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九日夜,伯昇引贼兵弃东都而遁。停云帅诸将分道追击之,斩呼赤斤,俘阿库特,斩首二万余级,余者北走邺城。大河之南于是悉复。遂遣兵入东都,分守府库市肆,禁止侵掠。
帝闻停云河阳破贼,大悦,手诏曰:“将门英才,义赴国危,深思奇略,河阳克捷,北来强虏,一朝清荡。无愧于臣,不忧其君,汝功第一!”
————《国朝史鉴》卷第六十八
珊墨的一双眼睛已被阖上,口角流出的血渍也已被擦去了。她的表情宁静而安祥,依旧保持着生前的美丽容貌。任停云默默地瞧了一会儿,摇头苦笑道:“伯昇的女人死在我的军中,只怕他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我的了。”
洛兰被士兵用小车推进了房间,听见这话冷冷地道:“他不会的。”任停云闻言一怔,诧异地转头望着她。洛阳淡然说道:“伯昇是冷酷无情的人,他是不会为了珊墨发疯的。”
任停云轻叹一口气:“为一个不疼惜自己的男人就这么去了,究竟值不值当?”说着却用眼睛示意瞿哲,瞿哲心下明白,微微点头。
洛兰却平静地道:“你不用给他使眼色,我是不会自尽的。”任停云一愣,随后笑道:“这就最好。其实你若真是不想活了,那是谁也看不住你的,我总不能将你手脚都捆住连嘴也堵上罢。只是性命是你自己的,还是该好好爱惜。”洛兰苦笑一声:“到如今我爱不爱惜,也没多大分别。”
任停云却诚挚地道:“只要留住性命,就总会有生之欢乐伴随于你。据我所知,这世上没有哪一个教派是赞成自尽的,我想你的大神,也会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洛兰万分诧异地瞧他一眼,低下了头沉思不语。
遵照任停云的命令,士兵们在宣辉门外架起柴堆,焚化了珊墨的尸体。任停云亲自推着洛兰坐的小车,陪着她一道参加了可怜的女祭司的葬礼,程羽也来了,几个人都默不作声地瞧着柴堆熊熊地燃烧起来。火光映红了洛兰的脸,显得分外的美丽,士兵们都好奇地偷偷打量着这个金发碧眼的异族女子。
葬礼结束之后,任停云推着小车回皇城,他问道:“洛兰祭司,草原上除了腾格里大神,还有哪些别的神灵,祭司们又是怎样做法事的呢?”洛兰仰头望着他,面上浮现一个略带讥讽的微笑:“战无不胜的元帅大人还对这些很有兴趣?”
将洛兰送回她休养的屋子,两人转头望节堂而去。程羽贼兮兮地笑道:“停云兄,你是真的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呢,还是看上了这个小巫婆啊?”任停云扫他一眼,笑道:“我这人天生就对稀奇古怪的事儿有兴致。但凡觉得有趣的,都想知道一二。”程羽摇摇头,啧啧说道:“格物致知,难道你还想做圣贤大哲不成。”
回到节堂,任停云命人将文虎叫来,对他说道:“从风兄,我要将云飞的赏钱给图远兄的家人先送过去,你从团里挑几个得力的弟兄赶往浔阳,把这笔款子送到杨家去,今天就动身罢。”
文虎听得此言,不禁点头道:“原来大都督一直没忘这件事,既是这样,请停云大人准我一个月的假,我亲自赶去浔阳办这件事。另外,我的那笔赏钱,也一并交与图远的家人。”任停云闻言喜道:“这最好不过,那就是这样,辛苦从风兄了。”
巳时过半,中州行省总督温博带着一干文官从华荫关内赶到了东都皇城,任停云见他赶到,也自松了一口气,当即将东都的日常管理诸事一应都转交了。温博见任停云不等自己赶来就老实不客气地插手管起了民政,心下未免恼怒;可是对方如今官拜一品,手绾兵符,统率着近十万大军,正是炙手可热的当朝第一红人,他也不想轻易得罪,因此面上一点都不曾带出来。
说话间他发觉这年轻新贵沉静谦和,谈吐雅致,并非志得意满飞扬跋扈之辈,心下讶异,气恼渐渐的也就消了。再看他将民政诸事处置得井井有条,又不禁佩服不已:“这年轻后生兔儿相公似的,竟是文武双全,听说还是天下第一剑客。这等人物,倒是象极了开国之初时的卫公爷。”
