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扶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刘涣百无聊奈,又觉得心中苦闷,放眼天下,尽无半个“知己”之人。
这倒不是他“曲高和寡”,只是两世为人,而今浑浑噩噩,确实连个把能“走心”的人都没有。
他这小曲本是后世西方世界的美国民曲,后来传到日本,在二十世纪初期的时候,有一个中国人去日本留学,听到此曲后觉得极有意思,便重新填上词,带回了中国……
这也是刘涣以前最喜欢的曲子,他觉得这曲子就是他的心声……
诚然,赵汝愚和赵挺从未听过这等调调,当下细细一回味,听到他唱那句“知交半零落”的时候,心中也伤感起来。
赵挺道:“阿涣,你这曲子倒是有些伤感,但又觉得很有意思……我也说不好,请教叫甚么名儿?”
刘涣微微长叹,道:“叫做‘送别’!”
赵挺一听,皱眉半刻,不解道:“可而今我等师徒三人别离临安,也无半个知交知己来送,你好端端的唱这等酸溜溜的曲子,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
刘涣道:“你不懂!正是因为没有人来送别,哥哥才要唱这曲子……哎,也真是奇怪,我有许多事情想不清楚呢。”
赵汝愚假寐而眠,任由他师兄弟二人瞎掰。却听得赵挺追问,道:“有甚想不清楚的,说来听听。”
刘涣道:“哎想我刘涣一介布衣草民,自没有半点名气,结交的朋友也少,且大多在信州,今日无人来送,也能理解……可是有些人却不同了,一个是堂堂皇孙、国公大人;一个是状元郎京官,本以为在临安府混了这许久,朝野中的人没处下全部,起码也处下了一半吧,退一万步言,处下十之一二当是有的。可是我错了……哎,还不是冷冷清清,那城门外、官道旁,连个鬼影也瞧不见,伤心啊伤心……”
赵挺道:“阿涣,你少说风凉话。老子以前是深居简出,从不喜爱和朝中之人勾勾搭搭,故而今日无人来送,也是正常不过……另外,你说我可以,但你怎能说恩师呢?恩师是谦谦君子,今朝来了临安,从未去探访过任何老友;再者,皇爷爷的圣旨来得实在过于突兀,就算有朋友,也不见得知晓此事……最重要的是,这临安府向来是大小官员来来往往……”
刘涣打断道:“别说了,哥不想听!”
赵挺却坚持着,道:“不行,老子还没有说完呢,你这酸溜溜的话太挖苦人了……”
刘涣道:“不要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确有其事……哎,阿挺呐阿挺,你在我心中的分量骤然减轻了……”
赵挺一听不得了,最怕的就是刘涣这贱人挖苦他,他道:“你再说风凉话,老子……”
二人争论不休,他赵汝愚听得清清楚楚,总觉得刘涣这小子被打了板子心底不爽,当即冷呵一声,道:“吵甚?闹也闹死人了……就你小子肚子里的那点花花肠子,以为为师看不出来么?哼!”
刘涣傻笑一声,道:“嘿,我以为恩师睡着了呢,却没想到是装的……嘿嘿,师父,我们这便是去游历长江么?”
赵汝愚道:“游历长江,你做梦吧。先随为师回信州,安顿好国公住处,再去鹅湖山给那历城八兄弟传旨。交代好大小事宜之后,我们沿着江州过赣州,带你师兄弟二人去见识见识……你丫不就是想结交辛弃疾么,以为老子不知道?”
刘涣道:“嘿嘿,原来弟子心中的想法,却被师父看得清清楚楚的。知我者,恩师也!”
赵汝愚道:“你少拍马屁!”
“就是,最不要脸了!”赵挺气不过,也跟着咒骂一声。
车马一路南下,缓缓前行,告别了村庄,告别了稻田与荒地……
正行到一处小酒肆之时,三人下来歇息,填了肚子,喂了马料,复又起步归程……
刘涣有些念念不舍,以为能像以前的武侠剧情一般——在酒肆里见到“刀光剑影”,然后他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只是很可惜,宋室南方这些年来有些安静,别说江湖恩怨了,就连匪盗造反之事也渐渐少了。既有人家敢开“酒肆”,就应该想到“安全性”。
他的侠客梦没有实现,太祖长拳施展不出,师父教授的刀法更无用处,一直闷闷不乐,低头沉沦。
赵挺以为他是犯了伤心事,便问道:“啊涣,你沉默作甚?”
“没啥,我是觉得江湖沉寂、英雄无用武之地……”
“啥意思?没听懂!”
“你怎会懂,老子说的是武侠梦、是江湖情……”
“老子去你的‘江湖情’,哼哼!不过……我倒是看到那小酒肆店家的闺女老盯着你看呢,你发现没有?”
