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骆走在昆仑上的小径之上,俶尔风从四面八方涌来,从他眼耳口鼻灌入,王子骆只觉自己身体越胀越大,终于“嘭”的一声爆裂开来,化作天地间的一粒尘埃,与自然融为一体,霎时体内一股股暖流生出,四散游走,周行不殆。
刺眼的阳光照射在王子骆脸上,王子骆眯着双眼,慢慢爬起,只见四下草木茂盛,鸟语花香。王子骆不知身在何处,回想以往日子,只觉恍如隔世。我死了吗?王子骆心道,不由深吸一口气,只觉气如体内化作一股热流在周身流转接着又四散开去,融入手脚,舒坦之极。王子骆不由咧嘴微笑,喃喃道:“真是舒服,如果死了就是这样倒也不错。”此时他早已感觉不到体内的漩涡,五脏刺痛也已消失,外界的气体宛若溪流从穴位窜入在丹田汇成一股暖流转,最后又散入四肢,消隐无踪,如此循环反复,无穷无尽。
“感觉如何,王子骆?”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王子骆闻声转头,只见灰衣僧面颊饱满圆润,衣衫飘忽,轻快走来。
“大师?”王子骆一愣“我没死么?我们这是在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灰衣僧道:“你自然还活着,此处是少林后山的一块山坡,你瞧,那不是我的破屋么?”说着手往远处一直,王子骆顺着看去,果然见到那座破败的茅屋。
王子骆道:“那……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没有死,而你也……”
灰衣僧道:“你没死是因为我用易筋经将体内功力传给了你,让你练成了洗髓经,吸收天地的真气弥补了体内的漩涡。”
王子骆听得呆若木鸡,一时也不知是喜是忧,发了一会儿呆,猛然想起一事,跑过去抓住灰衣僧衣袖道:“那大师你不是功力全失了?”
灰衣僧微笑道:“我遇到你是缘,救你亦是缘,你疾病得愈又习得洗髓经亦是缘分。正如你深山之内静心练功十余载,后又濒临死亡,反倒合了佛家他心通的境界,才看出了我的杀机,从而机智应答躲过了一劫。”
王子骆闻言一怔,抓灰衣僧的手猛然松开。他后退几步,心中纷乱,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灰衣僧微笑道:“不必惊慌,我方才说了,这也是你的缘分。”
王子骆呆呆地看着灰衣僧,见他确实没有恶意,这才松了口气,瘫坐在地面,摩挲着绿地,只觉这世间分外亲切。
灰衣僧走到坡顶,这里居高临下,整个少室山的风景尽收眼底。
王子骆仰头望着灰衣僧,只觉他似乎有什么不同,此时山风吹来,灰衣僧衣衫摆动,借着日光,他整个人似乎被一片金光包裹。灰衣僧站了一会儿,转身对王子骆道:“我就要离开了,如果你真的感激我,还请日后勿与少林为敌。抑或是看着我的面上,饶过少林一次。”王子骆道:“我怎么会和少林为敌呢?少林寺可是救了我的命的。”灰衣僧抬头看着远方道:“你若要与天下为敌,少林自然也要与你为敌了。我只希望我临终的这次没有做错。”王子骆凑上前几步道:“大师,你……在说什么?”
灰衣僧却不理他,只负手而立淡淡道:“这本《大日经》你转交给方丈了定,我死后留下的舍利你便埋到少室山脚吧。”说话间一本青色小书飘然而来,轻轻落到王子骆身前。王子骆拾起书籍,心中仍疑惑不解,正要发问,忽觉眼前阳光一下极为耀眼,刺得人睁不开眼,王子骆侧过头去,只听到灰衣僧的声音“如果你碰到罗敖,告诉他,灰衣僧,不如他。哈哈哈哈哈”伴随一声长笑,话音被清风吹散,阳光复归和煦,灰衣僧原来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一块金色的石子。
白铁腰带在黎越穹手上飞速旋转,铁砂依附于其上轻微抖动,自腰带中心开始汇集成黑色圆块,继而迅速扩大,渐渐成新月大小。台下众人均未见过这等功夫,都惊叹不已。黎流水也是微微动容,轻声念道:“砂笼月”这招砂笼月乃黎越穹在黎门大长老黎忘机指点下领悟的独特招式,堪称其压箱绝技,即便在鄯州也未用到。
