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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295部分阅读
    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第295部分阅读

    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第295部分阅读

    ,那时她还是个几岁的孩子,如今已是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的年纪,茗儿再三挑选,觉得她聪明伶俐,又是自幼在杨家长大,对杨家忠心耿耿,才选为贴身丫头。

    弦雅的心思很细腻,她记得自己已经斟过五轮茶水了,而老爷杯中的茶水始终是那一杯,第一轮斟的茶水到现在还是满满的,老爷居然一口都没动过。

    “老爷今天心情一定很不好”

    弦雅暗忖着,愈发小心起来,手脚的动作轻轻袅袅的,不敢做出声响。

    坐在桌前的夏浔表面上看来,并没有不高兴的意思,他脸上始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从庐山回来以后,似乎他想通了一些东西,或者说放下了一些东西,心事不再那么重了,神情恬淡的颇有一种出尘的感觉。

    很平静,既无大喜,亦无大悲。

    但是当还有一身俗事的郑和起身告辞之后,夏浔的脸色就倏地沉了下来。

    亭中这时还剩下三个人:夏浔解缙和黄真。

    太阳已经西斜,阳光穿亭而入,映在夏浔的背上,这时虽非晚秋,阳光的威力却已大减,清风徐来,一片阴凉,这点阳光倒不致令人难过,但夏浔的脸色很难看。

    正在说话的是黄真,他不知道夏浔为何突然沉了脸色,以为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不禁惴惴不安起来,声音也虚了:“朝廷上关于迁都的议论甚嚣尘上,即便是郑公公从南洋归来,且有大批外国使节随行,这般热闹的事都未能转移大家的目光,我们都察院”

    夏浔沉着脸道:“不要动不是告诉你按兵不动的么”

    黄真道:“是是是,下官自然遵从国公嘱咐。不过,迁都之议关系到每一个人,这件事无关于派系,朝中大臣从来没有这么团结过,所有的人都在上书反对,即便是斗了一辈子的政敌,这时也是有志一同。包括内阁和内部”

    他窥了夏浔一眼,放低声音道:“赵王就藩于北京,如果迁都所以就算是太子的人和汉王的人,现在也是异口同声反对迁都,国公,咱们真的不需要有所表示么”

    夏浔冷冷地道:“太子那里,我也表示过意见,太子也同意我的看法。有些大臣或者是因为心向太子而反对迁都,除此并无他念,不过这也不是太子授意。迁都这件事,无关于任何人又关乎于任何人,大家各行其是,无人制止,是因为没有人看得透皇上这步棋到底想干什么,你如果想要发表意见那也由你,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是是是”

    “国公,太小心了吧”

    黄真忙不迭答应,一旁解缙却不以为然地插了嘴。

    “哦”夏浔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冷冷地看着他。

    弦雅站在一旁,将夏浔的表情看个清楚,不禁抿了抿嘴唇,心道:“原来老爷生气是冲着这位解老爷呀。”

    小丫头弦雅看出了夏浔因何不悦,天下第一才子的解缙却没看出来,解缙笑道:“国公多智,近乎多疑了,这件事哪有那么复杂,皇上青睐北京,早非一日,那是皇上龙兴之地,又是皇上从年轻时候就戍守的地方,自然恋栈不舍,因之有意迁都,也是人之常情。可是皇帝乃一国之君,行事岂能凭一己好恶呢,解某此番回京,适逢其会,自当一抒己见,某已上疏反对此事了”

    夏浔的脸色暗了暗,解缙全未察觉,得意洋洋地卖弄起来,道:“解某上书,只言四件事。一是经元末战火,北京毁坏严重,人口也极稀少,复经靖难之战,城池损毁愈加严重,如要迁都北京,再建皇城,旷日持久,所费靡多;

    二是朝廷北迁,粮赋困难。洪武三十年的时候,输往北方的粮赋仅十五万石。永乐六年的时候,因为不断向北京迁徙百姓增加驻军,粮赋供应就增加到六十五万石。去年由运河输往北京的粮赋五十万石,由海路运去的粮赋达七十万石。如果朝廷真的北迁,那么每年运往北京的粮赋至少需要五百万石,我们的运力承受得起么

