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娟没想到事情的结束居然如此出乎意料地顺利,星豪简直是毫无抵抗地便认了输,感觉上似乎压根不需要这许多人,只要她一人悠哉游哉地亮个相,就能跪服一大片似的。
当然这只是一个笑话。龙娟非常明白,假如眼下自己是孤身一人前来,那下场大概会比较难堪。星豪嘴上说得漂亮,其实才不会管她以前的名声多响亮。他之所以会这么表现,估计还是看在那几根粗重的钢棍的份上。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对方不顺从的话,龙娟真的不介意放点血,让吕光华提早见见世面。
她从前的名声会那样不胫而走,大概也正是因为这种习惯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做法。
“人呢?”她见星豪不答话,眉头微皱又问了一遍。
星豪见她皱眉,心里又是一凉。
别人不清楚,这女人他可是闻名已久。龙娟行事是出了名的无所谓——无所谓饶你一命,无所谓整你到死,完全是看心情好坏行事。这种喜怒无常的女人最不好相与,所以星豪才赶紧认怂,免得平白遭灾。
不过现在看来,该遭的一劫还是跑不了啊。
龙娟见他半晌不说话,心中已是了然。她的眉头慢慢拧了起来,接着陡然一松,轻声唤道:“光华。”
吕光华应了一声:“龙小姐请吩咐。”
“你知道该怎么做。”龙娟声音淡漠地说。
吕光华的眼中明显出现了一抹犹豫之色。这犹豫只不过短短一瞬,他一挥手,沉声说道:“动手!”
几个大汉显然等待已久。能够痛快地下狠手而不必担心事后追责,他妈的这简直是流-氓的终极理想啊!当下便有一人上前半步,猛地抡起手中的钢棍狠狠敲下。
“别……”星豪没想到龙娟脸一翻就来真的,徒劳地歪过身子抬手挡了一挡,本应落在腿上的钢棍敲在了他的小臂上。
只听一声脆响,宛如儿时的爆米花棍被掰断的清脆入耳,星豪那本就不显粗壮的臂骨应声而折。
要是在挣扎逃命的过程中,哪怕四肢被子弹射中,其实也并不算太糟糕,至少受伤的人还能强撑着继续跑路。可这些人本就不打算要人命,只不过想让星豪吃点“苦头”,手下自然多了点功夫。这一棍下去,那痛楚比之寻常岂止翻了一番。
早有人闪电般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星豪那未来得及出口的痛呼被闷回了嗓子里,只剩下汗出如浆让人能够想象他此时有多么地痛苦。
这种无声的痛苦比之号啕痛哭更有震慑力。星豪的司机早就吓成了傻子,就连吕光华也有些不忍心地别过脸去。他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人能够这样筛糠般不停抽搐,简直像触了电似的。
龙娟看到这一切,在心里暗自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捂着星豪嘴巴的手松开,他终于能够正常地呼吸。仅仅是不到十分钟时间,先前还意气风发的星豪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浑身被汗水打得湿透,有如一条落水的流浪狗。
“现在告诉我吧。”龙娟好整以暇地扶了扶蓝牙耳机,“舒娆在哪?”
“走……走了。”星豪声音微弱,就像呼吸之间不经意带起的一点气流一般。
骨气这种东西,往往是因为负荷尚未达到一个临界点。只要继续施压,到最后极有可能手指头轻轻一点,就能让一条硬汉屈服地跪倒在地。所以龙娟习惯用暴力的手段震慑人心,这是种最简便的方式,却不代表她本人就喜欢暴力。
不过,那些做过她对手的人却不这么想。
有话大家好好谈,为什么一定要一刀来一刀去捅个欢快呢?他们是这样认为的。何况龙娟脑袋够聪明,手腕也干净利落,凭这成事一点也不费劲,可她却往往要在事后补上一记。这就好像路遇抢劫,明明都已经乖乖交出了钱包和手机,摆出了绝不反抗的姿态,劫匪却冲你微微一笑说:来,大腿还是手臂,挑个吧。
这他妈不是嗜血是什么!
星豪早就听说过龙娟的名头。人们常说闻名不如见面,星豪却真诚地希望龙娟的暴力只不过是个虚名而已。只可惜,现实往往事与愿违。
骨折的疼痛让他开不了声,只想尽快来点杜冷丁什么的止下痛。以他现在的希望,完全可以把止痛片像炒豆子一样嚼着吃。龙娟继续提问,星豪不想再遭罪,当真是有问必答,不多时便把事情交代完了。龙娟找了老大夫对质,发现事实果然如他所说。
一听舒娆再度失踪,龙娟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大好看。她答应过安妮一个半小时内把人找回,而那帮家伙也看够了热闹,急于分个胜负手好坐地还钱了。却不料局外人搅浑水,居然把事情弄得变故迭生。龙娟本不想动气,可这回她是真正动了气。
她眉眼一敛,那双貌似会说话的眼睛顿时流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女人动起气来是非常可怕的。星豪捕捉到了她这神色间的细微变化,忙直起腰来,不顾疼痛抬起完好的那只手臂大叫道:“慢……慢着!龙姑娘,我还有话说!”
