们饲养于杨旭院落中的牲畜,已尽被屠宰食用,也算是受到了惩戒,故此不再予以发落。

    而夏浔因见家园破烂,不问情由,屠杀同族亲友所有牲畜,又暴力殴伤众多亲族,念其出于一片孝心,尚可宽恕,但是他无视国法滥杀耕牛,且一杀就是九头,此罪断不可恕。依朝廷律令,凡因故屠杀他人马牛者,杖七十徒一年半;夏浔这就是因故而屠了,情有可原,罪无可恕,累罪处罚,杖一百,流放三千里,削其功名

    不由分说,判决宣下,王府尹马上令人把夏浔拖下去准备用刑,同时命书吏准备行文投送青州府学政,削他的学籍功名,夏浔刚被拖下去,就有一个班头跑上堂来,附耳对他低语几句,王洪睿一怔,急忙再问两句,确定之后马上向师爷递个眼色,喝道:“本官尚有要事待办,此案押后再审,退堂”

    说罢一拂袖子扬长而去,明明都已经宣判完了,还有什么要押后的杨羽一怔,他还没品出点滋味儿来,那位心领神会的师爷已经唤过一个捕快,跑到堂下截住准备用刑的人,刚被扒下裤子露出小屁屁的夏浔又被拖起来,重新送回了班房。

    杨家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这种场面杨老太爷是不会出面的,免得给人一个不够仁厚慈祥的长者形象,杨充也是不会出面的,他对自己这个太学生的身份看重的很,牵头来打官司的是杨羽,杨家那些人被轰出大堂后就聚到他跟前儿来,七嘴八舌地问道:“怎么回事,不是都宣判了吗”

    杨羽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迟疑道:“或许后续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宣判,而府尹大人确有要事吧,你们也知道,应天府尹可不是小州小县的主官,每天事务繁杂的很。”

    又有人道:“那咱们怎么办要不回去等信儿或者请老爷子再打听打听”

    二厅待客之处,徐增寿蛮无聊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手里摇着他那赤红珊瑚柄的马鞭,王洪睿一进屋,便是一个长揖到地:“哎呀呀,小公爷,下官公务缠身,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徐增寿现如今是左都督,正一品的京官,应天府尹是正四品的京官,王洪睿这下官还真是货真价实的下官,不过徐增寿并未袭爵,他却唤他小公爷,这称呼上很有学问,显得更亲近,也更尊敬些。

    “小公爷请坐,小公爷喝茶。”

    王洪睿把徐增寿让到桌前,弯着腰,陪着笑,把斟好的茶水又往他面前推了推,小心翼翼地道:“小公爷方才说到下官府上找个叫杨旭的人”

    他偷偷一瞟徐增寿的脸色,又道:“下官冒昧地问一句,不知此人,与小公爷是什么关系呀”

    第128章 风波起

    徐增寿大大咧咧地道:“喔,杨旭是我的朋友,我和九江约他去游莫愁湖的,结果送信的人却扑了空,一问才知道,人被你请来了,我就来瞧瞧,到底出了什么事呀哦,如果事涉机密,不便透露,我不会让你王大人为难的”

    王洪睿迟疑道:“这个小公爷可知道他和他杨氏家族之间”

    “喔,原来为了这事呀”

    徐增寿恍然大悟,笑道:“知道,知道,杨家那些狗皮倒灶的破事,我徐三略知一二。好像从他爹那时候起,和家族就有些不痛快,我就跟他说,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啦,亡者已矣,别计较了,那些鼠辈能有甚么大出息不如把他们当个屁,放了算了,好说歹说的,这小子总算答应我不计较那些阵年旧事了。

    可谁知道,这次他一回家,发现房子被人当了猪圈,老娘的灵位也被扫到了墙角,一下子就炸了毛,还好,他还懂得克制,也就是把圈进他们家的这些猫猫狗狗都砍了,没有一怒杀人,怎么这事还捅到你王大人这儿了江宁县是干什么吃的,你王大人坐镇中抠,日理万机,还有闲空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鸡毛蒜皮么”王府尹笑得有点苦:“小公爷可知道,本朝律令,擅杀耕牛者有大罪呀”

    “有这回事吗”

    徐增寿一双牛眼瞪得老大:“我不知道啊,我哪知道啊你看我,像是认得五谷的人吗牛肉我就吃过,耕犁可没扶过。没关系,没关系,我是五军都督府的官儿,无权干涉民政事宜的,俗话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此案该当如何了结,那是你王大人的事,本官不便置辞。”

    徐增寿说着,便站起身道:“得了,既然他还摊上了这事,那我得避避嫌疑了,这就走,你该怎么判就怎么判,等这案子了了,我再约他去钓鱼。”

