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第168部分阅读
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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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着,到了乡下躺在泥土地里,枕着块土蛤喇反倒睡得香。
那老掌柜说:在城里的时候,每天打理生意清算帐目,我是殚精竭虑啊,所以神思焦虑,脾胃不好,饮食稍差一些就没有食欲睡的稍不舒服就无法入眠,可我到了乡下,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操心,自然吃得香睡得着。”
梓祺静静地听着,等他说完了,把脸颊轻轻贴到他的怀里摩挲着,柔软的手掌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心疼地道:“相公,你的心很累吧锦衣玉食仆从如云,也未必就过得快活。如果你不喜欢,咱们辞官还乡吧,不管你到哪儿,梓祺都跟着你。人家跟着你的时候,你还没做官呢,梓祺爱的是相公的人,可不是相公的官。”
夏浔摇摇头,轻轻笑道:“偶有感慨罢了,要做一个无忧无虑的人,难呐,这可不是做个农家翁就能做到的。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听起来田园风情,好不自在,实际上,那不过是根本不知农人辛苦的读书人一番呓语罢了。
劳心也罢劳力也罢,干什么不辛苦做一个村夫就悠闲自在了么,面朝黄土背朝天,难道就不辛苦风不调雨不顺蝗灾泛滥的时候,难道不用为地里的庄稼忧心忡忡兵荒马乱,兵匪纵横的时候,难道不用为家人的安危而恐惧”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把梓祺揽紧了些:“相公有心事,不假,可是没想过退缩人生在世,总要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才不枉到世上来走一遭儿。”
说到这儿,他微微一笑,在梓祺柔滑的粉颊上吻了一下,柔声道:“若是相公当初只是一个村夫,会有你这样的美人儿青睐么会有这样精彩的人生么有时停下来想想,只是让心歇歇,放心吧,相公对现在的一切,很满足,也很有信心”
梓祺甜甜地笑了,拥得他更紧:“只要让人家生个小宝宝,人家也会很满足的梓祺对相公很有信心”
夏浔:“”
第512章 顺水推舟
第二天的朝议中,有关浙东水师丑闻依旧是分别隶属大皇子朱高炽和二皇子朱高煦的两大阵营互相攻讦的主要话题,朱棣虽然不喜欢这件事被有心人利用,把这件令他痛心的丑闻不断地搬出来,可他也没有办法制止。
皇帝也不是随心所欲的,他可以对国家大事做出最终的决定,却不能堵住大臣们的嘴巴不许他们说话,或者威逼他们只按照自己想听的话去说,他有这个能力,却不能滥用这个能力,否则对他的统治将产生更大的危害。
不过令他欣慰的是,今天总算有些言官肯把注意力放到其它方面了,先是有人弹劾巢湖水师久不作战,战阵经验不足,难以担当剿倭重任。接着就有人弹劾福州水师指挥佥事赤忠家门不和婆媳争吵,据说他的私生活不太检点,曾经包养过男娼,福建本是男风最盛的地方嘛,据说他还曾对远来相投的族支近亲拒不照料,使其流落街头,乞讨为生,等等等等
这些事看似与他担任剿倭舰队的统帅毫不相干,可那个时代官员的品行作为,本来就是衡量一个官员是否称职的最重要标准,道德品行低下,别说不能担当剿倭统帅了,连官都不配做。这些理由当然可以用来攻击他。
