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北天南,嘿嘿,有点意思。”
三人回到客栈,点燃蜡烛,都还在想那四个字。
王子骆道:“说不定妍姐还留下了别的线索呢?或许这个不是她留下的?”
洛愁春摆摆手道:“我们便假设这是姐姐留下的提示,那她是留给谁看呢?”
王子骆道:“我们?还是洛拙?可是她这样明显地留在柜台正面岂不是很容易让人看到?”
洛愁春微微欠身道:“是很容易让你看到,而不是别人。”
“嗯?”王子骆一愣,见洛愁春似笑非笑的眼眸突地醒悟道:“只有分光才能看到?”
洛愁春道:“算你不笨,这字应当是用特殊手法刺上去的,笔画极为细小,分光高手目力远胜常人,自然能够辨识。”
王子骆道:“我能看到洛拙难道不能?”
洛愁春摇头道:“洛拙从不饮酒。”他起身来回踱步道:“所以这就是她在酒馆留下记号的原因,因为洛拙不会去酒馆,而我们则是姐姐利用她引来的。”“她”却是指一旁静默不语的墨竹。
王子骆恍然道:“这样就说得通姐姐为什么知道她在跟踪却不去拆穿了。”
洛愁春点点头,忽地又摇摇头道:“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他连说四个不对,用扇子点着自己的头道:“姐姐再怎么神机妙算,她怎么知道我们回去逛**?怎么又笃定我们就遇上了墨竹?墨竹就一定会告诉我们她的动向?哪有这么多巧合?”
王子骆道:“愁春你忘了,你之前不是说去了**再去酒馆捎上两壶美酒么?所以不管我们是否遇上墨竹都会去酒馆。”
“对啊”洛愁春一拍腿道:“姐姐知道我向来喜欢饮酒,恰好这也是洛拙的禁忌,所以才在那里留下记号,为的是让你能看到。这样那确实是姐姐留下的无疑了。”
王子骆苦笑道:“虽说确定是妍姐留下的,但这个海北天南怎么说呢?”
洛愁春笑道:“这个我倒有些头绪。”他找来纸笔,写下“海北天南”四个字说道:“初时我以为应当是‘天南海北’,因为这类词都是天居于首位。所以她如此做定然别有用意。”
王子骆无奈道:“你别卖关子了,快些讲吧。”
洛愁春道:“说道南、北你想到了什么?”
王子骆眉头一皱,因为他所知道的南北只有“南刀北剑”,但现在恐怕和这个关系不大。
却听墨竹道:“是方位?”
洛愁春道:“不错,方位。天是哪里?我们要去的是哪里?”
王子骆想想道:“雪山?”
洛愁春颔首道:“雪山,便是天山。而这个海,便是天山和我们之间的海。”
墨竹皱眉道:“可这一路均是陆地,怎么可能见到海呢?”
洛愁春道:“海是没有,湖倒有一个,不过我们向来叫作海,《山海经》中的‘西海’,也称为青海。”
王子骆恍然道:“妍姐是说我们如果要去雪山先要走这个青海?”
洛愁春道:“她的意思是,走青海的北岸过,从天山的南麓进。”
王子骆喜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洛愁春道:“现在。”
尘土飞扬,两骑奔出小镇,疾驰一路,待得天蒙蒙亮时才歇脚。王子骆见得不远有水光闪动,过去见是一条溪水,忙叫过二人。
洛愁春捧水浇在脸上,舒服地**一声。旁边王子骆浇水擦着手臂,他们这一路脸上和身上都些黄沙。王子骆笑道:“真没想到这地方还有条小溪。”
洛愁春环顾四周,见这两岸地势低洼,树木稀疏,便说道:“这不是条小溪,这应当就是陇水了。”他起身望着远处道:“这陇水是渭河的一条支流,你看它像小溪一样,但若在春秋时节它水势可不小呢。”他说话时又到河边舀了口水喝下,摇头道:“这水难喝。唉,我们当时在酒馆怎么就没想带两壶走呢?”