午时过后,原燕州行省总督郭肃和行省布政使张鉴、按察使林骥、宣教使孔璋等人也从睢阳赶来了东都。郭肃见到任停云,二话不说就给他跪了下来。任停云大吃一惊,连忙将他扶起道:“元璟大人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郭肃流泪道:“虏寇据境,燕州百姓受尽苦楚,下官每念及于此,寝食难安!大都督才略武技,震烁当世,光复陇、朔,夺回东都,匡扶社稷,犁庭扫穴。还请尽早发兵北上,解民倒悬!”任停云郑重说道:“大人且将心放宽,停云总领诸军,自当以收复全国之境为己任。如今胡虏元气已伤,吊民邺城,伐罪北平,指日间事耳。来来,还请坐下说话。”
郭肃这才向他介绍燕州诸官。这几人之中任停云最感兴趣的是孔璋,此人幼有异才,九岁便能过目不忘,出口成诵。仕途也是一帆风顺,四十岁不到便做了三品宣教使,主管一省学政。见他仪表非凡,任停云心下顿生好感。
不料众人才聊了几句,戴宁便闯进来道:“朝廷使者到了,八百里急件。”任停云等忙都站了起来。
进来的使者是御前侍卫副总管龚行健,带着两个侍卫,都是一头大汗,显是一路快马加鞭赶来。那两个侍卫手里还捧着几件黑色的军袍。任停云并不认得龚行健,晟郡王却早叫了起来:“是长捷,怎么是你来了?”龚行健向他行了一礼,简洁地道:“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递送中书省和兵部合发的文书。”说罢就将文书取出念了一遍,然后交给了任停云。
文书里交代了三件事,第一件是中州军统领卢腾远转署兵部侍郎,即日赶赴西京,速速到任。第二件是总兵官程羽晋将军阶,署理中州军统领,东都留守。第三件是命任停云遣人将被俘的两名图鞑将军录利施和阿库特枷送西京,交至刑部。
龚行健将文书交与任停云之后,便示意那两个侍卫将军袍、告身、敕牒等交与程羽。又对卢腾远拱手道:“下官已将文书送到,今日便要返京,将军可与下官一道动身。”卢腾远点点头:“既如此,容本官与程将军办了交割。”
任停云终于忍不住问道:“兵部不是范大人主事么,怎么又要卢将军回京暂署呢。”龚行健瞧他一眼道:“范大人积劳成疾,已经不能任事。卢将军久在军中,熟悉兵务,因此范大人荐了卢将军替自己协理兵部事务。”他见任停云程羽二人闻言都是面色大变,便又说道:“范大人只是累倒了,性命是无碍的,几位大人不必忧心。下官离京之时,太子殿下已经另遣人往姑苏去接范大人的家眷来京照料于他。大人们有什么口讯,下官也必定带到。”
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任停云知道范成仁三十五岁才成婚,他的俸禄又大都拿出来兴学济困,并无蓄财,正是家贫子幼。他伸手到算袋里,却只掏出一点碎银,竟是一张银票也无。不由心情沉重地摇了摇头,瞟了程羽一眼,那意思是:“云飞,你身上还有钱没?”程羽面露为难之色,也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神在说:“赏钱都被你拿去用掉啦。”两人的俸饷早已是分给了受伤的官兵,这下只能面面相觑干瞪眼了。
卢腾远将统领官印移交给了程羽,行军副督印则自带回西京上交兵部,他装束已毕,向着任停云等人拱手郑重地道:“末将在西京,等着大都督和众位早日班师。”说罢便和龚行健等一道出了大门。
民政既已交付中州行省诸官,中州军节堂里一下子闲了下来。李樊生和裴秀也觉得轻松了许多,晟郡王便叫上卫英荃和裴、李二人去市上闲逛。程羽独自一人走到后院,听到屋内传出了琴声,却是一曲《履霜》。他心知是任停云在弹琴,便停住了脚步静静聆听。待到停云一曲奏毕,他才走进去道:“这支《履霜》是范大人平日里最爱弹的曲子,世人都称他为范履霜,原来停云兄也爱弹?”
任停云自书案后起身道:“正是因为念着范大人,所以才弹的这支曲子。范大人除了被人称为范履霜,还有一个范三光的美名,你可知道这故事?”