    这第三,就是安危方面的考虑,北京距北狄太近了,这一点是朝中大臣们最担心的地方,也是议论最多的地方,其弊病一览无余,文武大臣们已经陈述多多,我就不多赘述了。

    第四么,就是吵的很凶的风水。真是可笑,金陵龙盘虎踞,上映紫微之垣,可以为都者,莫逾金陵,这有什么好争辩的解某是以河图洛书认真推演过的,河图洛书乃阴阳五行术数之源,以其天人合一而喻人生万物,莫不应验”

    夏浔似笑非笑地道:“大绅不愧为天下第一才子,文韬武略,世上无双,居然还明阴阳懂八卦,精通周易术数,趋吉避凶之学。”

    解缙的情商实在是差了点儿,居然没听出夏浔揶揄的语气,闻言得意笑道:“国公过奖,过奖啦”

    “砰”

    夏浔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案上,拍得解缙一个愣怔,黄真也吓了一跳。

    “弦雅”

    夏浔沉声一唤,弦雅赶紧蹲身行礼:“婢子在”

    夏浔道:“你下去,这儿不用你侍候了。”

    “是”

    弦雅乖巧地答应一声,转身提裙,步出小亭,便悄悄吐了吐舌头。

    弦雅一走,夏浔便霍地立起,大发雷霆道:“自以为是自作聪明”

    解缙吃吃地道:“国公”

    夏浔指着他的鼻子,呵斥道:“你若真懂得周易八卦,先给你自己算一算你若真懂得超吉避凶,会刚刚贬谪离京,就得瑟回京御驾不在京城,竟然拜访太子,难道你也这等大忌也不懂上书言事上书言事你跟谁商量过了真是岂有此理”

    第925章 洗三朝

    解缙张口结舌,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夏浔如此声色俱厉地向他发脾气,一时惊住,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口若悬河。

    夏浔是真的气坏了,他回到京城时,才知道解缙回来了。解缙从京城离开,风尘仆仆赶到安南,脚还没站稳当,听说陈季扩有请降文书,就主动请缨又跑回来了,他根本不知道朱棣北巡的事儿,因此扑了个空。

    既然没等到皇上,你就把请降书上交通政司,或者见一见内阁的同僚们,由他们安排,直接叫你拿着陈季扩的请降书去北京不就成了么

    他居然直接跑去见太子了。太子听说解缙回来,登时吓了一跳,朱高煦还打算过个一年半载,再想办法把他弄回来,没想到他竟自己跑回来了。

    按理说解缙现在应该刚到安南还没多久,他突然回来,不知该是何等大事,太子岂能不见再者说,解缙原是内阁首辅,拥戴太子的文臣班中第一人,就算明知他没有要事,他既然已经站到了太芓宫前,太子也必须接见,否则解缙遭厄,太子就闭门不纳,岂不寒了所有人的心

    结果,解缙当然没有什么要事。他是回京送信来的,他也知道是否接受陈季扩投降,必须得由皇帝来拍板,他来求见太子,只是因为多日不见,故而登门拜谒,叙叙旧而已。

    一位遭皇帝贬谪的宰相,在皇帝不在京城期间,跑去拜谒太子,就为了不咸不淡地聊点闲嗑

    解缙何止是情商有问题,政治觉悟也太低了,可以说是毫无政治敏感性。叫他当个学者绰绰有余,叫他给皇帝做个秘书做个顾问也够格,可是叫他做一个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任其职的内阁首辅,真难为他这几年太平宰相是怎么混下来的。

    夏浔回京听说此事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真是不怕虎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这么幼稚的错误解缙也能犯,他脑子里除了尽快得回首辅之位,就没有别的了么

    当初汉王私自接见鞑靼使节,皇帝是个什么反应太子私晤外臣,这性质更加恶劣啊。夏浔若非敬重解缙的才名,两人又做了十多年的政治盟友,只此一举,夏浔就得把他踢出自己的队伍,免得他自己犯傻,连累大家受罪。

    解缙听说夏浔从庐山回来,忙又登门前来拜访,虽然说上次被皇帝贬谪,太子和辅国公都没怎么尽力替他说情,解缙心里不无怨尤,可他觉得想要得回首辅之位,还得太子和辅国公帮忙机会才大些,这小小不快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夏浔一个散秩的公爵,倒不怕见他,但是因为解缙干的这桩蠢事,夏浔余怒未消,只怕一见了他就要克制不住狠狠训斥他一顿,因此便藉口在庐山着了风寒,正在歇养,不宜见客,闭门不纳。