且不管这些御使们的弹劾是否捕风捉影,至少这种动向是让朱棣很欣慰的,所以朱棣和颜悦色地接下了奏疏,着令有司进行调查。随即,吴有道黄真等二十多位御使又纷纷上疏,严厉指责倭寇为患,大明沿海百姓饱受侵略,作为大明皇帝御封的倭国国王,足利义满对倭寇之猖狂有纵容之嫌,就算不是,也是治国无方剿匪不利。对这样的藩国,我大明不应迁就,应该拒绝与该国重开贸易,以予制裁。
在文武大臣们纠结于浙东水师案,忙着争风内斗的时候,还有这么多官员着眼全局,其作用当真不亚于源头活水,朱棣又惊又喜。于是在朱棣的有意引导之下,文武百官不得不就这个议题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
当日的廷议未就是否制裁日本达成一致,不过这个话题已经被人提出来那就好办了,大臣们既然掺和进来了,就得把自己的主张贯彻下去,明日廷议的时候,肯定还会有人就这件事提出自己看法的,这样也就变相地转移了众人对浙东水师丑闻案的关注。
朱棣龙颜大悦,为了表示对这件事的重视和对吴有道黄真等人识大体重大局的赞赏,当即着解缙大学士调阅两人去年的考评簿子,然后提拔吴有道为副都御使黄真为佥都御使。
陈瑛是都御使,都察院台长,与六部平行,合称七卿。其下就是副都御使佥都御使,虽然吴有道这一派御使人数比较少,但是这一提拔,占了都察院的两个要害位置,吴有道一派对陈瑛也就隐隐具备了一些制衡的资本。
皇帝用这种举动,表达了他对大家过于纠缠浙东水师丑闻案的不满,一些官员便暗暗警醒起来,互相攻讦的势头有些降温的苗头了。
朝会已罢,朱棣特意留下夏浔,召他谨身殿奏对。
这段时间夏浔忙着组建自己的剿倭班底,朱棣这边也下旨令各大船厂加紧赶造海船。好在宋元两朝,海运都十分发达,造海船对各大船厂都不陌生,无论是技术还是人员,现在各大船厂依据具备,旨意一下,马上可以投入生产。
因此这段时间以来,南直隶的龙江船厂专门生产海船的快船厂,以及马船厂黄船厂都在制造用于海洋的战舰和运输舰等各种舰只,福州船厂专门生产大型海洋战舰大福船,广东新会东莞船厂专门生产横江船乌槽船等中小型海洋战舰,如今也在日夜赶工,每建造完成一艘便交付一艘。
有了皇帝的全力支持和内阁的关照,各个方面的准备工作都是紧锣密鼓,相应的海战武器也在加紧生产,并且加强了火器的配备比例。这副架势,虽非倾国之力,但是朝廷关注和支持的力度较之浙东水师剿倭时可强了十倍不止。
倭人加诸大明之耻,朱棣是一定要雪的,所以对夏浔不遗余力地支持,可相应的夏浔的责任也就更重了,这样的支持之下,如果再打了败仗,他就真的无法对天下人交待了。不需要有人弹劾,他也得主动上表承担责任。
君臣二人在谨身殿里,就各种战备情况进行了一番认真地交流,最后朱棣又嘱咐道:“朕对海洋海船本不甚了然,这段时间,朕对这方面的事情特意进行了一番了解。如果能够消灭倭寇对我沿海之威胁的话,朕以为,以后漕粮北运,可以尽量经由海道。这样,可以减轻河道转运的层层损耗,无论是速度还是运输量,都要远超河运。同时,也可以减轻运河运输的沉重负担,让河道于工商及民运,你以为呢”
夏浔闻言大喜,这段时间,他也一直在了解有关海洋的事情,以他一个后世人所了解的历史知识,再结合他所掌握的当下的实际情况,他认为,把大明放弃海权的罪责,归咎于儒家思想培养下的文官政府因循守旧不思扩张,那是不公平的,至少它不是主要原因。
大明放弃海权的真正原因,应该是大明向海洋扩张的原动力渐渐消失了。
秦汉以来,儒家成为官方唯一遵崇的学说,天下都是由儒家弟子把持的,他们有放弃过向外扩张吗当帝王们有扩张领土之功勋时候,儒臣们是为之欢呼鼓舞大加赞誉呢,还是竭力反对为什么陆地扩张他们欢迎,海洋扩张他们就不以为然了