程羽在椅子上坐下,不慌不忙笑道:“威德十六年,倭贼自大江入境二千里,范大人上书指摘朝廷疏于兵事,言辞犀利,直指要害。皇上心下不豫,诏贬范大人出京去做县令。同僚们送他至城外,皆拱手曰,此行极光。
两年后范大人以政绩卓异,又被擢入京中任工部郎中。可是不到一年,因他上言陈弊,又被贬出京去了。京中好友相送,举酒赞道,范君此行愈光!二十二年他回京任大理寺少卿,二十四年,皇上擢章元振入值中书,朝中大哗,范大人第一个上书,奏请皇上收回成命。第二日他刚入皇城,便接到了贬逐的诏书,皇上甚至遣人至他家中,催促他即刻离京。”
程羽略停了停,继续说道:“这一回,因为忌惮章元振的权势,敢来相送的人寥寥无几。当时杨老相国刚致仕离任,却是携酒来送,并称许道,范君此行尤为光耀!范大人于是大笑道,范某前后已是三光了,下一回送我请备一只羊,以为祭罢!”
任停云听着故事,面上浮现敬佩钦慕的神色,轻声说道:“算起来范大人这回自锦城回兵部任事,已是五入京城了罢。一世之师,万世之表,足堪垂范千古。”两人许久都没有出声,陷入了沉思之中。
任停云回过神来,摇摇头长吁了一口气道:“云溪兄他们几位呢?”程羽笑道:“被郡王拖到市上去了。”任停云略一思忖,说道:“咱们也去坊市里瞧瞧,若有不法商贾囤积居奇,就教按察司前去锁拿。”程羽笑道:“甚好,上次护送公主殿下回京时过东都,也没怎么玩就急忙忙地走了。今日咱们也去四下瞧瞧。”
他说了这话才意识到自己无心嘴快,却见任停云只淡然一笑:“走罢。”两人一道出了屋子。
东都是丝绸之路的起点,又是中原地区的交通和文化中心,原本万商云集,其富丽繁华并不亚于西京,只是一场战乱下来,甚显萧条。两人出了皇城左掖门,沿着洛水向东,一路走去,洛水之畔,桃李夹岸,风光如画,只是却没几个游人。程羽道:“等到外逃居民渐都返回,就好了。”
两人叫上舒海、凌全沿着东城向北,又转往东去,一路上见到不少乞讨之人,还有沿街卖唱的艺人。到了北市之中,只见米行、当铺、钱庄、酒肆、肉铺、饭馆、药铺乃至布庄、纸笔铺、首饰铺、瓷齐店等,大多已经开门营业,只是木材店、马市等还未开张。市上买卖之人见到两人,都是连忙拱手作揖不迭。
两人见物价已经恢复到战乱之前的水准,这才放下心来。程羽感慨道:“闻说咱们打下东都之前,城中粮价已经涨到了斗米千钱!帝王为了江山打来打去,受苦的却总是老百姓。”
正说着,一个乞丐走过来向着任停云伸出一只黑乎乎的手,舒海连忙伸手到腰间配袋里掏出了十几文钱,都给了这乞丐。
看看天色渐黑,两人放弃了再去南市瞧瞧的打算,转道回皇城。走到东城宣仁门外,只见一个老者坐于城墙之下,衣衫破旧,须发都有些斑白,伊伊呀呀地拉着一把胡琴,身前搁着一只破碗,显是个卖唱讨钱的。程羽便对凌全呶了呶嘴,凌全掏出一把铜钱走过去都掷在那只碗里,口中说道:“老头儿,天都黑啦,赶紧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罢!”
