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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泓弘碧心终不改—云雾深处烟花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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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部{情起}]:第十五章泓弘碧心终不改·云雾深处烟花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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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公万万没能想到,他为了劝阻李象前往岭南,从而编造出的一席有关贼人叛乱的消息,竟会弄巧成真。

    天下的事,便是这样,往往都很无端而荒唐。

    这一天,岭南的空气依旧静好,广袤天幕朗朗的分布着徐徐清风适宜,薄纱似的浮云、有条不紊的兜转流连,分明一派安宁祥和的景致。

    仁携着菁芷,正于旷野静谧中小坐,边闲散聊天、边悠然扎着一只草叶质地的风车。

    稍有微风撩拨,薄薄草叶风车便会摇摇曳曳的转动个不停歇,仿佛遵循着某种奇异的定律;这总也会令菁芷开心巧笑、惊奇不已。

    “你看,我就说风儿惊不飞早起的晨鸟,怎么样,你输了吧?”须臾,仁臂膀微抬,径直对向不远处,一堕田埂之上奔波觅食的早起鸟雀,朝着身侧妹妹微微诉出口去。

    “没有没有,这一局不算,风......明明是风已经落下来,鸟儿才飞过去的!”菁芷淘巧的对着仁撒娇,顺便耍了个赖。

    仁笑着摇头,对妹妹的赖皮,从来都是宠溺,不会苛刻要求。

    菁芷会心似的还之于哥哥一笑,旋即,懒懒将身靠上哥哥厚实的臂膀,纤指不间断摆弄就要扎好的娱人风车。

    “哎,怎么一大早便没看到语云呢?”仁有意无意顺口喃喃一句,俊朗的眉目稍稍皱起,望着天幕,忖度的意味。

    “嗯,语云哥哥昨晚后半夜好像就出去了吧!”菁芷亦是无心,全然不在焉的闲散道出:“我正睡得朦胧,依稀看见语云哥哥提了披风向外走了;问他,他说睡不着,随意走走......兴许这会儿正在屋里睡觉呢!”

    正说话间,不远处,连绵坡路之上,忽而响起了鼎沸的人声。

    仁猛然定睛探过,见那里已经黑压压的挤满一片人流。

    “妹妹,妹妹你看那些人在做什么?”此番情景收在眼底,仁很自然的晃动下肩膀,提醒正沉静于一派童真烂漫中的菁芷;自幼便开始的苦难生活洗礼,早已加深了这一对兄妹俩对苦难的敏锐与体悟。

    “嗯?”菁芷一个机灵,下意识站起身子,迎着哥哥目光细细看过。

    与此同时,语云恰从坡路一侧小跑至仁面前,又牵回正欲探看的菁芷,眼角眉梢一阵急切漫溯:“我们快些避一避吧!昨晚,沿途蜗居的江湖义士潜入了岭南地界,历经一番义正严词的追求正义与自由的演说,成功将极大一部分伏法的无辜受害者说服;眼下,已有大几百劳役与徒徙庶民围住了惯例巡视的节度使大驾,说要跟他讨回一个公道!”

    “有这样的事?”仁眉心不由聚拢,不可思议的随口诉出;与此同时,一双睛眸忽含几分别样神色的望向语云,张口欲再度言语,却被语云抢先。

    “你在怀疑什么?”语云有意迎合上仁狐疑重重的目光,一腔话语却是不容质疑的坚定:“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不能发生的事么!”言此,又忙不迭的补了一句道,“我昨晚睡不着,出去散步的时候亲眼看到的,当时便存了疑虑,只没细探罢了!”

    仁面见了语云的目光,心下隐隐有一丝的动摇,忍不住径自作想:“难道,真是我多疑,冤枉了语云兄?”须臾转瞬,复又顺势问过,有意半含凑趣,“既然存了疑虑,你为什么又不作细探?这可不像你的风气啊!方才,你又是怎么得知的?”

    “好了好了!”被暂时搁置一旁,全然对哥哥心思蒙在鼓里的菁芷,不明就里的看着眼前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知在说些什么,隐隐不耐烦的神情语态便在这一瞬涌上,轻抬了步子,跨得二人中间,将他们分开:“真搞不懂你们在做什么。”言此,又侧目凝望着李仁,娇声明媚,“哥,现在不是疑问怪罪的时候,重要的是,我们该怎么办?去帮其中一方,还是佯装不知道,该做什么做什么?”