    夏浔本意给他个闭门羹,叫他好好反思反思。在他春风得意的时候,皇上把他贬去安南,结果他不思教训,如今他在官场上最亲密的朋友冷落他一下,总该能叫他冷静一下了吧

    夏浔去庐山静思多日,虽然依旧没有猜透永乐大帝的心意所在,但是心性得到了锻炼,不再患得患失诚惶诚恐,如果解缙能因此反思,必将获益匪浅。解缙完全没有理解夏浔的苦心,回去馆驿候了三天,这位仁兄只做了一件事:上疏议迁都。

    今日他闲来无事,又往辅国公府来,恰好碰上了郑和,两个人一个在内阁做事一个在内宫做事,平素就很熟的,就联袂登门。夏浔倒不好让他一而再的吃闭门羹,再者说还有郑和跟着呢,就把两人请了进来,此时黄真正在夏浔府上,他也刚到。

    郑和虽与夏浔交好,但郑和是皇帝极宠信的内宦,黄真当着他的面,就不敢讲些犯忌讳的话题,尤其是不能叫郑和看出他是唯夏浔马首是瞻的,于是只谈风花雪月,东拉西扯,不入正题。

    郑和是久离京师,今日特意来拜见关系比较密切的辅国公,坐在席上,所谈也只是下南洋的所见所闻。唯独解缙口无遮拦,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全无防范之意,还亏得黄真一个劲儿地帮他打岔,把他的话题给拉回来。

    夏浔那时就已暗恼,及至听说解缙擅作主张,掺和迁都之议,夏浔的火再也压不住了。夏浔声色俱厉地训斥一通,冷冷看一眼面色极其难看的解缙,说道:“方才那位弦雅姑娘,你可认得”

    解缙一直高谈阔论来着,压根没正眼看过那个侍茶的小丫环,哪里能认得。解缙茫然摇摇头,夏浔便道:“那么她的父亲,洪武三十五年任户部侍郎的陆潇骏陆大人,你可认得”

    解缙和黄真一齐“啊”了一声,解缙动容道:“方才那个小侍女是陆侍郎之女么”

    建文四年,解缙蒙同乡礼部侍郎董伦为他说情,已经从兰州回到京城,任一吃闲饭的翰林待诏,而黄真那时正在都察院坐冷板凳。陆潇骏那时任户部侍郎,官比他们高,权比他们大,那是仅比六部九卿略低一级的权贵人物,人家陆侍郎那时未必认得他们,他们可是认识陆侍郎的。

    夏浔沉声道:“不错,弦雅姑娘正是陆侍郎之女。若非陆侍郎在靖难时走错了路,走得太深太远,想回头时业已不能,弦雅姑娘如今怕不也是一位使相千金宦途风光,宦途亦险恶,一步行差踏错,难保不是个粉身碎骨家破人亡的下场

    今日风光无限,来日落叶黄花,在这宦海官途上,稀奇么你非山野一村夫,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莫不有人关注,莫不可生是非。赴广西途中,你一首诗,便改任了安南,还不自省说话做事须谨慎,你纵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家人为友人好生想一想”

    夏浔这番话说的很重,不能不重

    十多年来,庙堂内外朝野上下中外对手,对手不知凡几,或斗智或斗力,他都闯过来了,他不想没被敌人扳倒,却被自己队友的大嘴巴给葬送掉。这一刻,他是彻底放弃了再把解缙扶上内阁首辅的打算

    解缙急扯白咧地想要解释,夏浔已沉着脸拱手送客了。

    这个毫无防人之心的解大嘴,好言好语是改不了他那肆无忌惮狷狂不羁的个性的,真要让他吃点苦头才成,可如今解缙吃的苦头已经不少了啊,怎么这性子就不知道改一改呢真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黄真生怕扫了风尾,忙不迭一同告辞。待二人离开,夏浔在后花园中徘徊良久,余怒不息,一抬头,见已到了小荻住处,夏浔的心情才陡然转好。今天是儿子洗三朝的喜日子,他可不想把外面的不愉快,带到家里来。

