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吵得激烈,那小和尚从后院走出,三人目光都转向他。此时小和尚已换了身干净衣裳,脸和身也都洗净,现出本来的模样,只见他倒八字疏眉,正三角小眼,鼻梁塌下,嘴巴厚大,额头一片扁平,两侧的耳朵小得几不可见。
洛愁春感叹道:“这位小师傅长得真是没有佛缘。”
凌烟忍俊不禁,拉过小和尚打量道:“看来你还是作乞丐好些。”
小和尚呵呵挠头直笑。
洛愁春道:“你小师叔呢?”
小和尚闻言脸一垮,泫然欲泣道:“我和他走散啦,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他。”
洛愁春道:“你们何时走散的?”
小和尚道:“不知道,我们下了山,走啊走,进了城,遇上一群白色衣服的人,也不知怎么小师叔就和他们打起来了,我瞧得害怕,忙到一旁店里躲着,躲了半日出来却不见了小师叔的身影,我又找了很久也没找到。我想小师叔说不定是回去了,我就返回去找他,但一直走也没找到他,又迷了路,寻不得方向,只好一路走来。”
凌烟骂道:“你这小和尚真是蠢死了,连少林寺都找不到。”
小和尚本来就难过,闻言嘤嘤哭了起来。
洛愁春心念数转,说道:“你小师叔可有说去哪儿?”
小和尚抹了把眼泪道:“好像说是去个林子里面呼呼大睡,也是个怎样的林子,睡觉走那么远。”
洛愁春眉头一挑,确定是武林大会无疑,但一转念又觉得好笑。这小和尚从嵩山下来,一路东行,和他师叔走散之后又倒回来往西,结果竟是一路到了长安。
这边小和尚还在哭,凌烟听得烦闷,一拍桌子道:“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干什么。”
小和尚吓得忙止住了泪,支支吾吾道:“我不叫男子汉,也不要作别人的丈夫,方丈说和尚不许娶亲的。”
洛愁春端起一杯茶水,说道:“你法号是什么?”
小和尚道:“圆丙。”
凌烟闻言噗嗤一笑,这边洛愁春“噗”地一下把茶水尽数喷出,溅了王子骆半身。
“抱歉抱歉。”洛愁春忙扯过抹布给王子骆擦拭。
凌烟道:“你这名儿谁取的,挺有眼光的呵。”这小和尚圆脸,身子又矮又壮,看上去倒确实和圆饼有些相似。
洛愁春道:“说不定是他师父常饿肚子,嘿,古有画饼充饥,今有圆饼充饥,佩服佩服。”
王子骆看得不忍,说道:“这位小师傅的丙应该不是大饼的饼吧。”
小和尚点头道:“是啊,是甲乙丙丁的丙。”
洛愁春道:“这你倒记得清楚,你小师叔的法号你又不知。”
小和尚摇摇头。
洛愁春道:“子骆,你知道吗?”
王子骆想了想道:“本清?”
洛愁春用筷子轻敲杯子一下,道:“聪明,就是本清,‘福慧智子觉,了本圆可悟’,这小和尚看样子不及弱冠,竟是圆字辈的,恐怕寺内不少三旬和尚都要叫他声‘师叔’。”
王子骆却未想那么许多,他道:“既然是本清大师的师侄,我们不如将他送回去吧。”
洛愁春道:“那个大和尚整天神出鬼没,少林距此又远,怎么送。”
凌烟道:“我看你整日游手好闲的,不如做点正事。”
洛愁春闻言差点拍案而起,最后还是忍住道:“你不也没事做,不如你来送他好了。”
凌烟道:“本姑娘事情多着呢。”
洛愁春想了想道:“这样,我和子骆送他回少林,可好?”
凌烟道:“成啊。”
洛愁春没料到她答应得如此干脆,但正好可以借此甩开她,洛愁春也懒得多问,说道:“那就如此说定了,我这就回去收拾。”
四人便往回走,谁知半路洛愁春又不见了踪影,三人回到客栈也不见他人,待到傍晚洛愁春才抱着一堆旋风装的书卷回来。
凌烟道:“不是说送小和尚吗,又去哪厮混了。”她随手取过一卷书,念道:“《孙膑兵法》”洛愁春一把将书夺了回去。
凌烟道:“你什么时候看起兵法来了?”