为什么陆地扩张到了一定的程度,他们就筑起了长城,心满意足了可有人发现建筑长城的地方内外两重天为什么长城内侧农耕发达,而长城外侧却是碧草连天是因为没有人去种植还是因为再往外延伸,当时的气候和农耕条件已经不适宜种植
这些古代的政治家们,虽然主观上未必明确地认识到并且以此为行动准则,但是客观上他们就是以此为行动标准的,那就是:利益
当扩张带来的好处大于战争成本和占领成本的时候,那就是开疆拓土,就是受到支持和褒扬的。反之,就是穷兵黩武,就要受到大臣们的反对。他们的态度,就是下意识地依据这一标准而改变的。当然,这也不是唯一原因,但它才是主要原因。
甚么开拓足够的生存空间或者那些看似荒凉的地方其实有无数的矿藏,所以应该不惜一切统统占领,那是没出息的子孙做的白日梦,对时人来说,根本不存在这个理由。
现在的人口,不是多了,而是少了,还没有产生生存空间的压迫感,现在的人也无从去开发勘测去发现那些不毛之地下边埋藏着甚什么宝贝。如果继续扩张下去,是劳民伤财,是入不敷出,那它自然而然就会成为所有人竭力反对的东西。
朱元璋早年的时候,大明水师还是比较强大的,那是因为大明当时有控制海权的需要,他们需要打击张士诚方国珍等逃到海外的残余势力,他们需要加强东南沿海的防务,这些构成了明初海军发展的动因。
朱棣后来七下南洋,交通海外诸国,主要还是政治需要,是为了扬威异域,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大明水师舰队一路下去,仿佛巨轮碾蚂蚁一般,把陈祖义等大大小小的海盗团伙扫荡一空,把对大明怀有敌意的南洋小国一一慑服又把南宋以来流落南洋的华人大量接回本土,南洋华人贸易网极剧缩水
与此同时,大明舰队的强大,也使倭寇遭受重创,加之中日勘和贸易兴起,倭寇组织者有了合法的贸易渠道,倭寇的威胁在那段期间也减少了。以上种种,使得不管是在海防安全方面,还是在贸易垄断方面,海洋对大明都已不再存在威胁,也带不来更多的利益,因此,当政治任务完成之后,也就无人再去注意海权的重要性了。
当然,这些只是夏浔想到的,实际上还有一些其它原因。比如人口的流动不仅仅是南洋华人大量归国,由于北京的建立,中原内部的人口和经济中心也在北移,浙江福建广东一带人口大量向北方迁移,迁移人口最多的浙江一带,在永乐朝时当地有一半人口流动到了北方,这一系列变动,都使大明帝国对海洋的兴趣越来越小。
同时,鞑靼和瓦剌的崛起,也使得大明帝国的战略中心必然北移,渐渐形成军队建设的大陆军主义。
一支军队的建设,是需要军费的,这种时候,大明帝国的军费必然向北方倾斜,向步兵骑兵倾斜,海军不但得不到建设,军费反而大量被削减挪用,最终,舰队只能在海港中烂掉,航海资料被兵部销毁,远洋舰船停止建造,海外私人贸易严禁进行,海权被拱手相让了。
夏浔认识的虽不全面,却已隐隐发现了问题的本质,所以听到朱棣这个设想的时候,他大为欢喜。
朱棣是一个难得的肯重视海权的皇帝,虽然他的本来目的是政治层面上的,并不足以支撑大明海权的长久持续发展,可是如果自己能够推波助澜,加强大明在开发海洋这一过程中实际利益的获得,那么,大明的战舰还会烂在船坞里面吗大明还会在意识到海权的重要性时,已经足足落后西方一个世纪吗
夏浔欢喜之下,登时化身黄真第二,马屁不要钱地向朱棣倾泻过去。
朱棣这些时日因为浙水东师丑闻搞得非常抑郁,如今却被夏浔给逗笑了,他摆手笑道:“好啦好啦,再拍下去,你可就成了蛊惑君上的一个佞臣了,呵呵,日本国使节已经到京了,礼部正在东拉西扯地拖着他们,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跟他们谈判”