    “对啊,我们先避开再说吧!”语云急忙接过来菁芷话尾,似乎在以自己的殷勤而掩饰着什么不可昭然的晦暗秘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上面若要怪罪,我们也可不受牵连、亦或少受牵连。”正说时,很自然的向前探望一眼,神情不知觉间渐趋凝重,“你们看!”

    菁芷协同李仁皆在这一号召之下抬了明目,见那股黑压压的人流四围,不断有新的支持者加入,愈来愈浓密,节度使临时调度而来的官兵俨然支撑不住。

    仁将这一切收在眼里,不觉凑了眉头自语:“看来,纵是想避,也避不成了。声势这般浩大,若不加以适时制约,便形同叛乱啊!一旦上面追究下来,一个都跑不掉的,参不参与,理论不清晰了!”

    “哥哥......”菁芷闻声,下意识揪住仁的袖角,朦胧若幻的烟雨明眸又不经意微扫语云,“语云哥哥,我们真的无路可退了么?真的,便要再度重复父王的宿命么!”一语渐尽,似陷入到某种不愿想起、又分明记得那般刻骨铭心的回忆中去,便是自拔不出,只剩酸酸涩涩苦意荡涤。

    仁忽而握了一双硬朗拳头,紧凑的眉心愈加纠结,心中暗忖,没有言语什么。

    菁芷明朗的纤心越发没了浅底,虽然她素来坚强,苦难磨洗又赋予了她超乎年龄的镇定;但当真正危及生命的狂风骤雨无征兆卷席而来,一个尚且不及金钗之龄的柔弱女子,拿什么去伪装成坚强?

    语云看在眼里,一颗英雄的胸怀虽亦在不间断翻涌碧波,可却相反,如此重大变故,他的心里,却比谁都镇定;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这番心路,与李仁、菁芷难以言说的复杂心性映衬起来,显得那么不搭调。

    “仁兄。”语云侧过一步,浓茂眉宇登时写满一股难以掩饰的大义与铿锵:“我有个主意!既然怎般辗转腾挪,都是难以挣脱干系;那莫不如干脆一搏,让我们也加入到他们的队列之中,然后逃出岭南、一路杀回长安去!”

    “绝对不可以!”仁豁然抬眸,肃穆的声腔浸染众人耳畔:“父王英雄一世,纵是含冤而亡,也不失为一位强者,真正的英雄!”言语于此,语音沉淀下来,满带刚强,“身为子女,怎可权因自己一时情急,便将父母一世清誉毁于一旦?这是不孝,实为大不孝也!”

    “那么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你妹妹、看着你自己重复你父王的老路么!”语云不加犹豫,直直冲着语云话尾接口喝过。

    只这一句,成功的将李仁定在原地,再没了其它言语去,心绪却愈加迷乱。

    “哥哥......”菁芷如水明眸忽闪顾盼,边唇畔喃喃的唤,边含着不经意的轻拉了拉李仁衣角。

    “我绝不会让我妹妹重复父王的老路。”时过良久,仁眼睑略略垂落,定看向面前浮萍无依的菁芷,重重落下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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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都静一静!”

    平空里,兀然而至的一声断喝,下意识摒弃住眼下嘈嘈切切的人声;无论正在挥舞农具叫嚣的百姓,还是手持佩刀恐吓、镇压的官兵,都不约而同似的,齐刷刷向着这断喝的声源处看过。

    仁就这样凛凛然立在日光下,俊朗的面目依稀透着股浑然天成的英气。乍一看去,与昔日吴王如出一辙。

    菁芷和语云在两侧将身站定着,如此一来,仁便被围拢到中心,成一个点,俨然雄者风气。

    “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小毛贼?识相的给我让一边去!”待得大家看定之时,便有官府侍从满心不悦的嘟囔一句出口,边说着,边要肆意轰赶过来,却被一旁的节度使拦住,静看李仁反应。

    仁没有惊慌分毫,只先上前一步,对着岭南节度使毕恭毕敬施下了一个礼去,稳稳开言:“大人受惊。”

