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碗药膳,顾盈袖面上仍旧端庄浅笑,心里飞快思索着对策。
按照二皇子身体恢复得速度,估计再服用几次药膳,就可以下床行走了,完全赶得上半月之后的祭天礼。
是她低估了京都医者的医术。
“宁医女,可是药膳有问题?”梁采薇见她目光落在药膳上迟迟没有离开,不由开口问道。
顾盈袖拉回思绪,对着她浅浅一笑道:“我久闻京中传言梁医女医术精湛,但始终未曾亲眼见过。今日有幸一观梁医女药膳,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即使清高如梁采薇,在听到了夸赞之后也难得露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宁医女谬赞了,宁医女的医术才是真正的妙手回春名满四海,令我等自叹不如。”
“不敢当,梁医女过誉了。区区薄名,不及梁医女誉满杏林。”
“哪里哪里,天下谁人不知宁医女的大名。”
两人互相夸了一番,一旁直接被无视的晏清和轻轻“咳”了一声。
在重新吸引回注意力后,他放下了药碗,目光温煦望着顾盈袖道:“我已经用完了药膳,宁医女可以过来诊脉了。”
他目光一动不动,仿佛眼里只有她,完全看不见一旁的梁采薇。
小太监上前迅速将药碗放回食盒,顾盈袖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眼那个小太监,记住了他的容貌之后,开始准备日常请脉。
她纤细的手指搭在晏清和的脉搏上。果然,二皇子的身体又好转了不少,毒素已经清除得七七八八,不出半个月就可以完全清除。
“殿下身体恢复得很好,再静养几日便可。”
“辛苦宁医女。”
待顾盈袖准备告退的时候,晏清和如往常一样出声挽留:“今日天气正好,白日无事,宁医女可否愿意陪我下一局棋打发一下时间?”
他眼神十分诚恳温和。
顾盈袖微微一笑,眼也不眨说着假话:“真不凑巧,家兄前几日约了我到明月楼一会,约定的时间就是今日上午。”
晏清和适当露出了遗憾的神色:“那只好改日再与宁医女对弈。”
一旁梁采薇忽然出声:“家兄?宁昭?”
顾盈袖答道:“正是宁昭兄长。”
梁采薇脸上神色微变,唇角往下撇了撇,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之色。
她语气变得同情,认真盯着她道:“树有高矮,人有好坏。一棵树也又可能长出不同的枝,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对于那些长不好教不会的劣枝,宁医女可以选择远离,省得污了自己的名声。”
顾盈袖先一愣,随后明白了她的意思后,哭笑不得道:“多谢梁医女提醒。”
宁昭在京城中是有多臭名远扬,不仅师兄看不起他,连梁采薇这个素来看她不顺眼的人,都忍不住来提醒她要远离宁昭。
顾盈袖暗自叹气,宁家果然会教人,个个都养得和小狐狸一样,扮猪吃老虎,在外面也不知糊弄了多少人的眼睛。
从风雪院出来之后,顾盈袖立刻道:“影一,去约宁昭到明月楼见面。”
今日之事,她确实需要约宁昭出来见一面。
回到初霁院,两个侍女懂她的规矩,识趣只守在门外没敢进来。
顾盈袖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中美人惆怅了一会儿,最后无奈唤了茯苓半夏两个侍女进来梳妆打扮。
半夏取了几套做工精致华美的衣服过来,她皱眉看了看,勉强从中挑出了一件月牙白绣兰花的齐腰襦裙。
然后看到茯苓从妆匣中挑出几根华贵的簪钗,立刻阻止道:“我等会要去明月楼,你随我去,尽量打扮得素净一点。”
茯苓动作一顿,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是,大人。”
顾盈袖不管做什么都不喜欢别人跟着,难得主动一次开口让茯苓跟随,不能不让人感到诧异。两个侍女都不是多事的人,低头不敢多问。
明月楼是京都有名的风雅之地,这个风雅是真的风雅,不带任何风尘之气。
现今国泰安康,世事清明。京城中文人雅士无聊时就喜欢聚集在明月楼里吟诗作对,不论男女。甚至从外地来的文人雅士到了京城,也要先入明月楼饮上几杯酒。
如今风气开放,女子皆可为官,去明月楼吟诗喝酒的女子也不在少数。