夏浔笑道:“明天吧,臣想先去定国公府,拜访拜访赤忠将军”
朱棣似笑非笑地瞟他一眼,说道:“你选的这两个人,朝中大臣们可是多有非议呀”
夏浔道:“不招人妒是庸才,臣对他们,可是信心十足”
饱受他人非议的朱棣对这句话感同身受,颔首笑道:“好,既然你想用,那就大胆地用,朕全力支持可若吃了败仗回来,朕可不饶你”
夏浔笑着应了,君臣二人又叙谈一阵,夏浔便离开了皇宫。
夏浔离开皇宫之后没有回府,而是直接打道去了定国公府。定国公徐景昌早朝回来,便把御使言官们对赤忠的攻讦告诉了他,把个赤忠气得脸庞发赤。文人看不起武臣,武臣也一向瞧不上文臣,这叔侄俩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损着文臣,有人进来禀报,说是辅国公杨旭来了。
两人闻言,连忙迎了出来。
一见徐景昌,夏浔便拱手笑道:“定国公,听说赤忠将军已经到京,这不,奏对完了我就来了,此去东海,这场功名可是全赖赤将军了,你还不给把赤大将军请出来,引见引见”
其实,他已经看见徐景昌身侧一身常服的赤忠了,徐景昌和赤忠出来相迎,身边都带了一个贴身的随从,可是主宾与随从,从站位衣着神态上就能看出来,夏浔只稍了一眼,就知道徐景昌旁边这中年人是赤忠了。乍见赤忠,夏浔不免有点吃惊,听这名字,再听徐茗儿的介绍,在他想象中,这位赤忠将军必定是身高八尺威武昂扬杀伐果决刚毅勇敢的一员虎将,可是这一看,实在瞧不出一点军伍之风。
这赤忠身材中等,体态已经发福,那绝不是一身的腱子肉,确实是有些发福,肚腩微微地腆着,一身细皮白肉,显见是平时养尊处优惯了。那张脸也看不出半点威风霸气,狭长的眼睛肉头的鼻子,稍稍有点雷公的嘴巴,其貌不扬。虽然说人不可貌相,可这也
夏浔偷偷打量赤忠的时候,赤忠身旁那个亲随瞪大双眼,紧盯着夏浔,业已是一脸的愕然
第513章 故人
徐景昌笑道:“辅国公太客气了,这位就是福州水师都督佥事赤忠。赤叔,这位就是辅国公。”
赤忠连忙踏前一步,双手抱拳道:“末将赤忠,见过辅国公”
夏浔举手虚扶,笑道:“将军免礼,杨某久闻将军大名,今日得见尊颜,果然是沉稳凝重,有大将之风”
夏浔说到这里,忽然察觉旁边有人在盯着他看,下意识地闪过目光,瞧见那有些熟悉的面孔,不由也是一怔。那人正盯着夏浔看,与他目光一碰,不由吃了一惊,局促地低下头去,想要掩饰自己模样,可是两人近在咫尺,如何避得过去。
夏浔迟疑道:“这位是”
徐景昌和赤忠发觉二人神态有些异样,赤忠便道:“哦,这人是末将的一名亲随,名叫古舟,国公爷认得他么”
“古舟,古舟”
夏浔愈发觉得熟悉了,他正急急搜索自己记忆,那古舟实在受不了三人审视的目光,双膝一软,已惶然跪了下去,说道:“小人昔年有眼无珠,冒犯国公,还请国公恕罪”
夏浔倏地记了起来,啊地一声轻呼,说道:“我想起来了,你是在德州的时候”
那人涩声道:“是,正是小人”
夏浔失笑道:“原来是你,这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赤忠奇道:“国公与末将这名亲随,曾经有过纠葛么”
夏浔笑道:“那都是陈年旧事了,无需再提。古舟,我记得你是关外的参客吧,怎么到了赤忠将军麾下做了亲随”
夏浔这一问,古舟不由悲从中来,他在关外称霸一方,有许多参客都是他的手下,在女真诸部也混得门儿清,本来逍遥自在的很,可是就因在山东府平原县调戏了一回谢雨霏,厄运就开始了。