“我怕路上闷,买些闲书看看。”洛愁春含糊道,把书卷装入包裹之内。
是夜小和尚打地铺睡在王、洛二人房内,半夜王子骆听到响动,推门而出。离去不久,隔壁传来凌烟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洛愁春被这声音惊醒,爬起来侧耳倾听,只听隔壁一阵打斗声,顿感不妙,下床来到过道,只见凌烟屋内亮着灯光,映出两个人影。洛愁春叫道:“不好!”推门而入,只听他几声怒喝,屋内三个人影一晃,继而一声惨叫,洛愁春跌将出来,紧接着着凌烟一声惊呼,也从房内飞出。王子骆赶回正好看到这幕,一跃进入房间,房门被一阵风带得关上,只见灯光之下,屋内二人移形换影,忽起忽落,斗得数招,只听一个的声音道:“好功夫。接我这一招”一拳送出,劲风四起,吹灭了灯火。屋内漆黑一片,只听得衣袂摆动之声。忽闻王子骆“哎哟”一声,外面两人吃了一惊,却见屋内一道火光划过,将里面二人照亮,只见王子骆对面是一个魁梧的男子,兜帽罩头,看不清容貌。只听那人哈哈一笑,待得火光熄灭,房门嘭的一下爆开,王子骆飞将出来,跌倒在地。洛愁春忙将他扶起,说道:“来人太厉害,我们快逃吧。”王子骆对他摆摆手,站起身对里面恭敬道:“大师。”里面那人走出来,将兜帽褪去,露出一个光头。不是本清是谁。
洛愁春惊喜道:“原来是你,吓死我了。”
本清道:“你小子精于算计,武功却差劲得很呐。”他转头看着王子骆道:“你小子还成,内力已经强过当年的罗无双了,可惜刀法差了点。”
王子骆道:“还请大师指点。”
本清大手一摆道:“我练的是佛门武功,你无常刀是道家的武学,我可指点不了你。”
洛愁春笑道;“子骆身负洗髓经,也算半个佛门弟子,你怎么指点不了。”
本清道:“洗髓经我可不会,和尚就一身蛮力。要说巧劲这位姑娘的才厉害。”说着看向凌烟。
凌烟冷哼一声,道:“你这和尚半夜三更溜进姑娘家的房间,看来是个花和尚。”
本清笑道:“花和尚不敢当,酒肉和尚差不多,话说姑娘你不仅功夫巧,心也巧得紧。”说话间手中多出一块赭石色的令牌。
凌烟见这令牌脸色一变,和尚却将令牌放回怀中道:“放心吧,念你和洛妍有旧,和尚不会追究的。”
凌烟奇道:“你认识我师姐?”洛愁春也道:“你认识我姐姐?”
和尚道:“原来洛妍是你师姐,洛妍我自然是识得的,原本和尚还打算去喝她和罗无双的合卺酒呢。”和尚说完哈哈大笑,往楼下走去。
凌烟顿足道:“这个花和尚,污言秽语,好生可恶。”洛愁春却赶上道:“大师慢走,我请你喝酒。”
王子骆道:“凌烟,你去么?”
凌烟没好气道:“要去你去,这秃驴把我房内搅得一片狼藉,我还要留下来收拾。”
洛愁春与本清走到楼下,这时店老板衣衫不整地跑来道:“出什么事了?”洛愁春道:“出了个小偷,被我们打跑了,不过你的房门恐怕有些损伤,喏。”他将一锭银子丢给老板道:“这个陪给你。”这一锭银子足有二十两,够得数月的房费了,店老板顿时眉开眼笑,道:“公子还有何吩咐。”洛愁春道:“打两斤烧酒,两只烧鹅。”老板答应一声,笑嘻嘻地去了。
二人寻了张桌子坐下,洛愁春道:“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不知来此有何贵干?”
本清道:“我来找我那师侄的。”
洛愁春笑道:“你说圆丙么?这小和尚倒是挺有意思的。”
本清道:“既然有意思,不妨就给你带几日。”
洛愁春忙呵呵笑道:“不必了,不必了,我看那小师傅头顶佛光,可不是我这等俗人消受得起的。”
本清也不多说,端起茶壶倒满杯子,一仰头喝得干净。
这时王子骆走下楼来,本清看了他一眼道:“你这是易容术么,倒是有些门道。”
王子骆坐下道:“还是瞒不过大师。”
本清道:“我也不是方才才认出你,早在今日街头我就跟着你们了。”
洛愁春道:“你堂堂一代金刚传人,何必自降身份来跟踪我们呢?”
本清道:“我可没那闲工夫,我是跟踪我那师侄,本想看他如何寻些生计,没想到遇到了你们。”
洛愁春道:“我还当你们是失散了,没想到是你故意而为之。”
本清道:“这倒不是,我在郑州城中追人去了,一时大意,就和圆丙走丢了,我后来一路追踪才发现这小子竟倒着走到了长安。”
洛愁春道:“人家都从郑州行到长安了,你这一追得追了多久。”
这时店老板将酒送了上来,本清盛满碗,如巨鲸吸水一饮而尽。他抹把嘴道:“三天三夜。”
洛愁春微微有些吃惊,道:“那这小和尚脚力够快的啊,不过什么人物值得大师追三天三夜?”
本清道:“一个对头。”
洛愁春道:“大师可是出家人啊,出家人哪来什么对头?”
本清道:“出家人还不许喝酒吃肉杀生呢,说起来和尚只算得半个出家人。”
洛愁春咧嘴笑道:“那我看圆丙也只能算半个出家人。”
本清闻言将碗重重一放,瞪他一眼道:“你小子鬼头鬼脑的,小心遭人恨。”
洛愁春道:“我从出生就遭人恨,已经习以为常了。”
本清道:“看你这样子是知道我对头的来历了?”
洛愁春道:“可是魔门。”
本清点点头道:“不错,那日我在郑州街头见到两个魔门弟子,我偷偷跟上,一路跟至新乡北三十里,却被一个对头发现。那人十分厉害,又有魔门爪牙援手,我敌他不过,且战且走逃,前后奔行数百里,直至晋州我才将其甩掉,我怕他追来,连夜南行,在洛阳时寻到圆丙踪迹,这才追至长安。”他说到此处面皮微微发烫,方才所谓的追三天三夜,实则其中有一半时间都是被人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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