    徐增寿说完,起身就往外走,王洪睿有点发懵,案子了了再约他去钓鱼那我要是打他一百大板,打得他屁股开花养上三个月伤,又或者把他流放三千里

    眼见徐增寿头也不回,已经快走到前厅去了,王洪睿急忙高喊一声:“小公爷留步”说完一提袍裙,一溜小跑儿地追了上去。

    “小公爷,小公爷,您慢一些。”

    王洪睿陪笑道:“原来其中还有这许多缘由,下官一时莽撞,竟然没有了解清楚。如此说来,此案下官还当仔细斟酌,若非小公爷提醒,下官几乎办了冤假错案,坏了一世的名声,小公爷,下官得多谢你呀。”

    徐增寿站住脚步,惊讶道:“什么王大人你还没有将案情经过了解清楚,就要仓促判决了么这可不像你王大人,王大人一向精明强干,怎会如此冒失”

    王洪睿苦笑道:“实不相瞒,下官此前,曹听太常寺卿黄子澄黄大人提过此案,黄大人道德文章,天下闻名,出得他口,下官自无不信之理,所以便未再作详查。”

    “黄子澄”

    徐增寿听了也是暗暗一蹙眉:“原来这杨旭的对头背后的靠山是黄子澄,他是皇太孙的老师,这事可有点儿棘手。”

    王洪睿窥着他的脸色,说道:“是啊,黄大人兼着国子监的博士,他有一个得意门生,就是杨家的子弟,想必黄大人也是偏听偏信,误信了这个弟子的说法吧。如今听小公爷所言,其中还另有隐情,这案子可就不能轻率宣判了。下官打算,先着这杨旭回家,给他们双方十天时间搜罗人证物证,然后重审,小公爷以为如何”

    徐增寿目光与他微微一碰,豁然大笑起来:“哈哈徐某一介武人,哪里懂得文治之事,这事儿王大人觉着怎么妥当,那就怎么办吧。我还有事,这就告辞了。”

    王洪睿微微一笑,长揖道:“小公爷慢走”

    一个长揖到地,再慢慢地挺起身来时,徐增寿已走得不知去向了。

    王洪睿淡淡一笑,招手唤过一个衙役,吩咐道:“把杨旭放了,叫他们原告被告各自搜集人证物证,十天之后,本府再审。”

    那衙差答应一声,连忙去了,王洪睿摘下乌纱帽,掸了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悠然唱道:“本是个钓鳖人,到做了扶犁叟;笑英布彭越韩侯。我如今紧抄定两只拿云手,再不出麻袍袖”

    王府尹一边唱,一边摇摇摆摆地走回厅里去了。

    徐增寿走出应天府,站在阶下蹙眉思索片刻,便翻身上马道:“走,去皇宫”

    方才王洪睿那老狐狸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这案子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两个大人物都掺和进来了,一个是当今皇太孙的老师,未来的帝师,朝廷上必然的股肱重臣;一个是你中山王府,大明功臣第一世家。一个是文官集团的代表,一个是勋戚功臣集团的代表,我都惹不起。

    今天的官司我已经给你徐小公爷面子了,黄大人那边马上就能知道结果,到时候对不住了,我得把你这尊神搬出来挡灾,你们两位大神去掐架吧,十天功夫你们总能决出个胜负吧谁胜了,我这土地爷就听谁的。小弟人微言轻,混口饭吃不易,您徐小公爷是明白人,多多体谅。

    这件事中山王府既然插手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否则他还能挺起胸膛么所以徐增寿只略一沉吟,便立即奔了皇宫。

    乾清宫内,朱元璋祖孙正在叙话。

    以淮右一介布衣,驱除鞑虏,重建汉人天下的朱元璋,如今已是年近七旬的老人了,他曾经昂藏伟岸的身躯已经有些佝偻,曾经浓黑茂密的头发,已变得雪白而稀疏,原本不算俊俏却阳刚气十足的面庞,如今已像数九寒冬的蜡梅枝干,皱纹深刻而纠结。

    唯有气势,一种久居上位颐养而成的气势,哪怕他只是半坐半躺地靠在床上,不曾向你看上一眼,也会令你望而生畏,尽管他此刻一脸的慈祥,因为他正望着他最孝顺的孙子。

    朱元璋和皇太孙朱允炆都穿着一身梨花白的便服,只在领角袖口,绣着金丝的云纹花边,头上也只挽了发髻,横插一簪。受一向节俭且喜欢素雅的朱元璋影响,大明宫室无论男女,皆喜素雅的服饰装扮,因此除了皇室正式而隆重的场合,后宫之中的服饰装扮素来崇尚简雅自然。