先是在平原县,他被谢谢一记撩阴腿险些废了命根子,挣扎了两天缓过神来,在德州府又被谢谢引来官差,把他以风化之罪打了一顿板子,弄去拘押了半个多月,好不容易逃出来,一头扎进北京城,结果因为燕王府险些被炸,北平府正在到处抓捕嫌疑人,把他弄进了大狱。这一遭他可出不来了,因为身怀多份路引,以伪造路引罪被发配戍军。
配军的罪囚一般都是异地安置,南方人就发配到北方去,北方人就发配到南方去,这么着,古舟被发配到了东南。配军也是士兵,只不过是因罪入伍,比不得普通士兵,他们没有军饷拿,也很难有升迁的机会,除非立下天大的功劳。
不过这古舟毕竟是个有真本事的,关外参客个个凶悍无比,很多都是杀人越货的强盗出身,他能在这伙人里出人头地,又能学到一口流利的女真语,在女真各部落间如鱼得水,无论是他的机智还是他的勇猛,都算是上上之选了。
这样一个人物入了伍,也绝不是一个甘于平庸之辈,赤忠在与南洋大盗陈祖义的几次交锋中,发现此人虽然水性不好,也使不了船,做战却极其勇敢,而且做事很有脑子,绝非一个有勇无谋之辈,所以就把他提拔为亲卫,留在了身边。
这古舟胆大心细,善于揣摩上意,一来二去,便做了赤忠的亲军头子,想不到山水有相逢,几年后的今天他又和夏浔重逢了。而现在夏浔却已位居国公,古舟还真有些忐忑,如果夏浔想要找他麻烦,只怕是少不了一顿苦头。
可夏浔如今是什么身份,岂会为了这点小事穷追不舍,再说他现在正要借助赤忠之力,这人既是赤忠的亲随,打狗还得看主人呐,因此只是哈哈一笑,便把此事揭过了。就连其中详情都没有说,古舟如今做着亲卫头子,在赤忠手下那些亲兵面前也是有点身份的,夏浔这番维护,古舟大为感激。
夏浔对两个相识的前因后果避而不谈,岔开话题与徐景昌赤忠谈笑着便进了客厅。他可没有想到,古舟这个昔日关东客,今日福州兵,后来对他经略辽东居然起了极大作用。
三人厅中落座,夏浔立即道:“巢湖水师已奉调东去,此刻想必已抵达浙东,开始接收战舰,投入训练。本国公准备明天见一见日本使节,之后也要东去。赤将军所部什么时候可以集结到浙东啊”
这是公事了,赤忠纵然资历老辈份高,面对上司询问,却也不能摆谱,忙把茶杯放下,身形一正,说道:“国公,闽南有大盗陈祖义为祸一方,不可不慎,末将要带出来一部分兵,福州水师就得由其他卫所补充些人进去。
再者,福州水师的战舰也不能尽数调拨过来,末将来京师的时候,福州船厂和东莞船厂正在加紧赶造,现在想来应该有足够的战舰交付使用。末将一直在京师等候国公将令,对于福州近来情形还不甚了解,如果国公着急,末将可以返回福州,督促一下。”
夏浔摆手道:“不急,这样吧,等我起程的时候,你跟我一起走,先把双屿水师和巢湖水师好生调教一番。”他瞟了赤忠一眼,一语双关地道:“双屿水师也罢,巢湖水师也罢,都是骁勇善战之师,只是一样的桀傲不驯,如同一匹套不上缰绳的野马。
不遵将令,不听指挥,再能打也是一群游兵散勇,难成大器。倭寇凶残,尤胜于南洋陈祖义,他们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军纪森严令行禁止,使着这么一群骄兵悍将,一个不慎,就要误人误己,将军不可不慎。至于福州水师,那都是将军带顺了的人,来了就能用,倒不用太用心思。”
赤忠微微一笑,他听得出夏浔话里的意思。其实当初旨意下了,他对夏浔这个毛头小子确实不大服气,不过不服气也不至于生起反抗和捣蛋的心思,因为夏浔是把直接指挥三路水师的兵权交给他的,真要打了败仗,夏浔完蛋,他也得跟着倒霉。
到京之后,得了定国公徐景昌的嘱咐,隐隐知道徐景昌这位徐氏派系的带头人和辅国公一起,全都投到了大皇子朱高炽门下,那就更是一荣俱荣一损更损的关系。作为一名老将,他对夏浔虽然还缺乏应有的敬意,却是真心实意想打赢这一仗的。