一阵秋风扫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几人都感到了淡淡的凉意。
两人回到节堂之上,只见晟郡王和卫英荃、裴秀正在说话。程羽便笑道:“几位用过晚饭不曾,云溪兄怎么不见?”裴秀道:“陆靖之陆将军在崇让坊里有一处宅邸。云溪说他当年新婚之后曾与夫人在此住过一段时日,如今想再回去瞧瞧,因此一个人到崇让坊去了。”
任停云闻言,心知李樊生此去,必定睹物伤怀。不由得摇摇头,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所料不错,李樊生独自一人到得崇让宅内,但见满地清苔,久已冷落,在凄清的月光之下,宅院里空寂无人的回廊楼阁都笼上了一层浓浓的哀愁,亡妻的音容笑貌浮现在脑海中,诗人触景生情,不禁悲从中来,吟出了流传千古的动人诗篇。
翌日任停云一大清早起来,得知李樊生一夜未归,心下为他担心,连忙拖了程羽往崇让坊而去。
崇让坊位于东都东南角,这一带颇为偏僻,战乱刚过,更是少有行人,尤显冷清衰败。两个亲兵好容易问到陆宅,四人寻过去下马拍门,却是无人应答。任停云不禁皱起了眉头,程羽宽慰他道:“或许云溪兄已经赶回衙署,咱们在路上错过了。”任停云微微点头,并不答话。
四人转道而回,程羽说道:“既是到了这边,何不顺道去南市瞧一瞧?”任停云道:“好。”几人驾马走到宣教坊,却见一位二十岁不到的美丽少女匆匆地从坊道走出,都觉眼前一亮。程羽早叫了起来:“这是路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路筝儿抬眼一瞧,见是两个身着圆领窄袖束口黑色罗袍,戴着黑色幞头的年轻军官,带着两个随扈亲兵,都骑着高头大马,两人一个身形瘦弱,眉清目秀,另一个浓眉大眼,气宇轩昂。都是风liu潇洒,英姿焕发,正打量着自己,却都不认得。
程羽见她迟疑,便跳下马来笑道:“路姑娘不记得我了,姑娘离京之时,咱们是见过面的。”路筝儿这才想起来,隐隐有些面熟,便敛衽为礼道:“见过二位官爷。”
任雨轩也下了马,程羽便向路筝儿介绍道:“路姑娘,这位是咱们领军大都督,任停云。停云兄,这位是秦筝大家路筝儿。我在西京之时曾听过路姑娘的曲子,端的精彩!”任停云一听,忙拱手微笑道:“见过路姑娘。”
路筝儿一听这位年轻将领竟是元帅大人,吓了一跳,忙又行了一礼:“民女见过任大人。”程羽却笑道:“路姑娘这是到哪里去,你可是住在这宣教坊里么?”路筝儿却迟疑道:“恕民女不敬,还不知道这位大人是?”
程羽闻言一怔,拍了拍脑袋笑道:“说了半天你还不知道我是谁,我是程云飞啊。去年京城比武选将,我送俊龙兄离京时还跟你说过话的呢。”想到当日情景,他吐了吐舌头,暗悔失言。
果然路筝儿听他提到南若云,面色稍变,程羽忙道:“对不住!”
路筝儿苦笑道:“有什么对不住的。民女要去坊市里买卖些东西,先告辞啦。”程羽这才瞥见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便笑道:“正好我和停云兄也要去南市里瞧瞧,你骑我的马罢。”说着便招招手,凌全只得跳下马来,将自己的马牵到她面前。
路筝儿忙道:“何敢劳动大人,况且这里到南市也没多远的。”程羽笑道:“不必客气。”于是路筝儿侧身坐在凌全的马上,四人牵着各自坐骑往南市而去。
到得南市,见许多店铺都已开门营业,路筝儿下了马,又谢了二人,径自去了。任停云注视着她的背影,见她走进了一家典当铺,不由皱起了眉头,对程羽道:“云飞,咱们等一会儿。”程羽便对他道:“路姑娘是俊龙兄的心上人,你可知道?”任停云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我已经猜着了,唉。”
路筝儿从典当铺里出来,见四人候在门口,不禁一怔。任停云问道:“姑娘是押当呢,还是赎当?”路筝儿默然不答。程羽问道:“竟是来典当的么,怎么到这地步了?回头我叫军士送些粮米到你那里罢。”
路筝儿心下感动,连忙说道:“多谢二位大人,其实用不着。再应付得几日,有人有了进项,也就过去了。”任停云摇摇头:“你跟我们来。”说罢牵了马便走,路筝儿茫然不解,只得跟着。
任停云用身上碎银替她买了些米、面,那米店掌柜死活不敢收他的钱,程羽笑道:“掌柜的还是收着,替他找开罢,他是统兵元帅,岂可带头违了军纪。”那掌柜这才收了钱,又找还与任停云。出来后几人又去肉铺上买了点肉,任停云转头问道:“姑娘可还要再买些脂粉?”