    小荻所住的院落在几位妾室中算是最大的,因为旁的妾室都只有侍候的下人相伴,而小荻双亲俱在,夏浔没有那么强烈的阶级观念,要了人家的女儿,这岳父岳母还得把他当少爷侍奉,他不习惯。

    虽然入乡随俗,为了不惹人闲话,他不能把小荻父母真个抬到岳父岳母的地位上去,但是也受到了他的妥善照顾。这桩比较宽敞的大院落特意被他指给小荻居住,她的父母也被安置在这里,一家人可以长相厮守。杨家这对忠心老仆没有儿子,夏浔算是尽了半子之义。

    今天,小荻的院落里十分热闹,因为今天正是“洗三朝”的日子,所以连茗儿都过来了。

    小荻生的是个男孩,这是杨家的第二个男丁,所谓添丁进口,总要男孩子才称心意。杨家上上下下都很欢喜,尤其是西琳和梓祺。茗儿生的是男孩,小荻生的也是男孩,这气运啊就跟钓鱼似的,一拨一拨儿的,此前杨家一连生了四个丫头,接下来应该一连四个男孩才是,所以她们两个是格外的欢喜。

    于是,满堂欢笑,就只有让娜好不揪心,她怀孕比西琳和梓祺都晚,轮到她生,该是杨家第九个孩子了,若依着她们说的什么一拨一拨儿的,可不又该是女孩儿了么所以她现在虎视眈眈的就盯着西琳,西琳的预产期比小荻就晚几天,等过两天看她生的是男是女,如果是女孩,让娜就能安心了。

    “洗三朝”源于一个民间传说,说是小孩子都是送子娘娘送的,孩子出生第三天,娘娘会亲临人间探望,如果有见婴儿家不从或不敬,就会受到惩罚,所以家有新生子,都要洗三朝。

    杨家洗三朝不用像普通民家一样忙碌,像清扫房屋焚点香烛,宰杀鸡鸭备好鸡蛋这些事情都有下人去做。用艾叶菖蒲金银花樟树叶紫苏雄黄等物煮沸的水,也有下人准备,茗儿和几位夫人只需要等水温了,把小宝宝放进木盆,给他舒舒服服地洗个澡。

    新生儿的名字是夏浔给他起的,既然他大哥已蒙皇帝赐名杨怀远,夏浔就用这个怀字做了辈字,给二儿子取名为杨怀至。杨怀至长得很壮实,茗儿是十七生孕,自己还稚嫩的很呢,小荻产子时放在现代也是个成熟的女子了,所以儿子非常结实。

    同他娘一样,小家伙天生皮肤比较黑,不过靓眉大眼,胖嘟嘟的,十分的可爱。

    他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忽然被茗儿抱起来,小家伙一醒,大为不满,把眉头一皱,便咧开嘴大哭,不过等他被几位娘亲托头的托头,托腰的托腰,往温水里一放,登时便云收雨住,一双眼睛半睁不睁,小嘴儿抿着,四仰八叉地叫人扶着,像个酒足饭饱的大老爷。

    茗儿见了忍不住“噗哧”一笑,说道:“你们瞧,这小子像不像他爹外出赴宴喝醉了酒回来,躺在逍遥椅上时的模样”

    便在此时,夏浔迈着逍遥步晃了进来,问道:“在说谁啊,啥模样”

    众女看看盆中的小少爷,再看看晃进来的夏浔,爷俩果然一副德性,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第926章 水混欲逃鱼

    杨怀远手里提着一根线,线上拖了一辆木头做的双轮玩具小车,正在房子里跑来跑去,听他娘这么说,也不理会他老子进来,赶紧就往前挤,巴巴地喊:“我看看,我看看,娘姨娘,让我看看弟弟”

    杨怀远挤到人堆里往木盆里瞧瞧,便咧开嘴巴笑:“像像真像哈哈哈”

    夏浔随口问了两句,不由好笑。

    “洗洗头,做王侯;洗洗身,做富绅,洗洗手,荣华富贵全都有”

    “洗洗腰,一辈更比一辈高;洗洗脚,身体良健不吃药”

