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骆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远处湖面飘来一只小船,依稀可见船上面有两个女子,一坐一立。
小船渐渐清晰,罗啸却颤抖得越发厉害,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着。王子骆道:“前辈,你没事吧?前辈?”叫了两声,罗啸却没有反应,王子骆伸手碰他,罗啸却突地挥手将王子骆掀开,嘴上道:“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说话间人已远离瑶池而去。王子骆惊疑不定,跳下巨石来到山洞前面的空地,却见空空如也的一片。王子骆左右环顾,也不见洛妍和洛愁春,正有些不知所措,突又见罗啸飞奔而来,速度极快,如一阵风卷过,王子骆尚未开口罗啸已进入洞中,过得半晌,只见罗啸提着两人出来,正是凌烟和洛妍,王子骆一喜,忙凑上去,谁知罗啸脚下不停,将王子骆撞开,一阵风便消失在了天际。王子骆呆呆看着罗啸消失,身边掠过数道身影,却是关昕一行人追出,过了一会儿,洛愁春也跑了出来,见王子骆呆坐在地上,便过去拍拍他道:“子骆,怎么会事啊?这南刀怎么跟疯子一样?他见到姐姐的师姐了?”王子骆摇摇头道:“他一看到那人就飞也似的跑了,只是现在又莫名其妙地跑回来抓走了妍姐和凌烟。”说话时不由想起当日罗啸也是突然出现将自己抓走,却不知这次又是什么目的。
王子骆正想得出神,却觉袖口一紧,却是洛愁春拉住他低声道:“我们快些离开,那凶女人要是回来说不定要拿咱俩撒气。”他说的凶女人自然是关昕,王子骆也觉在理,但他环顾四周,只见都是山岩峭壁,他二人没有罗啸神出鬼没的身法,若要出去只怕还得原路返回。洛愁春似是看出了王子骆的忧虑,拉住王子骆道:“跟我来”二人便入了洞中,走出十余步便见有个女弟子持剑巡逻,洛愁春跳上去瞪眼质问道:“南刀罗啸刚刚闯入阆风中擒走了凌烟和洛妍,你怎么还在这里?”那女子奇怪地看了洛愁春一眼道:“我未接到师命,自然在此巡视不敢乱走。”洛愁春闻言语气稍缓“关门主有令,南刀罗啸狡诈,极可能从翠水逃走,你们速去翠水守卫。”那女子皱眉道:“可是我未接到命令啊”洛愁春道:“事出突然,关门主已经追去了,临走时我就在旁边,她才叫我传话的,你不信我我也没办法,但一会儿罗啸逃走关门主追究起来,哼哼。”那女弟子确实耳闻罗啸刚刚闯入带走了两个弟子,现在闻言倒不疑有他,便道:“那我现在就去叫人。”她带着二人匆匆前行,一个岔道遇到两个守卫弟子便道:“掌门有命,大家速去翠水防止恶人逃走。”说完又带二人一路走,洛愁春道:“你通知到了便好,现在速带我们去翠水,那罗啸武功极高,非我这位兄弟帮忙抵御不可。”女子也不多说,只点点头,将二人一路带出山洞,道:“那我再去召集师姐妹。”洛愁春点头道:“好,有我二人在此,即便那罗啸来了也能抵挡一阵,但最多只能坚持半个时辰,你还须得快些带帮手回来。”那女子重重“嗯”
了一声,又快速进了山洞。洛愁春看着她消失在通道口,哈哈大笑道:“这人真是太好骗了。”王子骆也忍住笑点头。洛愁春道:“想必是她常年在这雪山之上,心思单纯,不通那些计策谋略,就和你一样。”王子骆道:“别笑我了,快些走吧,一会儿关昕追来可真遭了。”
二人绕过翠水,便是初始的那条通道,走了百步便至尽头,迎面是一堵墙壁。洛愁春喃喃道:“我们来的时候外面有一处机关可以开启,那么这里面也必然有一处才对,我找找。”他一边说一边摸索这石壁。却听轰隆隆一阵沉响,面前光线射入,却是王子骆直接将面前石壁拉进了旁边的山岩中,见洛愁春惊异地看来,王子骆解释道:“我看这有处把手。”洛愁春扬扬眉头,道:“看来黑夜视物这本事倒是挺不赖嘛。”
二人出了洞口,直奔山谷,此时墨竹正在湖边坐着光脚拨着水面,见二人奔来展颜道:“如何了?”
