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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照心 下
    喈喈鸟语中,王子骆已身处一座庭院之内,四面翠绿一片,暖风轻拂,栀子馥郁。

    “你既是内庭长老,说话可是作数?”

    “自然作数”

    一少一长两个声音从身后传来。王子骆转头看去,只见院内还有二人,一个男童,五六岁年纪,衣着鲜亮,粉雕玉琢,煞是可爱。另一人却是位男子,三旬上下,相貌平平,却雍荣雅步,风尘物表,望之心折。王子骆看得心中一惊,只因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张丙,只是他现在面白无须,青丝乌黑,锦罗玉衣,浑不似之前王子骆所见,倒像是年轻是二十岁。

    男童伸出小指道:“那好,拉钩!”

    张丙也伸出小指和男童勾在一起。

    “成啦”男童喜滋滋地收回手,笑道:“今后你就做我师父,把那天帝刀都教给我。”

    张丙点点头,刚想说话,却被一阵喊声打断。

    “无双少爷,无双少爷。”

    一个头戴黑色幞头身着青色布衣的中年男子匆忙跑来。

    男童抬头道:“魏叔,干嘛慌慌张张的,可你的水兰草又被人摘走了?”

    魏叔苦笑道:“无双少爷,除了您还有谁回去捣鼓我那花啊,是老爷有事叫你。”

    “爹爹!”男童惊呼一声,眼骨碌直转道:“莫不是又唤我去打板子的?”

    魏叔道:“这却不知道了,只是老爷急唤你去。”

    “哎呀!”男童一顿足,匆匆忙忙便出了庭院。

    张丙看着男童跑远,莞尔道:“想必是夫人身孕之事吧。”

    魏叔脸色一变,惊道:“归无兄从何得知”他忽又醒悟道:“归无兄算无遗策,自然没事能瞒得过你。”

    张丙笑容收敛道:“魏兄,不知那位维小姐现在如何……”

    话音俶尔转淡,周遭景物亦渐渐消逝,过得好一阵四面才清晰起来,依旧在这庭院之中,然而己是黑夜,天寒地冻,树木萧瑟。

    “你真决定同去了?”一个低沉的声音道。王子骆循声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锦衣少年,面容与罗无慑有几分相似。

    “此事是门主决定,不可不从。”张丙站在对面,此时的他与先前无二,只是唇上留起了一行髭须。

    少年不以为然道:“他的决定未必明智,他还叫了七弟和八弟呢。”

    张丙莞尔道:“无疾和无迅二人对吟风刀领悟过人,长于隐匿身形,长途奔驰,可打探消息,作斥候之用。无双,你还在为禁足之事耿耿于怀。”

    少年哼声道:“说是我要突破分光,不宜分心旁顾。但你如今也是一只脚踏入分光之人,怎的便能去?”

    张丙微笑道:“我在此关口卡了十年,此去未必不是一个顿悟的契机。不如我们比比,待我回来看谁入得了分光之境。“

    少年忽地脸一板道:“罗归无,你肯定你能回来?”

    张丙闻言一怔,道:“我既为罗门之人,要么凯旋,要么战死。”话音一落,里侧居室内传来一阵孩啼,王子骆朝里面看去,只见一个黑影立在门口,似是在静静地朝这边凝望,具体容貌无法看清,只依稀辨得是一个怀抱婴孩的妇人。

    少年道:“罗门的人都是冷血无情,六亲不认的,你如今有了牵挂,便算不得罗门的人了,恐怕也不会再甘愿为罗门而死了。”

    张丙身子一震,苦笑道:“无双少爷,何出此言。”

    少年道:“你还记得你原来的名儿么?”

    张丙道:“我十三岁加入罗门内庭,改姓为罗,得名归无,本名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归无……”少年喃喃道:“或许有一天这个名字也会终归于无,被忘得一干二净。”

    张丙道:“你我之于天地星辰,都渺茫如沧海一粟,本就难以留下一丝痕迹,千百年后不过世人脚下一抔黄土,逞论谁记得谁呢?”

    少年略一沉默,说道:“我为你卜得一渐卦,变爻在三,夫征不复,可非吉兆啊。”

    张丙一怔,继而笑道:“你可忘了后面还有‘利御寇’三字。”

    少年苦涩一笑,神色颇为复杂。这时一只紫色烟花冲天而起,张丙道:“我走了。”

    少年握住张丙的手,一字一顿道:“师父,保重。”

    张丙点点头,朝门内女子望了一眼,匆匆离去。

    画面转暗,过得一阵再次亮起,却是在一处别致的园林内,三个泥袍人鱼贯而行。

    走过一处拱桥时,最末一人开口道:“大哥,我们去见的是什么人?”王子骆辨出说话的是张丙,只是这声音略有些沙哑。

    前方一人道:“一个男子,来自黎门,身兼黎门和瑶池两家之长。”

    三人穿过一条檐廊,来到一处房门口。

    “既然来了,进来聊聊,怎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

    推门入内,只见里面坐着一个男子,年过而立,**着上身,脸上和身上几处伤痕触目惊心,赫然是那天干食客中的李丁。

    “这是哪里?”李丁打量着三人,突然问道。

    “洛家。”

    “你们是谁?”李丁又问道。

    “食客。”

    “食客?”李丁摸着下巴道:“酒囊饭袋么?”他目光转向那中间一人,这人足足比张丙高出一半,亦且身材壮硕,肌肉虬结,如同座小山一般。

    “傻大个,你这么大块想必要吃不少吧。”

    三人却都未作声。

    李丁眉头一挑,说道:“怎么。你们这些人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救我的人是谁,叫他出来吧,要帮什么忙说就是,怎样?”