王子骆扬扬眉,说道:“反正我不会喝酒。不过,你不是说酒是圣人灵丹,游侠妙药么,洛拙竟然也不喝。”
洛愁春道:“对于我这类自律的人来说,酒是灵丹妙药,对于洛拙这类人,酒是穿肠**。”
王子骆想想。说道:“你是说洛拙禁酒是为了自律?为何?”
洛愁春道:“若要想武功更进一步就要摈除自己的**,佛家有言:六根清净。就是这样了。”
王子骆道:“可是我看罗大哥也是喝酒谈情,也没有六根清净啊?”
洛愁春道:“所以那些话都是屁话,都是说给小人听的,真正的能人心胸宽广,海纳百川,又怎会连一壶酒都容不下?嘿,洛拙还好,他兄弟洛归为了练功不近女色,不沾荤腥,和一个和尚没个两样。不过你要知道洛归在他二十岁前可是洛阳城有名的花花大少,****他都逛熟了,家中地窖的美酒也没少被他偷喝,但他之后为了突破武功瓶颈,便都把这些统统摒弃。嘿,要知道他嗜酒**多年,竟然说改就改,啧啧,这种人最为可怕。不过幸好在六年前被罗大哥杀死,不然今日武功定然还在洛拙之上。”
王子骆闻言不甚嘘唏,连连摇头。忽地若有所感,抬头往后面看去。
只见墨竹款款走来。她此时浓妆褪去,白亮的天空映出她的面容。只见她眉毛漆黑笔直,鼻梁高挺,鼻尖微微翘起,杏子般眼中似有秋水荡漾;小嘴一角轻微扬起,上唇如一笔朱砂细线,蜿蜒中露出俏皮的兔牙,下唇略厚,却并不显得难看。她下巴尖尖,身形高挑,胯部较普通女子要大,两条长而丰腴的白腿在轻纱中时隐时现。王子骆看得心中一跳,不由赞道:“你褪了妆可漂亮多了。”墨竹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红霞道:“我知道自己丑陋,公子就别打趣我了。”这时洛愁春也侧过头看到了墨竹,他眉头一挑,看了王子骆一眼,摇着折扇走开了。
王子骆道:“我是真的觉得你漂亮。”他忽地觉察到墨竹身躯微微发抖,这才想起现在已到了九月,天气转寒,现在又是清晨,墨竹穿的还是轻薄的纱衣。王子骆忙脱下外衣给墨竹披上,在外衣触到墨竹身上时她轻轻动了一下,似是想要躲开,但又镇定下来,静静地任由王子骆替她披上。
墨竹轻声道:“谢谢你公子。”
王子骆笑道:“我叫王子骆,你叫我子骆好了,不要叫我公子。”墨竹抬起头看着王子骆,眼中水波清澈而深邃。
二人在溪边坐下,王子骆道:“你还冷吗?”墨竹摇摇头“多亏你的披风。”王子骆道:“这披风是在那镇上买的,我也不知道暖和不暖和。”当日他和洛愁春到西山镇时随意买了两件虚袖长披风,其实他有真气护体,这披风对他而言倒没什么用。墨竹道:“子骆你不是中原人吗?”王子骆点点头道:“是啊,我近几年才到中原的,你怎么知道?”
墨竹道:“我看你言行似乎与中原规矩不符。”她见王子骆面色疑惑便笑道:“我不是责怪你不讲礼数,只是你言行直白,但又并无邪念,所以我在这么问。”王子骆挠着头道:“我也听说过男女授受不亲,不过我以为只是不能有肌肤接触,别的倒不清楚了。”
二人聊了一会儿,洛愁春晃动折扇踱步过来,漫不经心道:“墨竹姑娘哪里人?”
墨竹道:“河东平阳的。”
洛愁春道;“哦?平阳可是膏腴之地,古时的尧都。不过墨竹小姐家是河北道的冀州,怎么到的关外来呢?”