洛愁春奔到面前道:“说不清是好是坏,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王子骆拉起墨竹手道:“快随我们走。”转身欲走,却觉墨竹手上多出一丝抗力,转头看去,却见墨竹立在原地未动。墨竹轻轻抓住王子骆手腕放下,柔声道:“你们走吧,我就在这儿。”王子骆不解地看着她,洛愁春轻笑道:“你莫不是要长住于此,做个隐士?”墨竹笑道:“就算是吧,至少我现在不愿离开。”洛愁春收敛笑容道:“你现在不想离开,以后可没人带你离开了。”墨竹含笑摇摇头,转身走去。王子骆张口欲言却被洛愁春拉住道:“我们走吧。”王子骆看着洛愁春面露疑惑。洛愁春苦笑道:“她久在门阀内争斗,现在想必是想过些这种无忧无虑恬静自然的生活。况且此处还算安全,跟了我们整日奔波还要时时为性命担忧。”王子骆仔细一想也觉有理,便随洛愁春一起出了山谷往山下走去。
行了两日,此时雪山已悬在脑后,面前可见的是黄色的沙尘,洛愁春回望一眼雪山,叹口气道:“真是来去匆匆,我本还打算去寻寻帝江呢。”王子骆回想近来两月,先后遇到了墨竹、洛妍、凌烟,现在洛妍凌烟二人下落不明,墨竹又留在了雪山,想起这些王子骆只觉心中空荡荡的不是滋味,这离别之苦他还是首次觉得如此清晰。他难过一阵,心情倒也渐渐舒缓,想起洛愁春后半句,不由怪道:“帝江是谁?”洛愁春看了王子骆一眼,从自己开腔到现在过了多时,没想到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帝江是《山海经》中说的一种怪物”洛愁春还是解释道:“书中说帝江住在天山附近,六条腿,四张翅膀,远看黄如赭石,近看赤如丹火,它还精通音律擅长歌舞呢。”
王子骆惊道:“竟有这种怪物?”
洛愁春摆手道:“多半是胡诌的,这书惯爱写这类神鬼传说。书上还说昆仑山上有陆吾呢”
王子骆怪道:“陆吾不就是昆仑掌门的名字吗?”
洛愁春失笑道:“昆仑门主名叫萧仲,因掌管昆仑,便用神话中昆仑山神陆吾称呼了。”
王子骆摇摇头道:“江湖上门派称号太多太多,我到现在都搞不太清。”
洛愁春道:“此事先不提,我们现在去哪你可有打算?”说话间二人已到了来时的客栈之前,洛愁春抬首道“我们进去再说。”
此时正值天亮,客栈空荡荡的,只有一人还在角落饮酒,王子骆低声道:“黎流水,他还没走!”
洛愁春道:“管他呢,反正现在我们不怕他。”二人寻一处桌子坐下,洛愁春买了一壶酒,王子骆则要了碗水喝着,嘴上道:“我想先去找罗啸前辈。”
洛愁春道:“你知道南刀在哪里么?”
王子骆道:“罗门吧。”
洛愁春道:“南刀十年前便脱出了罗门,我们去那里可未必能找到他”
王子骆道:“这两日我仔细想了一下,通天塔为罗门秘境,应当只有罗门十分重要的人才能出入;罗啸前辈能带我进出,我本非罗门之人,他却能让我去秘境习练刀法,就比如洛家斟寻掌的精要如果要传给外人需要谁的应允呢?还有,我在通天塔塔顶遇到那人自称罗门大长老,他却叫罗啸前辈为门主。”
洛愁春转动酒杯,盯着桌面道:“你是说,南刀并未离开罗门,他才是罗门的门主,罗无忧只是一个傀儡?”
王子骆道:“这个我不敢肯定,不过我觉得罗啸前辈总和罗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洛愁春思忖片刻,一拍桌子道:“好,就去罗门!”
王子骆道:“你不再回洛家么?”
洛愁春摇头道:“不回了,洛拙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吧。现在洛家伤亡惨重,元气大伤,只怕在江湖上的地位会一落千丈。”
王子骆道:“或许你可以像妍姐所说,想办法夺回洛家,重振雄风。”
洛愁春道:“没兴趣,洛家虽是我生长之地,但姐姐一走便无任何东西让我留恋了。”
王子骆见他心意已决,便不再多劝,只闷头喝水。却听洛愁春道:“到了罗门你怎么计划?直接去里面找人?我怕我见了罗无忧会忍不住的。”
王子骆道:“是啊,此事我还未做详细打算,对了,你知道罗门具体位置么?”
洛愁春道:“罗门常年封闭,不与外界相通,这点倒和青鸳派有些相似,罗门的具体位置极少有人知道。”
王子骆皱眉道:“那如何是好?”
“二人要去罗门?”