    “李仁,你整什么妖蛾子呢?”“喂!我说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一礼下去,稍加平缓的人群之中,便又掀起一阵骚动;义愤填膺间,趋之若鹜的领头效应。

    “我站在哪一边的?我站在正义的一边、安康福泽的一边!”仁又是一声断喝,大义不可侵犯的天然气势成功的将人流中抱怨、不解、甚至依稀咒骂的恶俗之声压过;全场登时缄默,再没了碎碎言词。

    仁紧借着这股难以觅得的安静,大跨步走上近前、一处山路凸起处;又将身子转过,几分居高临下的王者雄风流转于英眸:“我不知道大家这样闹下去,谋求的要是一番怎样的结果?跟政府鱼死网破、有冤屈的将自己本来子虚乌有的罪名坐实;无冤屈的趁机侥幸一次,谋取福利么!”只这一句,宛如霹雷犀利,顿然便将在场每一位获罪者,一时堵塞着茅草的心机重新疏通,依稀可见亮堂的明澈晕泽。

    李仁肃穆的神光紧凑密布的将一张张面孔逐一扫视,似乎不愿遗落掉每一处细节:“你们心里的苦楚、绞痛,我也清楚;因为我亦同你们一样,是政治昏暗无辜的受害者,我都清楚!”

    仁适时将声腔沉淀下来,几分亲和便在这一瞬里弥散昭然;语尽,又扫过左侧默默立着的菁芷,牵了她润滑的纤腕,高高举起,“不止是我,还有我的妹妹,包括你们在内的每一位亲人,所承受的一切,难道都不是躬身过来的么!”

    一语渐罢,仁微放开菁芷手腕:又是一个高潮朗朗,眉目轻抬,“命运既然超出了我们肉体及心魂所能承受的一切,那么死死抵抗下去,除了继续被它玩弄、以及加速自己灭亡的时间之外,又能是什么结果?什么好的结果?固此,我们又何妨将眼下正在领受着的一切,继续背负下去,权且视作命运之神为我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一笑置之,笑着面对这玩笑,磨砺自己的坚强心性与不屈意志呢?大家为难节度使大人、甚至忤逆朝局,蔑视政府的威仪;这一切都是多么荒唐而可笑啊!古往今来,浪花淘尽,有强者的风云际会,便必定有冤屈与牺牲!恨,谁能不恨?不恨就不是人!可是恨了,有用么!将自己年轻鲜活的生命力皆数再度白白的搭进去,一而再、再而三的迎合政治的血盆大口,最终成为笑柄,这便是你们所谓的抗争、所要谋求的自由与幸福么?那么好,我现在便告诉你们,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命运走向,有的只是定数!是劫数!而这定数,取自因果,而这因果,是我们自己走出来的!祸是福的源头,福是祸的归结,不幸是最好的大学!回头看过,昨日都是宿命、已成定局,不可改变;那是我们的劫,是我们上一代至亲、亦或这一辈挚爱遗留、连带给我们的劫数!在劫难逃、亦无从可逃!那么便展望未来吧!路,一步一步走,就在我们脚下;走得多了,便是路。岭南?穷山恶水又能怎样?前些日子,患病的同胞们,还不是靠着我们在自己相互扶持的力量之下,以至身体痊愈了吗?天堂凭什么只有一个?只要我们肯努力、不放弃,只要我们尚存一丝追求美的本质,那我们的灵魂便亦是圣洁而高贵的,我们赖以跻身的地方也会因为我们的态度及努力而不断改变着。明天的明天,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岭南,也会是天堂!”

    一语已罢,当场的人群,俨然听得如痴如醉;旋即,便爆发出一阵热烈而持久的掌声,直冲向幽幽九霄。

    边沿处的岭南节度使,微扬的嘴角亦是一抹掩不住的赞赏笑意,即刻,唤过侍从近前:“回去之后,记得提醒本官,一定要将这件事上报朝廷,给予李仁兄妹重重褒奖!”那侍卫点头应下,便护送着自家大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喝彩不断的人流之中,忽有一个打扮与农夫无异,胸肌却格外壮实的汉子,四下里看看,对着语云垂立的方向挥了挥手,是为请示之意。