“哎,她看我,便是中意我咯,但我有甚办法,哥哥到底是个过客,不是归人……”
赵汝愚实在听不下去了,大喝一声:“不要脸,你就知道人家闺女是中意你了?还归人!还过客!谁教你这些东西的,一点廉耻也不顾!”
他们那里晓得刘涣心底的伤,只是源于而今无名无实,否则这等小美女,他刘涣岂会放过?
他在心中冷喝,暗暗发誓:“哼!老子就是长得俊俏,尘世间的大姑娘小媳妇就是喜欢老子,你们不服气就算逑。等老子将来做了大官,看不把天下美女全收咯。”
当然了,这是他心底的声音,旁人哪里知晓……
一路颠簸,也不知过了几日,三人终于跨入信州地界。
刘涣跳下车来,看着熟悉的车水马龙,感叹一声:“还是信州好,那些个姑娘比临安府的好看多了。”
赵挺却是异乡人,但无奈被老爷子赶出临安府,也只得把异乡作故乡了。
他听闻刘涣说信州的姑娘比临安府的好看,心中不爽,反驳道:“哼!哪里好看了?你这土鳖!这信州的美女是有,可比起临安府来,到底是天差地别的,你没听说过‘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么?哼,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里人。”
赵汝愚终于又看不惯了,这兄弟两人又是吵又是闹,一路上从未消停过。他道:“回府休息,明日过后去把正事办了……”
听得赵挺等人回来,有一个疯丫头便乐翻了天,还能有谁,便是那个小萝莉赵琦玮了。
刘涣这几日累得慌,屁股上的伤好了不少,但隐隐之间还是疼痛,主要是心里的痛,那伤却不尽是身伤,而是心伤呢。
他夜里才要入睡,忽听得房顶瓦砾响动,不多不少,共计有节奏地响动了三次,之后便杳无声息……
其心中一怔,暗骂一声:“哼!跑到老子头上来撒野,活腻歪了吗?”
他猛地一个鲤鱼打挺,动如脱兔般出得门外,提气上身,借助房檐三两步之间上了屋顶。
可放眼一看,那屋顶静悄悄的,连只夜猫也没有……
“咦?莫非是我听错了么。不可能!以我而今实力,何人能在我眼皮底下耍花招……莫非不是信州的本地老表,却是外来之人?”
他想不清楚。
按理而言,那有序的三声响动,便是绿林中人夜间行事常用的暗号,刘三曾告诉过他。
刘涣不死心,身轻如燕,把可疑的地方全探查遍了,仍然无任何响动,仿佛那适才诡异的响动不是人为一般。
他一时间烦躁起来,提气传音,呵斥道:“何方鼠辈,有种现出真身来!”
而今其修为渐成,中气充沛自不消说。这一声大呵,惊飞了树上的夜鸟,也惊动了信州府邸的人,当刻侍卫马军、家丁护院全部现出身来。
跑到院子中一阵警戒,却看到房顶上的刘涣,正是长袍飘飘,随着夜风舞动,一副出尘出世之姿。
“涣哥儿,可有甚异常么?”带头的马军首领问话。
“适才是有异常响动,我听听清清楚楚,有人在揭瓦片,而今一探却不见了身影,不知是福是祸!”
他这说法很是诡异,把院中之人也搞得紧张起来。
那带队之人听闻大喝一声,道:“封锁所有出口,来得三五个轻功好的人,随我上房……”
左右道了一声“是”,便有序而行。
刘涣见状,暗叹“谁说的地方军不行,老子看来还是有战斗力的嘛……”
这事闹腾片刻,直到子时过了还是没有结果,大家提高警戒,便各自回房歇息。
刘涣也苦闷地回屋……
他点亮灯,忽觉得身后很怪异,很危险。便假意镇定,朝灯影一看!
天了!不得了!
那灯影颤抖,其身后尽有一人手持大刀,正指向他的后背……
刘涣心中迅疾计划思索,暗想,“这等身手之人,若想取我性命,何必等到现在……看来来人定有目的。”
想及于此,小命暂且无忧,他心中有了底。淡淡地道:“朋友,远来是客,你这般做法,却叫我主人家如何招待?”
“哈哈哈……小杂皮,叫唤甚么,老子要取你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那人说完收了大刀,退身找了坐处,很是嚣张地等着刘涣的反应。
仿佛在那人看来,刘涣在他眼底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刘涣也暗暗心惊,这么久以来,头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性命不受了控制——这感觉很不好,极度不好!
“哎,我到底是过于幼稚,看轻了天下俊杰,以后可得勤加修炼了,否则如何死的都不知道呢。”
他心中暗叹,却不转身过来,心中犹豫而惧怕。他惧怕一转身过来,看清来人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