“嗯?”龙娟把眼一瞥。
“你忘了,两年前在那不勒斯,我还请你吃过饭呐!”
龙娟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起了一点变化:“是你?”
“没错。”星豪嘿了一声,骨折的痛苦让他面容扭曲,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看在我家老板的份上,龙姑娘总该给些面子吧!都是一个阵营的人,你也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不想要的是什么。难道,龙姑娘你打算违背他的意思?!”
龙娟神色一冷:“不过是一条狗,谁准你这么狂?就冲你刚才口无遮拦,我就可以替人将你料理了。”
说着抬起纤指一指星豪,早有人会意地走上去,一个按着他的肩膊,一个捂着他的嘴,另一个则抓住他骨折的右手用力一掰!
折断的臂骨刺穿皮肉,冒出了一小截白花花的骨茬。星豪像掉进油锅里的活虾般奋力一挣,接着眼珠一翻,口角流涎地昏死过去。
一股鲜血从伤处冒了出来,空气中顿时充满了刺鼻的血腥味。
吕光华后背上沁出了阵阵冷汗。夜风吹过,他发觉自己的腿竟然在微微地颤抖。
龙娟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抬着手轻轻捋过齐整的发梢,而后将食指和中指按在蓝牙耳机上沉默有顷。
舒娆脱身了。照老大夫说的来看,凭她的伤势显然不可能走远,应当就在这附近。那么这件事可以说是结束了。龙娟眼下烦心的,是自己该怎么处置星豪,才不会让他背后那人不顾一切地打击报复。
至于断了他一根骨头,那算什么?又没有真个废了他,隔上三两个月不照旧拿得动筷子么,龙娟还真没往心里去。
动手的那大汉拎着星豪,探询似地唤了一句:“龙姐,这人……该怎么处置?”
龙娟本来若有所思地望着地面,这时便抬起目光来,漫不经心地摆了下手:“留着吧。”
大汉会意,把星豪往地上一丢便不再去管了。
“这个呢?”他又指了指司机。
那司机虽然被龙娟血腥的作派吓得呈半痴呆状态,听到这话还是醒悟过来,慌忙连连磕头求饶。
龙娟甚至都懒得看他一眼,丢下一句“去问过那老头,把人找回来”后便顾自上了车。
今晚发生的事太多,她需要亲自联络一下那帮人以便商定后续。另外,舒庆余那边肯定会问自己要一个说法,而她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解释。这些都需要她费神,哪还有闲功夫管一个跑龙套的死活。
吕光华去盘问老大夫,照着老头所说的方向安排了人一路寻过去,扭头一看那司机还在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抱着星豪瘫坐在地,便对他说:“带你家老大看医生去吧。”
转念一想这他妈不就是卫生院吗?便改口道:“算了,就在这先处理一下吧。”
值夜班的老大夫就是骨科医生,这老头果然良心无存,被叫来给星豪医治时还有些不乐意,似乎自己的睡眠比一条快被废了的胳膊更重要似的。
“我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了,睡眠也不是很好,你们怎么能前前后后三番五次地叫醒我呢。老年人每天要睡足八个钟头啊,不然容易得老年痴呆和骨质疏松的,小朋友你懂不懂?”
老大夫一边剪着纱布一边喋喋不休,惹得吕光华都快烦死了。直到他忍不住晃了晃钢棍,老头这才闭了嘴。
“算了,就当还你的红包钱吧。”老大夫对星豪嘀咕了一句,接着一刀划开了创口。
殷红的血线顺流而下,宛如一条条血红的虫子。一阵刺鼻的血腥味儿弥漫在空气中,真往人的喉头里钻。吕光华别过脸去,好险没吐出来。
龙娟一直闷在长城皮卡里过了有好一阵子,直到吕光华上前敲了敲车窗,告诉她舒娆已经找到,她才点了点头,示意吕光华领路带她过去。
“那边的人说,舒小姐的情况很不容乐观……”
“我知道。”龙娟打断他的话,“不用担心。”
吕光华有些搞不懂了。难道上头派她来,不就是为了保证舒娆的安全吗?怎么现在看起来,她似乎只不过想得到确切的消息,对舒娆的生死却并不是那么关心呢?
他觉得自己对龙娟的认识在这不到半个小时里似乎连转了三道弯。想到一个女人居然会如此善变,而自己竟然从此要在她手下做事,吕光华顿时觉得前途有些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