    朱元璋正在同皇孙讲解施政之道为君之道,自从他感觉到自己的精力大不如前,身体每况愈下之后,他就开始有意识地培养朱允炆了,一些可以放手的东西,他都交给朱允炆去办,随后再同他探讨其中的对错得失,一旦发生什么难办的事情,处理之后也都同孙儿逐一分析,讲解自己这么处理的原因,都考虑到了哪些方面。

    祖孙二人正在乾清宫东暖阁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徐增寿报名请进。他是皇宫的常客,且不说朱元璋和徐达私交之厚,这对君臣还是儿女亲家,徐辉祖徐增寿和当今皇太孙交情也很好,因此宫庭里面,对徐家的人来说,算不上什么不可逾越的禁地。

    朱元璋正讲得累了,听说徐增寿来了,便道:“叫他进来吧。”

    徐增寿进了暖阁,立即向皇帝皇太孙大礼参拜,向朱元璋问安。朱元璋抬了抬手,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和煦的笑意:“增寿啊,起来吧,你这小子轻浪浮行,可比不得你大哥老实,若有好玩的东西,你会想起朕来才怪,呵呵,今天怎么进宫来了,无事可做了么”

    徐增寿缩了缩胖子,涎着脸笑:“皇上明鉴万里,臣今日本来约了九江还有文轩去游莫愁湖的,文轩吃了官司来不了,这局就散了。臣无处可去,就转悠到这儿来了。”

    朱元璋道:“景隆那孩子,也是个贪玩的主儿。唔这文轩,又是哪位功臣勋戚家的子孙呀吃了什么官司”

    徐增寿一拍额头道:“呀,是臣糊涂了,皇上您不认得他的,他只是一个生员,并非勋戚功臣家子孙,只因与小臣性情相投,所以成为朋友。说起他这官司,那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为了几头猪几头牛,官司都打到应天府去了。”

    “喔”朱元璋深深地望了徐增寿一眼,那双老眼虽然浑浊,徐增寿却有种被他一眼洞悉的感觉,不禁有点心虚地低下目光,朱元璋笑了笑,说道:“民间无小事,应天府尹亲询此案,那是本份。增寿啊,朕正有些闲闷,这事儿,你说来听听”

    一见他动作,皇太孙朱允炆连忙站起,小心翼翼地托着祖父的脊背,把靠枕给他揶了揶,让他舒服地躺下。

    徐增寿道:“是,那臣就当一个乐子,给皇上说说,给您老人家解解闷儿。”

    此时,黄子澄正在翰林院与一班文友们吟诗作画,忽地接到王洪睿送来的消息,一听中山王府居然插手此案,黄子澄不由大吃一惊,要他对抗中山王府再者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要不是他和王洪睿一向私交甚笃,恐怕人家直接就改判杨旭无罪了,如今肯为他拖上十天,这个交情已是厚得不能再厚了。

    老黄的犟劲儿也上来了,仔细想想,他最大的依仗只有皇太孙,也只有皇太孙出面,中山王府才会有所顾忌,因此黄子澄立即坐了官轿,直奔皇宫而来,此刻刚到东华门。

    第129章 太祖教孙

    徐增寿把杨旭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虽然在朱元璋面前,他不敢太过放肆,仍然刻意地描述了一下杨旭当时如何愤怒,以及屠尽所有鸡犬的场面,朱允炆听罢振衣而起,气得满面绯红,大声喝道:“侵占他人祖宅,当作羊圈马棚;弃人亡母灵位,任由鸡鸭涂污,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杀得好,就算杀人也不为过,只杀一群鸡犬,他杨氏族人还好意思打官司告状,真是刁顽不可教也”

    朱元璋不动声色,只是瞟了眼孙儿,缓缓问道:“孙儿以为,这杨旭所为,当得”

    “当得,自然当得”

    朱允炆亢声道:“孝是仁义之首百善之先,自古孝子孝女为报祖父母父母之仇杀人,朝廷向以恩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自秦汉以来,朝廷莫不以孝治天下,敬天孝祖敬德保民,百姓方能恪守君臣父子长幼之道:在家孝顺父母,至亲至爱;在外尊老敬老,选贤举能;在朝廷上则忠于君王,报效国家”

    朱允炆倒不是假惺惺地作戏,只为取悦皇祖父。他自幼受儒家教育,确实很重孝道,虽然其中有少许作秀的成份,因为他能竞争得到这个皇位继承权,就因为他的孝道。

    按道理讲,朱允炆并不是嫡子嫡孙,而是嫡子庶长孙,所以他本来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太子朱标一共生了五个儿子,皇太子妃是郑国公常遇春的长女。这位常氏生了两个儿子,长子朱雄英,八岁早夭,次子朱允熥,这是嫡长子嫡次孙,第一顺位继承人。按照传统礼制,继承人的顺序是嫡长子嫡长孙嫡次孙嫡次子,所以真正的继承人法位顺序,朱允熥应该排在他二哥朱允炆的前面。

