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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八 闫寸:自己的事自己做
    鲁王府,后园。
    看到被押解回来的闫寸,鲁王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他黑着脸,许久没说出话来。
    倒是闫寸先开了口:“鲁王殿下,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怎么是你?”鲁王问道。
    “我不愿阿姊来您府上做客,只好自己来了。”闫寸道:“不过……鲁王好像不欢迎我。”
    鲁王冷笑一声,“看来你不怕死。”
    “怎么会,谁会不怕。”闫寸道:“您怕死吗?”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呈口舌之快,坊间传闻你胆子大得很,倒很可信。”
    “哪里哪里,下管噤若寒蝉,哪方面都被您压制得死死的,也就只能逞一逞口舌之快了。不过……”闫寸从容淡定道:“坊间也传闻,鲁王是个风雅的,就连杀人都要讲究美观,您与我这将死之人磨了半天嘴皮子,倒也很符合传闻。”
    “你太谦虚了,我可从未见过你这班从容的将死之人。”
    “装的,毕竟人生如戏全凭……那什么。”
    演技。
    从吴关那儿听来的话,闫寸没记牢。
    鲁王被他弄得一脸懵逼。
    闫寸很快岔开了话题:“那个……我此番来,除了给您做人质,还需确保其他人质的安危。”
    鲁王一眯眼,道:“这么快你就知道了?你们倒真亲如兄弟。”
    “又是坊间传闻吗?”闫寸道:“看来以后我得多留意坊间传闻,毕竟有些说得还挺准。”
    鲁王不再接话,而是冲一名负责押解闫寸的兵卒道:“去把卢倾月带上来。”
    卢倾月来之前,鲁王又对闫寸道:“莫以为如此就能跟我耍花样,若那个叫吴关的敢在圣上那儿胡说,我就让你死无全尸。”
    “我们都相信您有那样的手段。”闫寸道。
    卢倾月是真来鲁王府做客的,被带上来时他丝毫未察觉倒变故,甚至还有些诧异地问闫寸道:“闫郎怎来了,是不是我那弟弟给您添麻烦了?我替他赔不是……”
    闫寸真羡慕他。
    一个人若能傻吃酣睡享受生活,确值得羡慕。
    虽然对卢倾月没什么好印象,但闫寸不想吓唬他,只道:“我亦是受鲁王之邀,前来做客,咱们暂且在鲁王府上安心住几天吧。”
    “那敢情好啊,你我也好做个伴,我还想跟闫兄打听打听小弟的近况……多谢鲁王给了我机会,哎呀鲁王果然是个大好人……”
    两人被兵卒带着进了一间装饰华丽的屋子,闫寸注意倒,屋外至少有三组暗哨。
    一进屋,卢倾月就开始在怀里掏,不多时他掏出一枚印章,递向闫寸,并到:“请闫郎帮忙将此物转交给我那弟弟。”
    闫寸接过,看了一眼,道:“你从河南道带回来的?”
    “嗯,”卢倾月挠挠头,似有点不好意思,“我也不太懂,只觉得你们为官之人,都要用到印的,卢……吴关出入官场,许多事恐怕还不熟悉,纵有您提点,也难以面面俱到,我这个做大哥的,从前对不住他,如今也没本事为他做什么,想到一点就做一点吧。”
    闫寸又将印章递还给卢倾月,“那你应当自己将章送给他。”
    “他……不会要吧?”卢倾月的神情有些落寞。
    “不一定,”闫寸道:“我看你变化挺大,说不定他也变了。”
    卢倾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回印章,“或许我该试试,多谢闫郎提点。”
    两人无话。
    卢倾月感觉活着好累,先是那个三辊子打不出一个屁的燕子,与燕子相处一路他简直要憋死了。
    好不容易完成任务,商队前脚进长安,后脚就被鲁王请入了王府。
    自从父亲死后,卢家再也没跟如此有头有脸的达官显贵接触过,因此卢倾月很激动。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来了鲁王府却又要跟闫寸这尊总是黑着脸的阎罗朝夕相处。
    晚间不会要跟这人睡一起吧?卢倾月在心里默默叨念着:可千万别啊。
    他装作欣赏鲁王府的装潢,踱步进了内室,发现内室有两张床榻,终于放下心来。
    另一边,吴关和齐公已由皇城进入了宫城。
    听到吴关打听齐王府来的杨氏,齐公向旁边闪了一步,拉开了与吴关的距离。这样他就能将吴关的所有表情和动作尽收眼底了。
    吴关心里觉得好笑,这位齐公若生在后世,说不定会成为人类行为学的专家。
    齐公眯着眼问道:“你要作甚?”
