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子独力回天,行唐关大捷,斩获辽军首级五千、战马三千逍。这份捷报从行唐关飞速传到开封,来到了赵光义的案头。
赵光义将这百余字的捷报反复看了十余遍,仿佛其中藏着什么难解的谜题。最终,他将那捷报抛回案头,指节在桌案上轻叩了三下。
一道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书房中,恭顺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赵光义问道:“王吉恩,朕吩咐你接手猎庄一事,现在进行得怎样?”
王吉恩低头道:“各大州府的猎庄主事已经替换,如今猎庄已尽归官家掌握。”
尽归朕的掌握?赵光义自嘲地笑笑,心道:若非这份捷报,朕也会这样以为,但既然逍遥子连边关将士都能调动,朕又怎敢放心去用他留下来的猎庄?
赵光义道:“罢了,猎庄……撤了吧!”
他这句话,不仅是撤销了一个纵贯全国的半官方机构,更放弃了手头上唯一能够监察江湖的有力工具,不过对赵光义来说,只要能消除逍遥子的影响,没什么是不值得的。
王吉恩顺从地答应一声,赵光义沉默良久,终于再次开口道:“对逍遥子的缉杀,也一并撤了,这便去办。”
王吉恩再次应了声“是!”话音方落,身形已自书房中消失,一如出现时的突兀。
在距离行唐关不远的定州府,一户人家同样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渠道,得到了这份捷报。很快,几只灰扑扑的鸽子自这户人家的后院中升起,朝着西南向飞去。
几天后,远在川西的慕容龙城正焦急且兴奋地等待着边关战乱的消息。他已做好了一切准备,一旦乱起,他立刻便会发动三处伏兵,一天之内,便能攻占三座易守难攻的州府,作为兴复大燕国的根基。
他怎能料到,他等来的不是“辽军破关而入、大宋朝野震动”,而是“行唐关大捷,逍遥子独力回天”。
慕容龙城拿起那张信鸽带来的字条,才刚看了一眼,便觉天旋地转,双眼金星乱冒。他强忍不适,再次细看一遍,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自己的毕生追求的目标——兴复大燕国——再次毁在了那逍遥子手上!
慕容龙城仰天长啸,啸声未息,一口热血便噗地喷出,溅满了身前的桌案,身子向后倒去。
同在书房中的慕容启大惊,抢上前来一把抱住,喊道:“父亲!你怎么了?”
却见慕容龙城双目闭合,牙关紧咬,气若游丝。慕容启伸手探他脉搏,只觉脉象虚弱无力,时快时慢,正是重伤不起之兆。
原来慕容龙城当日在大巴山中,为了追杀周太后,曾与逍遥子全力对拼一掌,当时两人都受了些内伤;其后又和段英思反目成仇,两人以指力对决之际,慕容龙城被丁渔转移了心神,导致中了段英思三记六脉神剑,其中一击正中关元要穴,当时段英思曾断言,这等伤势,起码要休养一两年才能复原。
然而当时形势紧急,慕容龙城在朝中势力即将被清洗一空,他为了绝地反击,强行压下伤势,潜入皇宫,易容成赵光义去刺杀赵匡胤,目的是为了挑拨二人内斗。在离开时又和赵光义硬拼了一招,更是伤上加伤,之后还要马不停蹄地从开封赶到川西,哪怕以他的深厚功力,也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偏偏这时行唐关捷报传来,使他犹如万丈高楼踏空、扬子江边失足,心中失落愤懑之下,那苦苦压制的伤势终于爆发出来,
慕容启抱着慕容龙城,一手按着他的丹田,一手按着颈后大椎穴,深厚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其中,试图稳住慕容龙城体内的伤势。然而慕容龙城如今的经脉脏腑已破败不堪,无论多少内力输入,也如同泥牛入海。
大约过了顿饭功夫,慕容龙城总算有了反应。他剧烈地咳嗽了几下,喷出不少血沫,慕容启一喜,加大了内力输入。
慕容龙城推开慕容启的手,虚弱地摇头道:“启儿,不必费力了,为父的伤势……为父自己清楚……”
见慕容启还想开口说什么,慕容龙城制止了他,道:“为父时间不多了,你莫要说话,且听为父说完。
为父一生奔波筹谋,只为重现大燕荣光,只可惜时运不济,屡战屡败,不仅未能为我大燕国打下寸土江山,还将之前辛苦积累的人脉、金钱损失泰半,连追随我出生入死的四大家将也无一幸免,幸而他们都留下了子嗣,不至于绝后,不然为父九泉之下亦愧对他们。
至于你,启儿,你的武功已尽得为父真传,只是还缺些火候。为父死后,你要额外小心大理段氏和逍遥子一脉,我慕容氏与其结怨不浅,这两方皆是人才辈出的势力,切记以大业为重,勿要轻易招惹他们。
还有我孙儿慕容立,为父观他习武资质出众,只是似乎太过醉心武功,你要耐心点拨于他,莫要忘却我慕容氏的使命。
由于为父两次谋划不成,我慕容氏和王家已成了赵宋的眼中钉,等那赵光义坐稳了龙椅,必不会善罢甘休。燕北、巴蜀两地已不可驻足,唯有南方,吴越尚非赵宋之土。你带着立儿、四家将子嗣、还有王家迁移到吴越之地,赵光义便鞭长莫及。将来即便吴越为赵宋所破,旁人也无法从混乱的……户籍中追溯我慕容氏的来历。
还有一事,上次我等在大巴山中损失惨重,固然是因为中了逍遥子的陷阱,但若非我等不通水性,死伤也不至于如此惨重。记住,你迁移到吴越之后,定要逐水而居,我慕容子孙,须得精通水性,切不可重蹈父辈覆辙!”
慕容龙城说了这几段话,气力衰弱得越发厉害,到了最后甚至每说一句话,就要喘息好一阵子,慕容启心如刀割,想要制止又不忍心,只能淌着眼泪不住地点头。
慕容龙城见了,面露微笑道:“启儿……为父无能……有负……先祖所托,这份……重担,为父……便交与……你……”那“你”字尚未说完,便身子一软,没了气息。
“父亲!”慕容启痛呼失声,双手内力再次源源输出,但这一次,任凭他持续输入真气,从日落直到日出,慕容龙城的身体唯一的变化,就是渐渐变得冰冷、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