    语云眉心微皱,见了这个请示的动作,沉沉一摇头。

    装束平常的健硕汉子,得了这个令,便将身层层渐趋退后,直隐逸、消失于滚滚人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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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袭言辞,便成功平息一场燥乱,未曾废得一兵一卒。这个极近神话的故事,很快便于百姓之中流转开来、脍炙人口了。

    酒楼饭庄,徐公与李象对面而坐,边进餐用酒,边闲闲听着临桌的食客议论纷纷。

    “怎么,今天突然走了桃花运,不再请我吃什么没油的干饼了?”象斟了杯酒,有意凑趣着对面听得走神的徐公,见他不语,微微一笑而过,径自讪讪饮了。

    “怎么会呢?怎么就会有叛乱呢!”徐公依旧参悟不透心结,不住于唇畔处辗转、喃喃。

    象已将浊酒尽了,复掷了杯子,朗声打断他:“什么怎么会?巧合呗!”

    当日李象怒气冲冲的离了徐公,要自己前去翻山赶至岭南。却未曾想,才行了几步路,刚将身至山道前,便遇贼人洗礼。

    从未历经如此场景的李象,面这突发而来的事端,一时有些慌神,忽略了应对政策;好在徐公有如天降般逼退贼人,再度施恩于李象。

    尔后,象一问方知,当日徐公不过开了个玩笑,却不想他性子竟委实直到了肠子里去,不问就里便兀自当真,更执着的无可奈何真要再去翻山。徐公就是这样一路追逐,故意不现身,偏要看他走到哪里去!尔后,见其路遇危险,适才将身显现的。

    许是存了愧疚的缘故吧!徐公忽而想起自己有一位远房亲戚家至岭南,便提出沿途相送李象一程,与象共赴岭南,再做道辞。

    如此这般,一路走走停停间,徐公亦顺势将初见李象之时所吐露信息推翻;源为其忧心李象赶往岭南,是要发动混乱、亦或趁机劫人救走,适才那么一说,敲山震虎的。只未曾想,竟是一语中的,赶上那么一叉子。

    “也是,有些巧合,真是不好解释呢!”徐公适才释怀,也斟了一杯薄酒,兀自饮了。

    仰脖之余,忽瞥见象广袖之中掉落一枚红色石子,不竟玩心略起,停杯半晌间,故含心照不宣的一笑。

    象体察到了这微笑之中诸多误会气息,不觉间,已然红了面部,慌忙讷讷着解释:“这红石子,是定情信物......”

    “当然是信物,这还有说的?”徐公不及李象说完便加以打断,边配着一杯浓酒酣畅下肚。

    “徐公,不是您想的那个样子。”象俊面有些尴尬,导致微红,“这石子,是我途径安洲时,偶遇一位名唤慕容真的女子;她听闻我要赶赴岭南,便托了我将这枚红石子代交,告知牵着她一颗秋水柔心的那个人,这石子原是一对,因恐昔时给他的那枚沿途不慎弄丢,固将这枚再度奉上。如此一来,当真丢了,这便是念想;若未曾遗失,那这一枚过来,两枚石子,便再也不用分开了......再也不用分开了......”象说着说着,不觉已然神痴。

    “嗯,真不错......到底是年轻人,能说到一起去,才在我不过一顿饭没留神的工夫,便是这么一段。”徐公径自讪讪,尔后,忽又对着象神秘一低声:“孩子,那你可有自己牵心的意中人?”

    象面上又一尴尬,下意识侧过几分去,俄顷,低低沉声:“有。”

    徐公心中一定,面上却依旧一副无意搭讪的模样:“那一定是个美人了!”

    “嗯,她是我心中最美丽、最完美、最高贵的女人,她有着大唐最为无与伦比的高贵血统!”象眉心兀一坚定,额头转过,陷入径自回忆。

    徐公心底又是一阵轻颤,似乎更加肯定了那个百般怀疑其硬要奔赴岭南的答案;这一定间,复又轻了声音问回:“哦,那,她人在岭南吗?”

    “不,在长安。”象没有意识到徐公话语之中的那股浅浅试探之意,几乎脱口而出。

    徐公一颗悬着的心适才略略放下,侧过身子,小心擦拭一抹额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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