黎流水端着酒杯在洛愁春正对面坐下。
洛愁春看他一眼道:“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果真不是好鸟!”
黎流水道:“我也是无意听到二位对话,不过二位要去罗门,在下倒是可以带路。”
洛愁春道:“你有这么好心?我们又凭什么信你?”
黎流水道:“抓王小兄、洛小姐都是情势所迫,二位请见谅。”
洛愁春道:“好个情势所迫,那现在又是情势所迫?”
黎流水道:“一个月前,门主立黎落花为下任门主继承人。”
“嗯?”洛愁春闻言一愣,继而指着黎流水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连连拍桌。
黎流水也是咧嘴苦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么说,你以前抓我,还有带人来抓妍姐都是为了登上黎门门主的位置?”王子骆看着黎流水道。
黎流水道:“不错。”
王子骆道:“抓妍姐是为了交好洛家,抓我是为了什么?”
“洗髓经。”黎流水简单答道。
王子骆扬眉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会洗髓经?”
黎流水道:“只是揣测,灰衣僧死前你就在他身边,他有可能会将洗髓经传授给你。加上少室山上雪山之主和昆仑陆吾、总管都在争你,则更加大了其中的可能性。”
这时洛愁春好容易收住了笑,无力撑着桌子道:“黎流水,黎落花武功不如黎越穹,智谋不如你,但你知道为何他能成为门主继承人么?”
黎流水道:“还请洛兄赐教。”
洛愁春道:“其实……”他说话时身子微微前倾,黎流水也不由自主地倾过去。此时二人脸庞距离不足一尺,洛愁春看着黎流水眼睛,一字一顿道:“偏不告诉你。”
黎流水坐直身子摇头苦笑。
洛愁春道:“我们走”
王子骆看向黎流水道:“他怎么办?”
洛愁春道:“管他的。”
二人出了客栈上马,黎流水也骑马跟在后面。
王子骆道:“你真知道黎流水做不成门主的原因?”
洛愁春道:“我像是胡吹大气的人吗?”
王子骆点点头。
洛愁春撇撇嘴,道:“罢了,不过此事我确实知道。”他回过头看了三丈外的黎流水一眼,说道:“所谓物极必反,罗门之所以会衰败就因为其强盛至极。少林之所以一直屹立不倒是因其不争名利,无欲无求。黎门百年世家,不乏英才奇士,但门主这个位置往往是一个平庸之辈,而且这个人背后一般都如老树根茎,牵连甚广,绝不会妄下决定。如此再精明能干的人在门中也会受到掣肘。上一辈中文有“南天之柱”黎忘机,武有“千叶遮花”黎烟云,但门主却是草包黎悠然。哼,不然在罗门分崩离析之际便可加一把力摧枯拉朽,只怕现在江湖就没有罗门了。”
王子骆咬着指甲思忖片刻,说道:“你的意思是黎门就如同一个水囊,装的水越多势力就越强,但如果水装得太多就会将水囊胀爆。就什么都没了。”
洛愁春闻言眼睛一亮道:“你这比喻贴切。老子云:大成若缺,便是如此。”
王子骆道:“大成若缺?你说的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啊。”
洛愁春道:“这话是老子说的,可不是我说的,嗯?”洛愁春回过神来,哈哈笑道:“老子是古代的一个厉害的人,可不是指我。”他见王子骆面露疑惑,便一摆手道:“罢了罢了,这个真是解释不清楚了。”
王子骆闻言笑笑,突地想起一事道:“愁春,你觉得黎流水智计比你如何?”
洛愁春眉头一扬道:“他?给我提鞋都不配。”
王子骆道:“我说真的。”
洛愁春道:“差我一些。”却见王子骆面无表情,洛愁春又道:“和我相差无几。”王子骆仍面无表情,洛愁春翻个白眼,哼声道:“好啦好啦,胜我半分行了吧,你要再说多了我可不干。”
王子骆这才笑道:“不说胜你,就算是和你伯仲之间吧,但这里面的道理为什么你能看清,他却看不清呢?”
洛愁春道:“好比你在洛阳天香楼俯瞰,整个洛阳城尽收眼底,什么人处在什么位置一目了然;而你若混迹于城中市井,便很难知道自己是处于洛阳的南面还是北面。”
王子骆听得连连点头。
洛愁春咧咧嘴道:“还有,此事其实不是我自己想的,是姐姐说给我听的。”却见王子骆并不惊奇,便一拳捶过去道:“好小子,你早知道此事是姐姐说的了,是不是。”
王子骆哈哈笑着躲开洛愁春的拳头,说道:“没,没,你冤枉我啦。”
谈笑间马蹄飞驰,只在苍茫大道上留下两道黄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