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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身似浮萍雨折枝 二
    这样在河道上走了两日,莫婉言眼看天色不早,便提着杨煜到一棵河柳下休息;解开了杨煜的穴,自行去河里抓鱼吃,烤好也是一般的将熟鱼扔到杨煜身边,再也不管他吃与否,自己便在一旁吃了起来。杨煜满腔恨意,哪能吃她的东西?可是已经两天没有进食,肚子也早饿得咕咕直叫。莫婉言听见,一脸轻蔑,冷笑几声,便闭目运功。

    杨煜也不理她,只得起身看看四周有什么东西可以充饥。现在才刚入秋不久,花草树木虽然已初见凋残,可是也正是农收之际。放眼远看,满山的矮树杂草,突然杨煜眼前一亮,看到对面山坡上有一片玉米地,硕实累累,当下狂喜,一瘸一拐的向着对面山坡走去。

    刚开始几天,杨煜也曾想过先逃出魔头手心,再请高人出面整治她,可想到父母的惨状,一心只想亲手手刃于她,心里暗暗发誓:“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虽然现在我万万不是她对手,可只要我勤练武功,总有一天可以杀她替父母报仇,就算这辈子都不是她对手,最多也就是死而已。大丈夫死则死矣,有何惧怕!”想通此节,逃走的念头便打消了。

    杨煜在山下找了一根粗枝,撑着慢慢向玉米地爬上去。废了好大一会儿劲,才掰了三个玉米棒子下得山来,生火烤了,闻着香喷喷的熟玉米,狼吞虎咽的大吃起来。

    在柳树下过了一晚,第二天清晨,杨煜腿已经能靠木棒拄着慢慢行走。莫婉言倒也不再急急赶路,便没有斜斜提着他,任由他一瘸一拐的自己走。走到中午时分,太阳高悬,两人在河边喝了一点儿水,突然听见有人在对岸一边垂钓,一边呤道:“白芷汀寒立鹭鸶,草风轻剪浪花时。烟幕幕,日迟迟,香引芙蓉惹钓丝。”

    莫婉言见呤词人,五十岁左右,灰袍布衣,花白头发,鼻梁高挺,皱纹累累,一络山羊胡须也是花白,正在悠然自得的垂钓。当下也不在意。杨煜听着呤词人口音熟悉,抬头一看,欣喜若狂,大喊道:“高伯伯,高伯伯。侄儿在这。侄儿在这。”

    莫婉言早听闻杨洪磊与‘江南四友’私交甚好,前几日打发了老四许孟景,听杨煜叫对面之人‘高伯伯’,暗想此人便是‘江南四友’老三,江湖人称‘大手笔’的高跃。见他远来在此垂钓,其意已明了。当下冷笑问道:“对面可是‘大手笔’高先生?”

    高跃只是用心垂钓,并不答话。

    莫婉言又道:“不知先生远来垂钓,所谓何意?”

    高跃慢慢放下手中鱼竿,突然哇哇放声痛苦起来,哭了好一会儿,醒了醒鼻涕,又大声哭道:“杨老弟啊!杨老弟啊!你为何不等哥哥同行,一路黄泉,把酒言欢。”

    莫婉言见他疯疯癫癫,暗自准备,手中已经扣了一把‘追情神针’,略见异动,便要发针。

    高跃哭得眼泪鼻涕糊涂一团,好不伤心,惹得杨煜也跟着大哭起来。突然,高跃从腰间取出一支毛笔,一纵身,待要跃河过来。

    莫婉言哪能让他轻易过来?手一扬,白光点点,十余枚‘追情神针’激射而出,分别射他上中下三路。高跃此时身在半空,脚下毫无借力之处,眼看就要中针。急得杨煜大叫:“小心”。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高跃双腿一搭,互相借力,又纵高一丈,躲过银针,轻飘飘落到岸上。

    杨煜高兴道:“高伯伯你没事吧?”