    几位夫人一齐动身,一边念着祝福语,一边给小家伙沐浴,小荻侧躺在床上,托着腮看着,满脸甜蜜的笑意,有子万事足,天然呆的荻丫头,如今业已有了为人母的觉悟。

    澡很快就洗好了,小家伙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等他被放到柔软的被子上,拭净身上的水珠,苏颖又叫人端来各色吃食,用筷子点点,象征性地在小家伙的嘴巴上抹一下,边涂边念:“呷了鱼,有富余;呷了糕,长得高;呷了糖,保健康”

    随后小家伙又被送到他娘亲身边,丫环端上几个煮熟的鸡蛋,小荻就拿起圆溜溜的鸡蛋,从儿子的头部到脚部,从脊部到臀部逐寸滚过,如此反复,这叫“滚屁股蛋”,据说可以去胎毒,等鸡蛋都滚过了,立即被谢谢梓祺让娜等人抢个精光。

    据说滚过童子身的鸡蛋,让妇人吃了,就能求子得子,十分灵验,当初杨家大少爷杨怀远,是皇后娘娘带了几位国公夫人和公主来给洗的三朝,这鸡蛋就没落到她们手里头,这回哪能错过。

    茗儿看得眼热,碍于大妇的身份,却不好伸手去抢,手指头却也不免跃跃欲试的。谁嫌儿子多呀,她还想再生一个呢。这时抢了鸡蛋的巧云到了她的身边,轻轻一碰她的手,一个鸡蛋便塞到她的手中。茗儿已经有个儿子了,怎好夺人之美,轻轻咳嗽一声,便将鸡蛋递回去:“巧云,你吃吧”

    巧云向她扮个鬼脸,凑近她耳朵道:“夫人放心,巧云的手快,抢了两个呢”

    茗儿听了,机警地四下一扫,不见有人注意,赶紧便将鸡蛋藏进了袖底。

    夏浔耳聪目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由暗暗好笑。说起来,茗儿比其他几个女子的性子还要古灵精怪烂漫活泼,也真难为了她,只因担着这大妇的身份,时时刻刻都得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压抑了许多活泼的天性,如今难得见她这般模样,夏浔看见也得装没看见,免得小妮子害羞发窘。

    不过叫他郁闷的是,生还是不生,生男还是生女,明明是他说了算呐,跟鸡蛋有一毛钱关系么奈何,其中道理他也是没办法说明的。

    这是我的功劳啊

    滚完了鸡蛋,大家七手八脚地给小少爷换上崭新的衣帽和襁褓,系了红腰绳儿,戴上银镯银锁银脚铃,打扮得跟哪吒三太子似的,便交到夏浔手里,夏浔得抱着他家祠里跪敬祖宗,禀告祖上,家中添丁添福的喜讯。

    夏浔抱起孩子刚要出门,小樱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道:“国公,你在这儿呢,皇上要回京了,我刚在锦衣卫听到消息”

    瞧见房中热闹情形,小樱也是一呆。

    小樱此刻依旧是一身男装,因为她最近一直在帮锦衣卫和东厂做事。

    夏浔从决定去庐山的时候,就彻底进入了逍遥王侯的角色,他没有常职,朝中的事情本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不闻不问,硬找上门的也是能推就推不能推还是推,郑和回来时携有许多国家的使节,包括一些国家的国王王妃,太子本欲请他前去相迎,也都被他推却了。

    夏浔可以逍遥自在,但是锦衣卫和东厂还在查他遇袭一案,需要与帖木儿国使节来往,还需用到通译,原本就借用的小樱,这时自然还是用她。小樱原本就是鞑靼上层社会的一员,在京里转悠这么多日子,隐隐已经看出了大明朝堂上的潜流汹涌,所以从两个锦衣卫千户的对话中无意间听到皇上即将返京的消息,赶紧就来通知夏浔。

    她以为夏浔既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消息自然闭塞了,却怎知这么大的事,夏浔怎么可能不知道,虽然他已约束自己的人,在此时不冒尖不露头,不掺和任何事,不代表他连皇帝的行踪都不掌握,须知他所做的所有这一切,恰恰是因为圣意难测,这才令他有所警惕的。

    夏浔不便叫她知道自己已经知道此事,便“喔”了一声道:“皇上要回京了京中乱象,总算可以定下来了。”