黎越穹大喝一声“去!”右手一震,汇聚的铁砂宛若马蜂出巢一般朝对面五个僧人飞出,顿时漫天蔽日,看得人头皮发麻。黎越穹用出这招也是丹田空虚,脸色发白,但他嘴角却微微扬起。这招砂笼月难在蓄势颇为费时,无法在正面打斗中用出。但这五个和尚只守不攻,正是施展这门绝学的好时机,此招厉害之处便在于从各个角度同时攻击敌人,任你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全部挡住。
见铁砂飞来,那五个僧人立刻背靠着聚集一起,但这是铁砂已然扑面而来,顷刻将五人包裹。这一切不过数息,黎流水这才反应过来,大喝道:“手下留情!”话音未落,那铁砂骤然爆开,却不见里面五个僧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青色的藤球。只听里面一个声音道:“收阵!”立刻藤条松动,眨眼藤球便化作一根根青色长棍,五个绿衣和尚手持长棍站在原地。黎越穹万没料到自己的绝技就如此被破,一时又惊又怒,只见他面色潮红,大喝一声,操起拳头便冲向五人。那五个僧人手中一划,五根长棍柔若柳枝,弯曲蔓延,几下便结成一个藤球将黎越穹裹在其中。
痴念师内功外功均造诣不俗,但论禅功却远不及四个僧人,初时他尚能凝神定气,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已然汗流浃背,呼吸局促。痴念师心知不能拖延下去,跳将起来就要动手,突闻阵东的僧人道:“法师修炼佛法是想渡己还是渡人?”痴念师顺口答道:“既是渡己又是渡人?”那僧人道:“若是心中有魔如何自渡?又如何渡人?”痴念师怒道:“休得血口喷人,贫僧从未犯戒,绝无心魔。”这是四个僧人同时一敲木鱼,痴念师只觉心中一痛,忙盘腿坐下运功抵抗。他心知这些僧人乃是在用言语激自己,令自己的心境出现魔障,如此便不能破阵。他随想通此理,却不知解法,一时心乱如麻,又被四人趁机敲打一阵。痴念师又苦趁半晌,此时他已眼冒金星,喉头发甜,不用多久便会敗在当场。痴念师想起自己这次本是要令少林知道功德寺的厉害,怎知尚未出手便已狼狈不堪,不由怒从心起。大喝一声,一跃而起,一拳打向东面的僧人。拳至半途只觉全身酸软,内息不畅,真气至于半途却无法前行,宛若水流被堤坝截断,痴念师难受至极,
一口鲜血喷将出来。
一道红光挟着刀罡流转,宛若跃动的火焰。火光行至罗汉阵前,与无形罡气一撞,红光一闪而过,如同火苗落于泥土,悄无声息,只在刀罡划过的地面留下一道淡淡的黑影。罗无忧后错两步,收回了燃木刀。他面色微微发白,呆愣半晌,从腰间拔出一把黄色弯刀——奔雷刀,当初在鄯州连黑袍人也未避过的奔雷刀。无常八刀之中奔雷刀最为霸道,正如八卦中的震字一般,宛若九天之雷,顷刻叫人灰飞烟灭。据说当年南刀所习的便是奔雷刀法,一刀劈下,有雷霆之威,寻常高手在他手下走不了一招。罗无忧祭出奔雷刀实属无奈,罗汉阵法固若金汤,即便是有离火之道的燃木刀也难伤分毫,如果奔雷刀尚不能破阵,便只能低头认输了。一念及此,罗无忧牙关紧咬,右手紧紧攥紧刀把。自以为武功练到此处,即便未有贯通无常八刀,也能纵横江湖了,没料到竟困于一个小小的罗汉阵。如果罗无双在此,他能破去么?罗无忧使劲甩甩头,他能不能破去关我什么事?我只消用出奔雷刀法,定能破阵。罗无忧深吸口气,
挺直腰板,但后颈的汗依旧一滴一滴留下,浸透了背心,他的指关节已握得发白。
他毫无信心。
离火刀法尚不能伤罗汉阵分毫,奔雷刀法他并不擅长,只怕也无济于事。但是此时整个江湖都盯着自己,罗门的兴衰,也许就在这一刀。罢了!罗无忧暗叹一声,成与不成便在这一刀了。他弓身发力,一刀劈出。
“区区罗汉阵,何足道哉?”一个苍老而凛冽的声音在上空响起。众人原本聚精会神盯着罗无忧看,现在都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听那声音续道:“了定,叫你的徒子徒孙们看好了,给-我-破!”