赤忠欠身道:“国公叮嘱,末将谨记心头。那就按国公吩咐,此去浙东,先把双屿水师和巢湖水师调教顺当再说。末将是个武人,唯知遵令行事,国公既然把这副担子压到末将头上,末将敢不竭死效力不过末将听说朝中有人弹劾末将,或许皇上会改变心意,介时”
夏浔一摆手,不屑地道:“别听他们聒噪一群只会耍笔杆子搬弄唇舌的腐儒,他们懂个屁本国公要的是能打仗的将军,赤将军不行,难道他们行皇上那儿你不用担心,不管什么事儿,都有我给你顶着等这一仗打赢了,赤佥事,本国公保你一个都督当当”
赤忠虽然胸有城府,听了这番话也不禁大为感动,连忙抱拳道:“多谢国公的栽培与信任,本来末将是不屑辩解的,国公这般倚重,末将受宠若惊,这事儿,得跟国公说个明白,其实那些御使捕风捉影,所言不尽不实,末将”
夏浔摆手笑道:“赤将军无需多说,我看那些御使,都他娘的是闲得蛋疼他们所说的那些狗皮倒灶的事情,与将军领兵挂帅驱逐倭寇有个屁的关系。婆媳不和拌架吵嘴这天底下的婆婆跟媳妇儿,我就没见过不拌架不吵嘴的。
甚么弃宗亲族人于不顾,我呸,我也受过无赖亲族的勒索,这事儿定国公知道,当初要不是增寿公仗义相助,就为这事,杨某早被流放三千里了,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一说起来我这气儿就不打一处来那些个人隐私,关他们鸟事”
赤忠本来还想解释解释,听夏浔这么一说,便也一笑置之,不再多言了。夏浔这番话以一个国公来说,是糙了些,可是赤忠这样的武人听了亲切,他听说过,辅国公曾经考中过秀才,虽然走的武人之途,出身却是文人,本来还担心跟他合不来,可是自打相见,夏浔的所言所行,无不称他心意,赤忠便真的生起亲近之意来。
三人谈到兴处,下人搬上一席酒来,三人便入座畅饮,边饮边说。席上,徐景昌道:“倭国使节已经到了京师,国公是要见过他们之后,才去浙东吧”
夏浔笑道:“不错,人总要见见的,明儿一早,我就叫鸿胪寺把人带来见上一见。”
徐景昌奇道:“鸿胪寺他们什么时候搬到鸿胪寺去了”
夏浔听了也有些奇怪:“番邦来使,不是都安置在鸿胪寺么”
徐景昌道:“番邦来使,都是由礼部接待的,一般来说,都会安排在鸿胪寺。不过这一次日本国使节乃是僧侣,所以就安排到天界寺去了,由道衍大师接待。怎么,国公对他们的情况,没有先行了解一番么”
夏浔虽然有些意外,却只是摇头一笑,泰然道:“没有,我要谈的,他们做不了主,只是个传话的人,懒得在他们身上浪费功夫。不过,他们既然在道衍大师那儿,倒不好摆架子了,我明天去天界寺走一遭便是了”
第514章 随缘
天界寺里,道衍从禅床上下来,郑和连忙趋前搀扶,恭敬地道:“还有件事,辅国公已经回京了,弟子不日就要同辅国公一起前往浙东,不知师傅对弟子还有什么教诲”
道衍淡淡地道:“监军者,专司功罪赏罚之稽核,做你该做的,其他事不要胡乱插手。”
郑和毕恭毕敬地道:“是,弟子省得了。”
监军自汉唐以来就有,协理军务,督察将帅。到了现代,军队中的党代表,其实也有监军之责。监军一开始多以御使充任,自唐玄宗起,开始启用宦官监军,出监诸镇,与统帅分庭抗礼。到了明代,担任监军者,依旧多是御使和宦官,不过朱棣登基之后,这还是第一次派出监军,郑和初当要任,自然谨慎一些。
道衍问道:“对于海洋,你似乎了解一些”
郑和道:“是,家祖与家父都曾前往麦加朝圣,弟子幼年时,曾听父祖讲过远航的故事,对此略知一二。”
道衍微微颔首道:“嗯,这是好事,杨旭虽然能干,可领兵是头一回,有些事如果你能帮他,就多帮帮他,监军和统帅,犹如一国之将相,将相和睦,方能国家昌盛,一军之中,统帅与监军互相扶持,才能打胜仗”
郑和恭谨地道:“是,弟子记下了。”
郑和从父祖,是一名伊斯兰教徒,不过他又信奉佛教,是一名佛教徒,并且拜道衍为师,受菩萨戒,法名速南吒释,翻译成汉语就是福吉祥。此番奉圣命往浙东监军,他是特意来向师傅辞行的。两个人出了禅房,门口站着一个少年,见郑和陪着道衍出来,便躬身道:“父亲”