    小樱把消息告诉他也就没有事了,低头一看他怀中的小家伙,小家伙精力充沛的很,此时正瞪着一双大眼睛看她,小樱不禁抿嘴一笑,逗弄他道:“好可爱的小宝贝”

    谢谢迎上来笑道:“这不速之客来得可巧,这边刚要出门,小樱姑娘恰就迎上来,这是怀至跟你的缘分,你就做了他的干娘吧。”

    小樱一脸茫然,她一个未嫁的姑娘做人干娘而且这还是他的孩子

    小樱一脸窘红,又不好辩说,只讪讪地道:“做做干娘我国公家的小公子,我我怎高攀得起”

    谢谢道:“我们这地方的规矩,孩子洗三朝,但有不速之客撞见,便是逢生,来者是男要拜干爹,来者是女就要做干娘,这是天意,你还谦让什么。”

    大家嘻嘻哈哈一番,等夏浔抱了孩子去祖祠的时候,小樱坐在小荻榻边,听着众人七嘴八舌扯东聊西,说孩子唠家常,一脸的茫然。

    她现在还没清醒过来:我还没婚,咋就娘了

    陈瑛府上,后院花园,浓荫如盖。

    陈瑛穿一身燕居的常服,坐在一张竹椅上,面前一张小方桌,上边置放着茶盘茶具和盛茶叶的小钵,身边不远处,一个童子坐个小马扎,正在侍弄着一只小泥炉。水沸了就给陈瑛提过去,陈瑛就慢条斯理地投茶润茶冲茶浸润分茶

    茶杯极小,一杯只有一口的水量,杯如七星,置于盘上,提壶轻轻一点,就像注满七汪泉水,然后他就逐一举起,嗅品饮,当他微阖双目仰起头来时,风轻轻拂动颌下的长须,颇有一种遗世忘俗的风姿。

    他递奏疏想要告老还乡的当天下午,就看到了家人抄来的邸报,北京行在员外郎李洵谏议迁都的内容他看到了,只这小小一篇文章,他就品出了许多内容,但是他已大劫难逃,也没必要去揣测这圣意了,他不在乎。

    可是第二天,永乐皇帝的明诏就宣布下来了,紧接着满朝文武,不,准确地说,是整个天下,只要有力量的,都在动用自己的力量,投入到迁都之议中来,这时陈瑛才发觉:“不对劲”

    同夏浔和太子朱高煦一样,他也看不透皇上这么做的用意,不过这对他却是一个机会,眼看朝中议得如火如荼,陈瑛顿时萌生了一线希望:或许我这一劫,能因为这桩意外安然度过

    满朝文武的精力和能力,全都放到打消皇帝迁都之念上来了,这个时候发动争储之战是大不智的,太子和杨旭都不是蠢人,他们应该看的明白。

    而时间,能消磨很多东西,如果这迁都之议拖上几个月,再加上诸国使节赴京,也有许多事要做,这些事情全处理完,就得拖到明年开春去。那时候,事过境迁,如再有人旧事重提,翻起今日旧账,其意图就太刻意了,火候一旦掌握不好,就会反受皇帝猜忌。

    如是

    这是一个机会,是他陈瑛的机会,但是这场风波是他左右不了的,皇帝的意图何在,他也揣摩不透,所以他只能静观其变。对都察院言官们的参与和倾向,他也没有做出任何指示。

    请求致仕的奏章,他并不担心,大臣请辞,除非皇帝早已对你生厌,巴不得你赶紧滚蛋,否则循例都要挽留两次的,如果这一关能过去,到时授意俞士杰他们上书挽留,再顺坡下驴就是。十年寒窗,天下间十年寒窗的人多了去了,有几个能位列九卿,及得他今日地位但有一线希望,他也不舍得走啊。

    太子没有接纳他,汉王没有刘备的心胸,当日被他一番痛骂拂袖而去伤了颜面,也不曾三顾茅庐来请他回去,汉王不来请,他陈瑛自然没有腆颜再去依附的道理。

    何况经此一险,他已暗生警惕,扶保一主,得有从龙之臣,位极人臣,固然荣耀,固然可以载之史册,留名千古,但是这风险实在是太大了,他陈瑛不是一个不得志的秀才,那山东秀才纪纲,可以在燕王靖难未成,前途未卜的时候,去抱朱棣的大腿,为他牵马坠镫,大明九卿之一的都察院左都御使陈瑛,却不必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投机,尤其是这么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奇怪,为什么当初依附汉王的时候不曾想明白这个道理是鬼迷了心窍么