    但是朱允熥当时太小,才学有限,表现过于平庸,朱元璋自己当时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他不能不考虑主少国疑的问题。再说朱允熥的亲姥爷是常遇春,舅姥爷是蓝玉,郑国公常茂是他大舅,开国公常昇是他二舅,一旦这个年纪小,才干又平庸的孙子做了皇帝,天知道会不会出现外戚专权的局面所以几乎未做任何考虑,朱允熥就被他否决了。

    这时候,在朱标过世时悲痛欲绝表现殊异的孝顺孙子朱允炆就进入了这个迟暮老人的视线。

    父亲死了,朱允炆当然伤心,但是弄得形销骨立,三日不食几乎气绝,这就孝顺得有点过火了。朱标是皇太子,国事忙碌的很,而且还不只他一个儿子,他又是庶子,要说朱标和他有多长的时间在一起,感情深厚得多么无以复加,以致老爸死了,他恨不得追随于地下,那就有点扯淡了。

    真要说亲,他和皇祖父朱元璋更亲,祖孙俩在一起的时间最多,朱元璋对他又特别的慈祥可亲,朱元璋死后,他也没悲痛成这个样子。他埋了朱元璋,擦擦眼泪,挽起袖子就开始收拾叔叔了,第一个倒霉蛋周王是朱允炆刚刚登基一个月就被拿下的,可见他有多忙,哪有闲功夫悲痛个没完。

    其实换做一个普通人,家里办丧事,本来就伤心的你要不要表现得更加哀恸,免得旁人说闲话呢这是人之常情,也不用对朱允炆特别苛责,说他如何虚伪,尤其是他自幼受儒家教育,这是严格按照古礼守丧,并没什么不对。但是反过来,非要把他的这种行为捧上天去,说他至仁至孝,那就是走向另一个极端了。

    朱允炆在父亲的葬礼上表现得如此突出,其中还有他的师傅黄子澄指点的缘故,黄子澄对朱元璋的心思看得很清楚,嫡次孙朱允熥自己平庸无能,他母舅家又太有能耐,一向护食的朱元璋必然会考虑到外戚专权的问题,朱允熥继位的可能并不大。

    但朱允炆不是嫡孙,皇位岂不是该传给朱元璋第二子秦王了么却又不然,因为皇太子妃常氏在生下朱允熥的当年就去世了,此后太子东宫一直由朱允炆的生母吕氏执掌。她是事实上的继太子妃,这样的话,她的儿子也可以算是嫡孙。

    尽管没有走法律程序,太子东宫正位一直虚悬,没有正式册封吕氏为太子妃,以致朱允炆称帝后,仍得称常氏为嫡母,追尊常氏为孝康皇后,而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是毕竟从理学和礼教上,这还是说得通的。

    正因为朱允炆主要是靠孝道得到了朱元璋的青睐,他在这方面特别注意有所表现也就在所难免了。朱允炆听了徐增寿所言,确实非常气愤,同时,因为缺乏自信,他对自己的叔父们总是抱着强烈的戒心,怀疑他们觊觎自己的皇位,对这个受到亲族叔父们压迫排挤的杨旭,本能地有种同仇敌忾的感觉,所以这一番长谈侃侃,当真是痛快淋漓,掷地有声。

    朱允炆说完了,原以为会得到祖父的赞许,偷偷瞧一眼朱元璋,却见他仰卧枕上,双眼微阖,却似已经睡着了,忙收了声,往他旁边站了站。

    静默片刻,朱元璋慢慢张开眼睛,看了眼孙子,又看了眼徐增寿,微微笑道:“嗯,孙儿所言有理,这件事往小里说,不过是一个小家族里的一桩小恩怨,可往大里说,这却关系到孝道与律法公正与严明的大问题,怠忽不得。”

    他示意了一下,朱允炆忙又将他扶起,将靠枕垫在他的背后,朱元璋沉吟片刻,忽地一笑:“增寿,你讲的好故事呀。”

    徐增寿心里打了个突,连忙躬身道:“只是恰逢其事,又蒙皇上问起,臣才略略提起。”

    朱元璋笑了笑,并不点破他用心,只道:“朕正在修订大明律,朕为吴王时,草创新法,洪武六年着手修订损益,历时十六年,于洪武二十二年方才编成。可终究还是有所疏漏,不算至善至美。治天下礼乐为先,或言有礼乐不可无刑政,朕观刑政二者不过辅礼乐为治耳。

    若徒务刑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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