道衍止步道:“这位是”
郑和忙道:“这是弟子长兄马文铭长子,如今过继于弟子,已随弟子姓,改名叫郑赐,字恩来。”说完向郑赐道:“还不上前拜过大师。”
郑赐也知道这个和尚不是一般人,连忙施礼道:“见过道衍大师”
道衍对郑和微笑道:“好,是个好孩子,你如今有了自己子嗣,更要多行善事,多积善行,造福于子孙。”
郑和躬身道:“弟子遵命,恩师请留步,弟子如今受命参与大报恩寺之建造,如今过了年,役夫们已然开始返回,弟子得去照料一下。”
道衍笑道:“皇上对你宠信有加,做事多用点心,去吧”
“是”
郑和又施一礼,领着儿子走了出去,刚刚来到前殿,迎面正撞上夏浔,夏浔奇道:“郑公公,你怎在此”
郑和一见是他,连忙上前见礼,说道:“郑和拜在道衍大师门下,现为大师弟子,今日来天界寺,是来拜见师傅的。国公怎么来了”
夏浔道:“哦,我来见见日本国使节,顺道儿拜访一下道衍大师,这位是”
夏浔看见郑和身边陪着一个少年,打扮模样不像宫里的小内侍,便随口问了一句。
郑和把郑赐的身份对他说了,夏浔便笑道:“哦,原来是做什么的呀,可读过书,有功名在身么”
郑和长叹一声道:“不瞒国公,我这兄长一家,在云南生活并不如意,如今得了我的照顾,家境才算好些。我这儿子,人聪明,也懂事,可惜就是没读过书。他到金陵还没多久,我打算等他再大一些,再帮他找些事做。”
夏浔心中一动,说道:“原来是这样。嗯锦衣卫南镇抚刘玉珏那儿,正缺人手用呢。我看这孩子挺机灵的,如果郑公公不嫌弃,我跟刘镇抚保荐一下,叫他去锦衣南镇做事,你看怎么样先做个百户吧,等以后立下功劳,再升迁不迟”
百户之职,刘玉珏自己就能任命,对夏浔而言,只是一句话的事。郑和原就有心给儿子找份稳稳当当的事儿做,可他现在只是得了皇上宠信,在外廷并没有什么势力,自己又不好向皇上张口,这几天正琢磨这个事儿呢,一听夏浔所言,又惊又喜,连忙问道:“国公不是开咱家的玩笑吧”
夏浔正色道:“嗳,我与郑公公虽然熟得很,可也不能用这种事玩笑啊。”
郑和大喜过望,连忙道:“赐儿,还不快来谢过辅国公爷”
郑赐在一旁听得清楚,一听父亲招唤,连忙上前欢欢喜喜给夏浔行了个大礼,说道:“郑赐谢过辅国公爷。”
夏浔连忙伸手搀扶:“起来起来,不要这么外道。我和郑公公情同兄弟,这点小事,有什么好谢的。”
郑和一听,便笑容可掬地道:“国公爷这么客气,郑和实在是高攀了,赐儿,还不叫杨叔父”
要说这郑和,虽然一身艺业高明,又常在皇帝身边行走,可他毕竟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尤其是自己身体残缺,就更加的关爱后代,能给自己的子嗣安排一条前程,这在他的心里就是最大的事了,夏浔送了这份厚礼给他,他的心中实是感激万分。
夏浔深知郑和甚受永乐大帝的宠信,就算现在自己不帮忙,以郑和的功劳,子嗣得获功名,这也是早晚的事。能帮他一个忙,把皇帝身边这个得力的内臣拉拢到自己身边,这笔买卖绝对值得。等他去浙东的时候,郑和就是他的监军,建立亲密的关系,就不用担心得不到郑和的支持,监军不掣肘,他就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夏浔对郑和一直很尊敬,郑和对夏浔也一直很亲近,如今得了夏浔这份承诺,两人的关系陡然拉得更近了,二人在大雄宝殿外谈了许久,郑和才千恩万谢地领着儿子走了。
夏浔绕到后殿,这才向人询问道衍大师所在。道衍在此可不只是修行,他如今是僧录司左善世,这僧录司掌管着全天下的各个教派,全国重要寺庙住持的任免全国佛教之政令,都出自于僧录司。所以道衍每天的公务也是很繁忙的。