    高跃将手一摆,说道:“贤侄莫怕,待我收拾了这魔头,替杨老弟报仇后,再与你善后。你暂且离远一点。”

    杨煜深知高跃武艺犹在许孟景之上,当下也不多说,慢慢的退后几步,到了柳树下观看。

    高跃见杨煜退开,不再多说,毛笔横摆,便向莫婉言打去。莫婉言见他刚刚借纵之术,极是高明,不敢怠慢,一出手便是‘绝情掌’。

    高跃以毛笔为武器,原因和许孟景一样,同时痴迷于两物,最终只得合二为一,但高跃内力修为高出许孟景很多,一生喜好四处行侠,实战经验也多于许孟景,在江湖上‘江南四友’名头中也最响亮。而出名绝技《裴将军帖》自也是人人皆晓。

    高跃素来嫉恶如仇,最重义气,与杨洪磊志同道合,自引杨洪磊为弟,现兄弟已逝,悲痛不已,一出手便是绝招《裴将军帖》。

    高莫二人一接上手,便打得难解难分,高跃一路笔法,雄姿英发,气势磅礴,神龙变化,尤其是写到“战马若龙虎,腾陵何壮哉!”更是豪气鼓荡,雄浑激发,锐不可当之势。

    莫婉言见高跃笔力竟已如此,不禁难免为之胆怯。本来她的‘绝情掌’招招诡秘难测,就算与高跃这样的高手对战,也可说旗鼓相当,不失为一绝。但偏偏眼前之人,正义禀然,大袖挥毫,越打越觉不顺,渐渐的处于下风。

    杨煜在一旁观看,也不禁为高跃之气所摄,只见高跃一支毛笔,横挥竖画,斜勾夺魄,招招如神龙游舞,变化万千。而看莫婉言现在只有招架之功,哪有还击之力!心下不禁暗喜。

    莫婉言越来越是害怕,被逼得气也难喘。正在苦无计策之时,看见杨煜正幸灾乐祸的在一旁。左手用尽全力推了一掌,右手扣住一把‘绝情神针’唰的向杨煜射去。高跃正打得兴起,忽被她掌力一逼,噔噔的退了两步,又见莫婉言一把银针向杨煜射去,大叫不好忙闪身前去相救。谁知刚替杨煜解了围,背上仿佛被蚊虫叮咬一痛,情知不妙,仓促之际回身打了一掌,果然莫婉言正挥掌拍来。这下两人拍了一个正着,各自向后退了一丈。

    莫婉言哈哈笑道:“高先生,承让了!哈哈……”

    高跃本欲再上,但稍稍运气,马上背上传来一阵麻痒,接着便是冰凉,开始时背上凉,接下来胸腹也跟着冰凉起来。高跃闯荡江湖,经验极足,小有不对,马上知道自己中了剧毒。忙坐下,抱元守一,阻止寒毒循着经脉游走。

    莫婉言见自己计策奏效,大喜,未免他日纠缠,忙走上前举掌便打了下去。杨煜吓得大叫:“高伯伯,小心。”

    莫婉言眼见就要将高跃毙于掌下,突然噗的一声响,莫婉言啊的一声痛呼,提气一纵,跃开了三丈。

    杨煜在旁看得清楚,飞来之物乃是一枚棋子。略一回思,高兴叫道:“南宫伯伯,南宫伯伯,你在哪儿?”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蓬头老汉,六十余岁,衣衫褴褛,可双眼却是炯光熠熠,此人正是‘江南四友’排名第二的‘神算子’南宫傲。

    莫婉言被棋子打中手腕,虽然她掌力精强,但也疼痛异常。心下不禁骇然,来人手劲之强,眼里之准,当真了得。更加惊奇的是自己闯荡江湖多年,竟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号人物,当下也只得按兵不动,先看清来人何意再说。

    南宫傲虽然在江湖上得享‘江南四友’及‘神算子’美誉,但平时一心醉于棋道,深居简出,精研棋道,所以听过他大名的人着实不少,但亲眼所见之人却是少之又少了。

    杨煜见到南宫傲亲身前来,哭诉道:“南宫伯伯,这魔头杀了我爹妈,伤了许叔叔,暗算高伯伯。快杀了她,莫放她逃走。”

    南宫傲噢的一声,转身向莫婉言道:“你便是‘五绝仙子’,老丈听闻你心狠手辣,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