    吴关也不惧的,他很清楚,越是惹人怀疑的时候,越要行为坦荡谈吐大方。
    “我若真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不会来向您询问了,谁不知您是天下对圣上最衷心的人。”
    许是马屁起到了作用,齐公神色缓和了些,换上一副长辈教育小辈的样子,语重心长道:“皇家后宫之人,怎荣你一个外臣打探,你莫仗着圣上宠信,便不知轻重。”
    吴关忙拱手道:“齐公教训得极是,下官当引以为戒,不过……”
    吴关指了一下刚才递给齐公的书信,继续道:“还请您瞧瞧这封书信,再下结论。”
    吴关刚将书信递给他时他便对信中内容有了好奇,若他答应帮吴关送信,自然有机会偷偷查看,但齐公是个讲究的,未经主人同意,他绝不会干出那样的事来。
    现在吴关自己让他看,他也不推辞。
    看过书信后,齐公陷入了沉默。
    吴关也沉默,等待着他的答案。
    “已如此危急了吗?”齐公道。
    “迫在眉睫。”吴关道。
    “你需知道,这宫里同样是是非之地,一入宫门深似海。”
    “是啊,”吴关叹道:“可眼下已没有别的办法,能从鲁王手下护住闫二娘母子的,只有圣上。”
    齐公看着手中书信,犹豫片刻,终于将那书信揣进了袖内。
    “我可以帮你送信,但杨氏是否出手相助……我可不能保证。”
    “当然,齐公肯帮我,就已让我尽了谋事在人之力,至于能不能成事,那就看老天爷的安排吧。”
    老天爷似乎待吴关不错,他刚赴宴,与李世民对答几句,讲明温彦博和闫寸得姐姐外甥皆已到了京师附近时,杨氏来了。
    她的到来令李世民脸上很是有光。
    这个女人身份高贵,她是隋炀帝的女儿,前朝正儿八经的公主。当初先太子李建成与齐王李元吉联手,与李世民拉开夺嫡之争。李渊早早看出苗头,偏袒太子一党,给李元吉指了这门婚事,实指望靠这个女人在隋朝旧臣之中的影响力帮太子多收罗些党羽。
    玄武门之后,先太子和齐王横死,太子妃郑观音亦美丽动人,有着倾城之貌,李世民却并未将她留在身边,而只是将她安排在长乐门附近居住,却将美貌不及郑观音的杨氏接入了后宫。
    李世民这么做,原因有三。
    其一,前隋旧臣对杨氏的情感是复杂的,把这个女人留在身边,有利于收拢人心;
    其二,这个女人嫁给李元吉,是父亲李渊一手安排,亦是他打压李世民的证明,李世民要彻底毁了着证明,他虽表明上对父亲恭敬有加,实则心里还是存了些芥蒂的;
    其三,李渊本就偏爱李元吉,爱屋及乌,对这个小儿子的王妃自然也多几份照拂,家庭聚会时公婆总要李元吉将杨氏带在身边,因此李世民不止一次在家庭宴会上见过她。她温婉天真,给李世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说有些心痒也并不为过。
    综上,于公于私,李世民都想赢得这个女人的芳心,但两人的关系因为李元吉又着实显得尴尬,杨氏总躲着他。
    如今杨氏主动赴宴,让李世民心花怒放。
    他低声问杨氏道:“你来啦?”
    杨氏收回瞄向吴关的目光,吴关自不会与她对视,装作与邻座之人寒暄,只拿余光看了杨氏一眼。
    跟在狱中时相比,她的气色好了些,脸上也有了点肉。
    杨氏亦低声回着李世民的话,道:“臣妾此番来,时有件喜事想告诉圣上。”
    “哦?何事?”