道衍送走了徒弟郑和,正在处理政务,忽然有人来报,说是辅国公杨旭到了,道衍连忙亲自出迎。把他请进禅房,叫小沙弥上了茶,笑问道:“辅国公今日怎么有暇到我这僧舍来啊”
夏浔笑道:“说起来,杨某早该来看看大师才对,可是自皇上登基,上上下下事务繁忙,杨某也顾不上。杨某今天来,与日本国使节有话要说,既然来了,自然先得拜见大师。大师康健如昔,杨旭见了很是欢喜,大师在这天界寺,可还住得习惯吗”
道衍微笑道:“承蒙国公挂念,老衲一介出家人,何处不可安身呢不过出家人修行,还是青山绿水尘外之境好一些,只是如今替皇上管着一些俗务,脱不得身呐。”
夏浔昨天意外得知那日本使节没有住在鸿胪寺,反而跑到天界寺来了,不免有些担心。他担心同样是出家人,彼此有了共同话题,那日本僧人会曲线救国,打动道衍,请他为自己做说客。
道衍是世上唯一一个被朱棣当成恩师当成朋友平等对待的人,他在朱棣心中的位置无人能及,如果他为日本国使节在皇上面前美言,恐怕自己的外交压力就压不下去了,所以今日拜访道衍,一方面是礼节上的,一方面也是想先摸摸道衍的意思。
道衍这人修行高深,总是给人一种洞烛先机智珠在握的感觉,在这样的出家人面前,即便是夏浔这样位极人臣的人,也有心理压力,在这样的人面前绕来绕去地说话,还不如开门见山的好。所以夏浔也不再客套,而是神色一整,开门见山地道:“大师,我大明沿海屡受倭寇袭扰,万千百姓饱受侵害,这些事想必大师也有耳闻吧”
道衍颔首道:“老衲虽身在佛门,对这些事也曾耳闻。辅国公这次总揽沿海五省军政大权,就是为了围剿倭寇之事吧”
夏浔肃然道:“是然而倭寇之患,内因外因,不一而足。要想根除倭寇之患,也绝非武力一途可以办到。如今倭寇在我沿海滋扰生事,倭人却来乞请通商我天朝上国,与番邦一向宽宏慷慨,对于日本国称臣乞恩之举,许多朝臣都认为,既然接纳日本称臣,就不应以倭寇之患加罪于倭国,却不知大师对此有何看法呢”
道衍目光微微一闪,笑道:“呵呵,老衲明白国公的意思了,日本国使节祖阿大师确曾请求老衲代为说项,不过老衲只是一个出家人,代皇上管理的也是天下宗教事务,其它的事,老衲不便置喙,所以对此一直未置可否。
许多人只知我佛慈悲,却不知我佛的大方便。佛之本心,是利乐众生,一切方便法都是为了这个目的。教化不是唯一的手段,国公打算怎么做,只管去做,老衲此间主人,只照料客人起食饮居,其他一概不予过问众生业缘各异,随缘施度吧”
同明白人说明白话,就是痛快,夏浔没想到道衍答得这么明白,心事放下,顿觉欣喜不胜,双手合什谢道:“大师通达一切,弟子心悦诚服”
道衍微微一笑,对侍立一旁的小沙弥道:“圆通,引辅国公去见祖阿”
第515章 直心是道场
莲花精舍是天界寺招待各地大德高僧有修为的上人的地方,此刻禅院静静,一个白须老僧正盘膝坐在花丛下,捧着一只细白瓷的定窑小碗,细细品味着。
他喝的不是茶,而是汤。古时候没有味精,却有比味精味道更鲜美营养更丰富的调味品:高汤。只不过寻常人家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个财力时常备着高汤罢了。高汤有荤有素,这老僧是出家人,所喝的汤自然是素高汤。
一碗汤喝罢,老僧咂了咂嘴儿,回味无穷地道:“这莲花精舍,哪怕是一碗汤的供奉,都是美味之极呀。”
“大师,大师,情形不妙啊”
一个人说着日本话从庭院外边匆匆走进来,看那打
锦衣夜行第16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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