墨竹道:“被人卖来的。”
洛愁春道:“我看墨竹姑娘家教甚好,言语之间也是知书达理,不知是平阳哪个大户的?”
墨竹沉默半晌,抬头直视洛愁春道:“洛少,其实我是洛留盛的小妾。”
洛愁春脸色一变,继而噗嗤笑出了声。他摇头晃着折扇道:”墨竹姑娘,并非我瞧不起你,只是洛留盛虽说脓包,但他眼界甚高,普通相貌的姑娘可入不了他眼。”
墨竹却不气恼,只柔声道:“昔日洛大小姐出了三道难题,第一道统筹淮南道胭脂生意的账目便是我替他解的。”
洛愁春闻言面容倏地僵住,瞪大眼道:“你…此话当真?”
墨竹道:“当时查出池州账目七千两,孙余家产却过万,我当时劝留盛和洛堂主通气,但他却直接找到孙余将他收归麾下。可后来你又插手,孙余一事败露,洛堂主和留盛统统没得到好出。”
洛愁春闻言琢磨片刻,他知道“洛堂主”是指洛拙,当时确有其事,而他还嘲笑洛留盛目光短浅,不懂去结盟洛拙,没想到这都在这女子算计之中。洛愁春叹口气道:“我道洛留盛偶尔有神来之笔,原来有你这个女诸葛在后面指点。”
墨竹摇头道:“女诸葛不敢当,不过是旁观者清,这事对我来说干系不大,故可以冷静判断。”
洛愁春怪道:“你既是他小妾为何又关系不大?”
墨竹道:“你方才也说了,他看不上我容貌,让我做他小妾只是为了名正言顺吧了,他信任我的智计,对我也很好,我在洛府虽没什么权力,但也算清净自在。”
洛愁春眼睛微眯道:“那你后来是被那件事波及?”
墨竹苦笑道:“当日洛大小姐查了留盛府邸,收走了他的钱财,他的手下一部分归顺,一部分被遣散,而我,则被卖到这荒凉的地方为妓。”
洛愁春摇头喃喃道:“姐姐不会是这样的人的,这命令应当不是她下的。”
墨竹淡淡一笑,道:“是或不是现在都无关紧要了。”
洛愁春道:“姐姐是为了保护你。当时洛家内乱,你作为洛留盛的军师只怕在劫难逃,她把你丢到这里,而她去雪山也会经过这里,就可以将你赎走……”洛愁春说到这里却突然停下,恍然道:“子骆,还记得那个柜台么?我敲击时觉察里面有东西。”
王子骆一头雾水,墨竹却神色一动道:“你是说里面有银两?”她摇摇头道:“她既然要救我,何必这样,那我必须先跟她到酒馆,再发现柜台,还要冒险从里面取出银两。”
洛愁春笑道:“当年可是你设计陷害我?”
墨竹一怔,点头道:“不错,我确实出了主意陷害你,却并未想置你于死地。”
洛愁春道:“你虽无心,我却的确差点死了,姐姐想必就是恼你这点才将你卖给**。至于她的那些恐怕是对你计谋和胆量的考验,你若通不过就只好在这里呆一辈子了。不过你忘了还有我们了吗?我们这不是将你救出来了吗?”洛愁春说着又摇摇头道:“当年你害我一事我就不做计较了,这次我姐姐只怕确实做的不妥,也希望你不要恨她。”
墨竹摇头道:“洛大小姐惊才绝艳,我又哪敢恨她。”
洛愁春想她心中还有芥蒂,倒也不多劝,眺望远处道:“那你现在如何打算?”
墨竹道:“自然是跟着你们。”
洛愁春道:“这一路可凶险得很。”
墨竹也昂头远眺天边,深吸口气说道:“我以前在庭院深处,衣食无忧,本以为会平平淡淡过下去。不过现在,我倒想见识一下江湖中的刀光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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