    夏浔在庐山潜思的时候,陈瑛也在静静反思,如果能逃过这一劫,以后该怎么做,他心中已经有了定计。

    刚刚,俞士吉派人给他送来消息:“皇上要回来了。”

    皇上回来,无疑将让眼下这迁都之议上升到一个更加不堪设想的混乱程度,他就像一条潜伏在沙底的鱼,就等着那泥沙俱下的时刻:

    水浑了,才好逃了鱼

    第927章 迎驾迟

    “我父皇就要回京了”

    汉王坐在上首高声说着,厅中左右,肃然立着冷傲语孙陆刀叶庄龙等几名手下。汉王一条腿屈在椅上,肘架在腿上,睥睨之间,颇有一种江湖大哥的派头。

    “太子监国,监得一塌糊涂。本王是丢了个小丑,可太子却出了大错,连一位国公都搭进去了,听说伤的很重,险险便要了性命,内腑气息不畅,前几天还特意跑去庐山找一位得道高僧帮他调理身子。”

    汉王弹了弹指甲,得意洋洋地道:“接着就是迁都这件事了。叫群臣议迁都嘿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蚤子,明摆着的事儿么。若是父皇自己不想迁都,压根儿就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北京行在员外郎的奏疏,就下旨意令群臣议论。

    可好啊太子他不体察上意,引导群臣上表奉迎圣意,他呢,每天里奏章成车成车地往北京拉,全都是反对迁都的,这不是自找不痛快吗,嗯”

    “殿下英明殿下英明”

    冷傲语孙陆刀叶庄龙等人连声应和,自打陈瑛走后,这儿就变成朱高煦的一言堂了,众猢狲只有应声接语的份儿,再也无人敢以一语与朱高煦相逆。汉王傲然一笑,说道:“本王只要再略施小计,太子就要大位不保了。你们都用心为本王做事,等本王正了大位子,做了当朝太子,断然不会亏待你们的”

    “是是是,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汉王摆摆手,懒洋洋道:“成啦,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连忙向他施礼,鱼贯而出,瞧那模样,倒像是个小朝廷开朝会似的。

    “孙陆,你留下”

    朱高煦一声吩咐,孙陆便乖乖地站住,朱高煦站起身来,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孙陆连忙紧随其后。

    这是一座两层小楼,朱高煦是在二楼议事的。小楼二层,周围一圈走廊围栏,朱高煦跨出门槛,扶着朱棣的栏杆,眼前便是一方天井。天井中那棵石榴树果实累累,俱已成熟,其余三面,生着许多藤萝,缠绕着雕花大窗红漆廊柱,蜿蜒直上屋顶,密蓁蓁碧萋萋,满是荫凉。

    朱高煦盯着那树顶已然红透,绽嘴微笑的石榴,阴恻恻地道:“父皇马上就要回京了,本王要你去做一件大事,这件事若是成功,本王便有希望夺得储君之位,到时候,你跟着本王,也是受用不尽”

    孙陆连忙垂手,恭声道:“殿下请吩咐”

    朱高煦目光闪动,声音低了下来,小声吩咐道:“皇上回京,内阁六部满朝文武勋卿权贵皇亲国戚,都要江边相迎的,这次尤其特别,有近二十国的外使同去迎驾。你给本王想个办法,拖延太子行程。

    只要叫他迟到一刻就好哼哼,到时候不但满朝文武俱在,还有许多外国使节,太子怠慢君王,有失臣仪,呵呵,父皇好面子,又一向不喜欢他,在满朝文武尤其是外国使节面前丢这么大的脸,怕不制裁他么”

    孙陆大惊失色,失声道:“这这卑职如何办得到”

    朱高煦把头一扭,目光冷下来,寒声道:“你如何办不到”

    孙陆急忙解释道:“殿下,皇上回京,满朝文武俱往相迎,太子虽说会比百官迟上一步,肯定也要赶在皇上到达之前迎至江边的,卑职如何能阻拦太子就算是卑职做点手脚,坏了太子的车驾什么的,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呀,除非是佯作行刺可要是因为太子遇刺,故而耽搁了迎驾,皇上怎也不会责备太子而且这事就闹得太大啦,恐怕”