    前面一人道:“不需你帮忙,只要你加入我们。”

    “加入你们?”李丁嗤笑道:“就变成你们这副鬼样子?我可不干!”说罢起身便走。

    张丙跨出一步挡在门口。

    “滚开。”李丁恶狠狠地瞪着他道。

    张丙道:“必须加入我们。”

    李丁笑道:“打赢我,我就加入,怎样?”话音未落已一掌打向张丙。

    张丙闪身躲开,打量他身上伤口,道:“你若接得下我一招,尽管离去。”

    “那你就受死吧!”李丁怒极反笑,弓身一掌打出,周围温度骤降三分。

    张丙缓缓伸手一指,顿时寒意消散,李丁倏地面色煞白,瘫倒在地。

    “如此,你算答应了吧”前面一人低头看着他慢悠悠道,几人的身形又渐渐转淡,四面变得漆黑一片。

    王子骆早已明白自己是身处张丙回忆之中,他正揣测接下来的场景,骤然一道冷光在眼前闪过,王子骆只觉心脏似被无形之手攥住,全身僵直,血液也似凝结了一般。眼前仍不能视物,,耳旁却传来刀剑相撞的纷乱声,继而演变作各种撕心裂肺的惨叫。

    过得数息,惨叫骤止,眼前画卷展开,却是一间简朴的屋内,墙角燃着熏香。屋子不大,却站满了人,王子骆一眼望过去,吃了一惊。因为这些人他大都认识,并且都来头不小。离他最近的是洛拙和张丙,那时洛拙头发尚无白丝,容貌倒是没有太大区别。张丙依旧罩袍裹身立在他身后。过去两步是南宫家主南宫然,然后是少林方丈了定与菩提院主了慧,接着是独孤意与独孤思,最后二位是一个是东方印,另一人是个干瘦老者,立在东方印前面半步,王子骆料想此人当是前昆仑之主辛泽海。这一行人都围在一张床前,目光所聚竟是床上一个啼哭不止的婴孩。

    了定开口道:“众位都看过了,可有决议?”

    众人静默不语。

    东方印拈须道:“办法暂时没有,不过方丈可否说说这婴孩来历。”

    了定道:“东方居士,事情是这样的,数日以前姬琚施主之前与子源师叔交手时,从一农户家中夺来这个赤子,将一丝带大日炎气渡入其体内。”

    南宫然皱眉道:“姬琚的大日印即便分光高手也难接下,放在一个孩提身上,不知要死上多少次。他堂堂一代魔王,竟对一个婴孩下次毒手。”

    了定道:“姬琚施主并未直接杀死此赤子,这丝大日真火却包裹在一团阴柔内力之中,以阴孕阳,使得大日炎气一时不会爆发出来。”

    众人皆是一惊,阳极转阴,姬琚能凝聚阴柔内力已然是极高的境界,竟还能做到阴阳并存,不由令人骇然。独孤意脱口道:“怎么可能,莫非他武功已经达到那个境界了!”

    辛泽海挑眉道:“然后呢,方丈?即便姬琚如此,这等阴柔之气也不是一个婴孩能承受的。想必是青衣佛出手了吧。”

    了定合十道:“辛门主所言不错,子源师叔以易筋经护住了赤子心脉,但这股真气已融入赤子体内,若想以外界内力驱逐却是不能,子源师叔便以易筋经醍醐之法将内力尽数渡入赤子体内,如此一洗髓伐毛,姬琚施主留下的那股真气自然消融。”

    众人闻说青衣佛将内力传给了那婴孩,俱都大吃一惊,南宫然道:“以青衣佛的内力,这孩提经络如何承受得起?”

    了定道:“正是如此,所以子源师叔设下禁制,令其真气失去灵性,宛若一泉死水屯于丹田。”

    众人闻言动容,皆都暗暗称奇。

    东方印道:“青衣佛不愧为武林第一人,竟能对真气控制至斯。不过现在看来似乎这禁制将破啊。”

    了定合十道:“东方居士说得甚是,这禁制已渐渐减弱,赤子体内真气蠢蠢欲动,贫僧和几位师弟均无计可施,这才恳请各位帮忙。”

    东方印摇头道:“我自诩对天下武功通晓十之八九,但姬琚阴中生阳在前,青衣佛按捺真气在后,均是我从未见过,也无从下手。”

    辛泽海淡淡道:“昆仑的混元丹虽能稳定内息,药性太烈,只怕这小孩吃了禁受不起。”

    独孤意道:“在下武功低微,也无法帮上忙。”

    了定转向南宫然道:“南宫居士,素闻南宫家的浩然之气至阳至纯,迥异寻常内力,不知居士可有良策?”

    南宫然苦笑道:“方才在我这婴孩体内渡入一丝浩然之气,在其丹田附近却倏尔消散,想来也是受青衣佛禁制的影响。”

    了定微微叹了口气,缓缓转向洛拙,开口道:“洛施主。”

    洛拙侧头对张丙低声道:“如何?”

    张丙微微颔首,越众走出,说道:“我愿一试。”

    话音一落,周围顿时雅雀无声,王子骆亦是心中狂跳,不知张丙有何手段,能否救活这婴孩。但过得片刻,王子骆却觉出不对,因为周围除了一片死寂,所有的人也都静止不动了。

    怎么回事?王子骆正觉奇怪,眼前场景却如同铜镜碎裂一般一片片分割开来,只听“铮”的一声脆响,一切都分崩离析,散裂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