    “臣妾,有孕了。”
    吴关先李世民一步愣住了。
    他虽听不到两人的对话,但一直在关注杨氏的口型,那三个字他几乎只看到两个就猜出了杨氏的下文。
    难道他赶上了这一历史性的时刻?没记错得话,杨氏的孩子吴王李恪,应该是李世民登基后所生的第一个孩子。
    吴关收好眼底的震惊之色时,李世民才从错愕中回过神来。
    “好好好,”他执起杨氏的手,大声道:“此为大喜事,朕登基后后宫一直无甚动静,你可立了功。”
    他也顾不上宴席上的众人了,只继续问杨氏道:“太医怎么说?朕的孩子一切都好吗?”
    “一切都好。”
    此话一出,立即有人举杯恭贺圣上,紧接着是一轮接一轮的恭贺。
    吴关赶紧拼凑几句漂亮话,也贺了一番。
    待恭贺结束只听杨氏继续道:“臣妾斗胆,想凭肚里的孩子向圣上讨样赏赐。”
    李世民喜欢她这一点不藏着掖着的性子,大方道:“好啊,你想要甚?”
    “臣妾自小生在宫里,虽听闻过大唐境内的种种奇闻,却终究没有机会走出宫门亲眼一看,因此,臣妾想要一个见过世面的贴心人,婢子也行,婆子也好,能给臣妾讲一讲宫外之事。”
    李世民道:“婢子倒是好找,可这见过世面的……”
    那个时代,女儿家多待字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行过万里路的着实罕见,杨氏这要求确有些为难李世民了。
    但他不认让怀有身孕的爱妾难过,还是道:“朕自当想办法……”
    杨氏打断了李世民道:“其实臣妾心中有一个人选,就是不知……对方是否乐意。”
    “哦?”
    “臣妾刚才听说此番许多被突厥掳去的百姓回到了大唐境内,其中就有大理寺闫正的阿姊,贺喜圣上……臣妾便想着,闫正的阿姊于战乱中颠沛流离,后又去了突厥,可算行了万里路,定然又许多见识……就是不知闫家阿姊是否愿意入宫来与我做个伴。”
    李世民没急着答应,而是先问道:“你认识大理正闫寸?”
    “当初臣妾入了大理寺,闫正——那时他还不是闫正,只是万年县衙一个小小的县尉——他奉圣上之命,去大理寺提审我等,见我有求死之心,便劝我想开些,而非……而非对臣妾落井下石。
    臣妾那时便觉得闫正乃是刚正不阿之人,此番听闻他阿姊回来,臣妾很为他高兴。”
    李世民哈哈一笑,道:“你到是个懂得报恩的。”
    在他看来,一个平民女子能够入宫,做个女官,那绝对是老天爷开眼。
    李世民向吴关瞄了一眼。
    吴关忙拱手道:“这样的好事,闫寸必求之不得,若圣上允准……”
    “准了。”李世民一挥手。
    在他身后陪侍的齐公见缝插针道:“圣上现在下敕令吗?老奴这就准备纸笔。”
    李世民又挥了挥手,齐公忙指使手下小太监端来纸笔,交给在旁随时准备撰写敕令的中书舍人。
    就在此时,杨氏又道:“且慢,我……还有一事。”
    李世民今天心情很好,他对杨氏的耐心也多了些。
    “何事?”他冲中书舍人摆摆手,示意对方等下再下笔。
    “是这样,”杨氏道:“听闻闫家阿姊有个孩子,在草原长大,颇擅骑射,臣妾不认他们母子分离,因此斗胆请求……可否让闫家阿姊与其子一同入宫,如此……”
    杨氏爱怜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将来孩子出生,也可有个伴。”
    “在理,”李世民点头道:“朕亦不忍让他们母子分离。”
    他转向那中书舍人。中书舍人立即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圣上的意思了,而后,他大笔一挥,一道敕令很快写完了,齐公将写好的内容捧给李世民,李世民过目,确定无误,齐公便捧上印章。
    盖完了章,李世民将敕令赐给了吴关,嘱咐道:“待闫寸回来,你让他带着阿姊和外甥入一趟宫。”
    不等吴关回答,李世民又转向杨氏道:“这下你可满意了?”
    满意了。杨氏回答的同时,吴关亦在心中附和着。
    他终于为闫寸仅有的亲人求得了保命符。可这还算不上胜利,接下来与鲁王掰腕子,必然还有着万分的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