    一见朱高煦脸色难看,孙陆胆战心惊,连忙道:“殿下,卑职对殿下忠心耿耿,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殿下就是让卑职去死,卑职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卑职担心误了殿下的大事啊”

    朱高煦嘿嘿一声,转怒为喜道:“原来你担心这个,呵呵,这一点你不用担心,皇上的仪仗会比通知百官的时间提前一些赶到的,太子要安排宫里边的事情,必然比群臣要晚。再说,他是太子,怎也不可能比百官先到的。你这边只要稍稍拖延一些,皇上的仪仗再稍稍提前一些,两下里一碰,管叫他赶不上迎驾”

    孙陆一听,情知再推辞不得,只得硬着头皮道:“这样的话卑职遵命”

    孙陆心想,“要办成这样的事,还要做得不着痕迹,叫人看不出是有意破坏,非得动用那些鸡鸣狗盗之辈不可了,幸好当时网罗人才不分良莠,下九门的人物着实地吸纳了不少,这时正好叫他们派上用场。”

    孙陆暗自思忖着,匆匆赶去安排,朱高煦双手扶着栏杆,沉默半晌,嘿嘿冷笑三声,傲然道:“陈瑛,少了你这个臭皮匠,本王就做不成大事了么哼本该属于我的储君之位,这次我一定要拿回来”

    初阳升起,长江边上已站满了人。

    江上一片云雾,使得江对面树影绰约,若隐若现。

    夏浔站在燕子矶下,看着等候在江边上的文武百官。

    大臣们没有闲着,三五成群,议论纷纷,议论的话题始终不离迁都。

    夏浔虽然对这一问题不曾发表过自己的看法,但是在他心里,对这个问题也曾经认真思考过。天子守国门,这是一位君主最豪迈的誓言,大明三百年,每一位大明皇帝,不管是被人视为荒唐无稽的还是昏庸无道的,在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一点上,他们的的确确遵守了祖训。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金陵六朝金粉繁华地,是不是适合作为国都,夏浔心中实有存疑。他不懂风水,也不大信风水,可是自古立都金陵的王朝,国祚无一长久,包括夏浔所知道的后来立都于金陵的王朝莫不如此。就算是巧合吧,也叫人心里不舒服。

    所以对迁离金陵,夏浔并不反对,只是迁都是否就一定得迁都北京,他现在还有些存疑。辽东现在经营的很好,以夏浔的能力,要影响一地还是做得到的,更何况辽东是由他一手开拓,一开始的路铺正了,后人再接手就容易的多。他对辽东女真的分化融合做的相当成功。

    再说鞑靼和瓦剌,万松岭这根刺,直入瓦剌的心脏,只等他发挥作用,鞑靼和瓦剌,将很难像历史上那样发展。大明本身也在发挥变化,这变化不需要多么大,以这个帝国的庞大,只要纠正一个方面,纠正一步,就将引起一系列的巨大变化,这变化现在还不明显,而到未来,它却将改变很多东西。

    所以,即便鞑靼和瓦剌仍如历史那般发展,也很难再如历史那般发生作用。那么,还需要天子守国门么这一点,牵涉到的层面太多,未来不可测的变化更多,夏浔也无法把握,可这足以让他对迁都北京的必要性产生疑虑了。

    同时,他对皇帝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迁都,更加的无法理解。争储如今已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忠于太子和忠于汉王的力量都在摩拳擦掌,欲待一决雌雄,皇帝突然来了这么一手,他想干什么呢

    夏浔越想越摸不着头脑,看来这些问题,只有等皇帝回来,等皇帝出手,才能弄个清楚了。秋风飒飒,一片片火红的枫叶轻轻地飘落,柔柔地落在他的肩上,夏浔深思着,浑然未觉。

    “国公,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

    暂代内阁首辅一职的胡广笑吟吟地迎上来,夏浔见了他,忙收摄了心神,拱手笑道:“这儿清静嘛,阁老这不也过来了么”

    胡广笑道:“胡某起个大早,还没来得及用餐。家人拣了食盒带过来,正想找个地方吃点东西,那边人多,不甚安静,就想到去枫林里坐坐,国公可曾用过早餐了么,要不要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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