茯苓斟酌了一下,从妆匣中挑出了几根羊脂白玉的发簪,款式简单又不失身份。顾盈袖随手挑了一根,“就这个。”
梳妆完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顾盈袖带上茯苓不紧不慢出了府门,顺便拒绝了常明让她多带几个侍卫的好意,两个人就登上了马车前往明月楼。
马车依旧是四角悬挂着铃铛,有着世家标志的那辆。
一路上清铃作响,檀香悠远,引来了不少人停驻侧目。甚至有几个容色美貌的少女大着胆子往马车上投掷了几枝颜色鲜艳的鲜花。
顾盈袖没有预料到路上还会有这一出,她虽然知道世人多数仰慕世家公子,其中尤以淮南容家,云川宁家为甚。她也听说过有少年少女会以投掷鲜花水果等东西的方式对世家名门表示仰慕,但是自己亲身经历却委委实实是第一次。
她觉得很是新奇。
顾盈袖拾起一枝桃花,“这桃花开得很漂亮,看颜色不像是京城里的。”
茯苓捂嘴笑:“大概是附近浮微山的桃花,现在浮微山的桃花刚好开了,京城的姑娘经常一大清早就起来了,结伴一起去浮微山采摘桃花,为了送给心慕的少年。那几个投花的姑娘是在向大人表达心慕之意。”
顾盈袖瞪她一眼,拉开帘子,露出了半张秀雅如画的面容,然后又放下帘子。
几个少女见马车内坐的是女子,纷纷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顾盈袖松了一口气。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鲜花倒是没了,其余围观的少年见她容色生得好看,竟然开始扔自己随身携带的玉佩,其中甚至还有含羞带怯的女子。
不一会儿,车厢内就落了一堆莹润剔透的玉佩,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顾盈袖:“……”
茯苓捂嘴笑得更欢:“这说明大人很受欢迎呢,这么多人都爱慕大人的容色。”
顾盈袖拿起一块成色最好的,对着阳光反复打量了好几遍,认真道:“我能不能把这些卖了,感觉能赚不少钱。”
茯苓忍笑回答道:“大人可以试试这样做,会不会把满城的少年少女都给得罪一遍。”
顾盈袖叹气放下:“算了,茯苓,回去让半夏收起来。”
宁曦对她挺好的,她还是尽量不去毁了宁曦的名声。省得以后等她们都恢复了原本身份,宁曦会因为名声太差混不下去。
茯苓笑答:“是,大人。”
伴随着不时的玉佩落进车厢内的声音,马车总算一路慢悠悠的到达了明月楼的门口。
顾盈袖一边被茯苓扶下马车,一边沉痛反思着下次一定不能坐有世家标志的马车出门。
她刚刚差点被砸到几次,她终于明白为何世家子弟出门都前呼后拥的带着一群侍卫婢女,原来不是故作高调,而是为了生命安全。
万一哪天一个不小心被玉佩砸中了脑袋,一世英名都要毁掉了!
她甚至想到如果有天不幸被玉佩砸死了,史书上说不定还会留下一笔“玉砸宁女”的笑谈,也算是名传千古……
顾盈袖赶紧摇摇头,把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摇掉。
围观的人有不少小跑跟了一路,但是到明月楼前纷纷都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了一会,再抬头望着明月楼的牌匾,终于四散而去。
只有几个意志坚定的还跟在不远后,遥遥跟着,不敢上前。
茯苓小声道:“大人不必担心,没有人敢在明月楼闹事。”
“我倒不担心他们。”
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不足为虑,她头疼的是接下来要应付的宁昭。
明月楼的跑堂见门口进来一个姿仪不俗的女子,立刻迎了上来,“姑娘,是打尖还是与人有邀?”
顾盈袖在京城生活了整整六年,以前有空的时候经常会来明月楼。她对这个地方再熟悉不过了。
她轻车熟路地往二楼的方向去,问道:“宁昭在哪?”
跑堂将毛巾搭在肩上,笑着引她往里面走,“宁公子在老地方,芷兰间。”
听到这个地方,顾盈袖神色不变,到了芷兰间门口淡淡道:“行了,你退下。茯苓也站在门口守着。”
“是。”
她一个人推门而入,毫不意外看到宁昭一副吊儿郎当模样,懒懒躺在软榻上听着美婢弹着琴。
“哟,来了。”他放下折扇,折扇轻一用力按住了琴弦,止住了美婢继续弹琴的动作。
“娇娇,还不给阿妹倒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