    莫婉言正待询问她是何人,所谓何意。岂知还未开口,噗的一声,一枚棋子已经迎面打来,劲风夹声,势急异常。若是平时,这样面对面对莫婉言发射暗器,她便是顺手接住,反打回去。可是南宫傲激射出的棋子,岂是其它暗器所能相比!莫婉言一听来势所带的声响,就知难以抵挡,更别说信手接住;心念刚动,忙矮身相避。

    谁知南宫傲善于棋道,心思更比别人缜密,第一子还未发出,已算定对方将会退于哪个方位,于是第二子便跟着噗的一声,直打莫婉言腰间,虽说是两子发射分前后,实则同是一般打到。

    莫婉言眼见不好,只得往上一跃。南宫傲早已算准她有此一着,噗的一声,发棋直取莫婉言神阙穴。莫婉言身在半空,无从借力,只得鼓足全身功力向上一跃,如此一跃,看似简单,实则她毕生功力之所聚。但南宫傲手发激石何等迅速,莫婉言虽然避过了神阙要穴,但伏兔穴上难免被打中,只觉一痛,身体迅速落了下来。

    南宫傲正欲扣棋再发,莫婉言忽然道:“且慢。”

    南宫傲自知现在取她性命,犹如囊中取物,便道:“有什么遗言交代,你说吧!”

    莫婉言不惧反而哈哈笑道:“你先看看高先生再说吧!”

    南宫傲不知她想耍什么花样,转身一看,不觉大惊。原来他刚到之时,已看到高跃中了剧毒。但高跃已经运气调息,额头汗珠滚滚,气色却不太坏,料想也不会太严重。谁知才刚过了一瞬间,他却已是脸色铁青,脖子上青筋暴露。确是中毒已深,再不服解药,恐怕凶多吉少。

    南宫傲暗想当下之计,恐怕得先将解药弄到手,向莫婉言道:“快交出解药,否则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莫婉言仰天哈哈一笑,说道:“‘五绝仙子’杀人无数,厡该死无葬身之地,何况今日有高先生陪葬,可说是死得值了!”

    南宫傲暗想:“魔头狡猾,硬要玉石俱焚。看来只好先将她除了,再搜解药。”心下打定主意,一枚棋子正要激发。

    莫婉言在一旁察言观色,见他突然脸露杀机,忙道:“且慢!你可知我这‘追情神针’分为九种,每一种毒性大异。我知你打什么算盘,可是普天之下唯有我才知道他所中的是什么剧毒,倘若用错了,那是毒上加毒,当场毙命。”说完从怀里取出九包不同颜色的药粉,以示刚刚她所言非虚。

    南宫傲略一沉凝,道:“你待怎样?”

    莫婉言道:“一命换一命,怎样?”

    南宫傲心想现在也别无他法,只得道:“行,交出解药,饶你不死。”

    莫婉言道:“一言为定?”

    南宫傲道:“男子汉大丈夫,自然一言为定。”

    莫婉言道:“好,我就暂且信你。”说完将其中一包黄色药粉扔了过去。

    南宫傲顺手接着,忙让高跃服下,见服下后没有异状,对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今日放你,他日倘若再撞到我手里,定不轻饶。”转身又仔细的察看高跃伤势。突然,南宫傲身后,嗡嗡嗡的几声,忙侧身相避,接着啊的一声惊呼。南宫傲一看,莫婉言又已将杨煜抓住,几个起落,消失在密丛中。心下大怒,这女魔头真是卑鄙异常,自己放她一条生路,她却仍然不知好歹,倘若再有机会撞到,非先诛之而后快!

    杨煜恼恨莫婉言杀他父母,计害高跃,打伤许孟景,因此一路上破口大骂。莫婉言倒也坦然,一般不与他计较,但有的时候心情不好,提起杨煜一摔就是几丈远,往往把杨煜摔得鼻青脸肿。

    走了几天,一天晚上,忽然下起秋雨,莫婉言找了一处破败的荒庙。杨煜独自在一旁生了火堆,看着残旧的破窗,蛛丝在风中抖动,窗外秋雨绵绵而下,一株梧桐树在雨中任其淋打,树上枯枝被雨水打落,随着流水,缓缓而去,心下不禁悲痛,黯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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