破字才一出口,平地卷起一阵狂飙,直奔罗汉阵,那十个罗汉反应不可谓不快,喝声“结阵!”,立刻变为一人打头,四人结尾的三角阵型,顶端一人舞动枣木棒,将风势卸往两侧,后方九人依次将内力渡入前面,汇聚到顶端僧人身上。人群中顿时发出一片惊叹,风忆也不禁点头称是,心道:这后面九人将内力渡入一人身上,那人立刻堪比顶尖高手,这汇川成河的本领只怕也只有少林能够做到,想必便是易筋经中的武学了。
那狂风却吹个不止,更似一阵胜过一阵,饶是合十个僧人之力抵御,也觉难捱,个个都汗流浃背。这时风骤然一止,却听那声音道:“着!”在场众人只觉好似一滴冰水滴到了心中,纷纷打个寒颤。忽然有人惊呼,众人顺着看去,却见那十个僧人一动不动,这场景如同在看画卷一般,紧接着从起首僧人开始一层薄冰从他指尖蔓延开来,慢慢将他半个人包裹,接着又延续至后面两人,最后把十个罗汉全部结为了十个冰人。众人何曾见过这等神通,俱被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又听见有人叫道:“看房顶!”
这时房顶上多了一男子,这男子约莫四十来岁,高鼻薄唇,眼眶深邃,衣衫飞舞,打扮却不似中原人士。只见他绕着藤球走了一周,两手往藤球两边轻轻一拍,左手开始藤球似是浸了水一般变得湿重,另一边则如同火烤变得火红,二者一遇顿时藤球化作齑粉散开。显出里面黎越穹的身影来,他正抓着一抹齑粉发呆,一见到那中年男子,不由惊呼道:“莫非你是陆吾!”那男子微微笑道:“不知黎兄身子可好?”此人正是昆仑山之主,“陆吾”萧仲。
此时广场另一边也发生变化,只见一个儒生打扮的男子足不点地进入了金刚伏魔阵。他挥手一招,一片新绿的树叶宛若被线牵引轻飘飘地来到他的手中。儒生将树叶放在嘴边轻轻吹起,外面的人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但在阵中却乐声高昂,如同一只鹞子直往天上窜去。四个僧人均是眉头一皱,各自敲起了木鱼,同时口中诵经,金刚伏魔阵开启,好似一张无形的大网要将鹞子拦住,儒生眼中精光一闪,头颅昂起,这时乐声气势一变,仿佛雄鹰展翅,几欲挣脱大网,儒生将袖一拂,左手背在身后,气势越发高昂,只闻噗呲几声,四个僧人木鱼纷纷破裂,那雄鹰已化作鲲鹏,扶摇直上,翱翔九天。金刚阵一破,众人立刻听到那高昂的乐声,一听之下只觉气血翻涌,内息乱窜,好在那儒生很快便停止了吹奏。他扶起地面狼狈的痴念师。痴念师原本只是精神受损,身体并无大碍,阵法一停他立刻好转。他刚见识了儒生神通,心中敬佩,忙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多谢檀越相救,不知檀越名号”这儒生年过半百,须发俱长,但眉眼却很清秀,可见年轻之时也是俊朗不凡。儒生从后颈取一羽扇轻轻摇动,笑道:“你师父是永济还是永参?”痴念师道:“是永参上师。”儒生道:“我十五年前曾拜访贵寺,永参的金刚指法令我大开眼界啊。”痴念师一愣,说道:“家师已二十年未用过金刚指法,檀越……莫非是东方先生!”
“天门总管”东方印曾拜访中原各大门派,与诸多门派都有渊源。那儒生点头默认。痴念师喜道:“当年与东方先生一别,家师甚为想念,这次请东方先生一定随我走栖霞功德寺走一次。”东方印摆摆折扇道:“我先把这里的事处理了。”
东方印走到广场中心,扬声道:“罗兄,我和门主都到了,你不妨也现身吧。”
众人不知他是对谁说话,正揣测这位罗姓之人是谁,就见一个黑色长衫的老者从天而降落在广场之上。罗无忧一见此人忙跑上去惶恐道:“罗无忧拜见……”那老者手一挥,一阵风吹进罗无忧的嘴里,教他后面的话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老者瞥了罗无忧一眼道:“还嫌你们罗门丢的脸不够么?哼,日后若是再让我看见你乱用无常刀,哼哼”手指一划,罗无忧额前几缕头发飘然而下。老者接过头发,随手一掷,那头发便化作一块冰锥打向那冰封的十罗汉,只听咔擦一声脆响,冰锥将其破开一个窟窿,接着咔擦声不绝,罗汉身上的冰块一一脱落下来。这时场下有人惊呼:“玉壶冰,玉壶冰,他是雪山之主!”众人闻言俱是一惊,不由自主后撤几步,雪山之主名声极响,又传闻喜怒无常,谁都怕一个不小心便被殃及了。雪山之主冷冷扫过众人,虽说武林皆知雪山之主乃江湖第一人,却不是人人都知道雪山之主出自罗门,单名一个敖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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