路筝儿心下纳罕:“他竟然心细如此。”忙回道:“够用的,大人别再破费了。”任停云笑道:“胭脂水粉我也不会挑,那就先送你回去罢。”于是将肉递与舒海拎着,米和面都负在舒海的马背上。那马儿见自己变成了一匹驮马,很不高兴地嘶叫了一声。
几人回到宣教坊,路筝儿忙叫纪无双开了门让大家都进来,无双见到这情景也是吃了一惊,一听路筝儿介绍两人来历,更是惊骇,忙不迭地向两人行礼。程羽便叫舒海凌全两个将东西都拿到厨下去,自己和任停云跟着两个姑娘进了正屋。
进了屋子,任停云四下打量一番,赞道:“清静素雅,真好居处。”路筝儿笑道:“这里简陋得紧,教大人见笑了。二位大人请先坐,奴家去给你们烹茶。”说罢便去了另一间屋。程羽见屋子里还坐着一位少女,不禁笑道:“这屋子里原来住了这么多美丽姑娘!你们都是路姑娘收的女弟子么?”
纪无双摇摇头,轻声道:“不是,我们两个是乐馆里弹曲儿的,奴家弹的是箜篌,婉儿是弹琵琶的。”张婉儿听她提起琵琶,不禁哆嗦了一下。程羽“哦”了一声,不知说什么才好。
任停云见这张婉儿一张小小的瓜子脸,柔美动人,却是容光憔悴,枯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心下奇怪,便走上前去将她打量着。纪无双见他如此,心下有些着慌,忙走上前道:“婉儿身上不大舒适,所以没有给二位大人见礼。婉儿,这两位是京城里来的任大人和程大人。”说着轻轻推了推婉儿。
张婉儿一听又是两位“大人”,面露惊慌之色,正想逃走,任停云已经说道:“姑娘别动,我替你瞧一瞧。”便伸手捉住了她右手手腕。
张腕儿“啊”地惊呼一声,吓得不敢动弹,纪无双一见大惊失色:“你快放开她!”伸手就是一巴掌。任停云万没想到这娇怯怯的姑娘竟敢对自己动手,一时竟忘了躲闪,俊秀雪白的脸上登时留下了清晰的五个手指印。他转头恼怒地望着纪无双:“你做什么?”纪无双见他并无轻薄之举,战战兢兢地道:“你,你要做什么?”任停云并不答话,只伸指按在婉儿右手寸口上。
程羽见任停云莫名其妙吃了记耳光,也是吓了一跳,连忙走了过来:“怎么回事?”任停云摇摇头:“等会儿说。”路筝儿听见动静也忙跑了进来,见到这情形,大惑不解。
任停云松开了婉儿的右手,又换到左手,过会儿松开手皱眉道:“是心病,身上并无不适。”又对张婉儿道:“小姑娘,世上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不要这么伤心。”张婉儿怔怔地瞧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眼泪却忍不住淌了下来。路筝儿心下隐约明白过来,登时松了一口气。
纪无双见此情形,知道是自己莽撞了,慌忙向任停云拜了下去:“大人恕罪!”任停云将她扶起笑道:“不知不怪,你是为了自己的姊妹,大不了罚你以后为我弹一支曲子好了。”纪无双双目含泪只是点头。
程羽笑道:“停云兄,这探脉的手段你跟瞿贤智学的?以后我要有个头疼脑热,不用请大夫,就烦你来诊治好了。”任停云瞥他一眼笑道:“你不用瞧,只将你的程门刀法舞上一套,病自然就好了。”程羽不禁哈哈大笑,又对路筝儿道:“路姑娘说给我们烹茶,茶在哪里?”
路筝儿笑道:“我这就去。”任停云摇头道:“路姑娘不用忙了,咱们还有事,这就走了。若有什么事,你只管来统领衙署找我们。”路筝儿忙道:“二位大人若不嫌弃,就在这里一道用饭罢。”任停云笑道:“多谢。晟郡王殿下如今也在东都,他也是个好听曲子的,知道你在这里,必定会来相请,到时候我也跟着一饱耳福。”路筝儿敛衽笑道:“但凭吩咐,我们几个一定去给大人们助兴。”两人便拱手道:“告辞。”
路筝儿和纪无双将两人送出院门,舒海凌全都在门外候着,四人上马向北而去。见他们去得远了,路筝儿才转身骂道:“你失心疯了么,怎么动手打人啊,不知道他什么身份么?略动一动手指头你吃不了兜着走!还好任大人不计较。”纪无双涨红了脸道:“我担心婉儿,一时顾不得了。”路筝儿啐道:“你真是吃了豹子胆。”
两人进了院门,纪无双又道:“殷勤讨好的军官们来了几拔了,你那位南大人倒沉得住气,到今日也不来看你。”路筝儿面色一沉:“提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