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很无语,若早知道王县伯还能治疗感情伤害,她就嘱咐管家请王县伯而不是叫儿子过来了。总不能一直这样吧,卢氏轻咳一声说道:“咱们坐下说吧,我给你们沏茶。”
听得卢氏之言,卢荟才惊觉自己失态,她低下头面色微红,随着卢氏往她院里的小会客屋走。王珏也是松了一口气,虽然她很自恋,但是被人这么直勾勾看着也够尴尬的。
王珏坐定后开始组织语言,若直接提起被退婚的事情反倒揭人疮疤,还是从别处切入话题为好。这种话题真不用现找,原主的经历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王珏迅速将表情调节到哀伤状,看得卢氏心里颤巍巍,这样的场景让她想到武德九年王珏在孔家忽悠人的样子。
“因我出生月余有老道说我命中带坎,阿娘自小对我异常娇惯。虽生在农家,然而我被拐之前却连重活都没做过。记得那年我被卖去草原冲喜,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成日被那家人非打即骂。若不是想着留条命回去,好解了家里人的担忧,我早就轻生了。
九年间,我每次逃跑都会被捉回去再遭到毒打,但我被打后依然会逃,我相信只要一直去做,除非我命丧草原,不然早晚有一日能逃出去。人在遇到困境的时候,如果你自己的内心都没有希望,那就真的完了。
冲喜的郎君到底没挺过去,我被那买家打半死扔了出去。当时我浑身是血地躺在草地上,然而心里却异常畅快,哪怕身上痛得要死,哪怕若真的没人来救我,我绝挺不过两日,但我依然畅快,因为自由了。
人生是个很神奇的词汇,它神奇在无可预料。便是我这样的玄学大师,也无法看准每个人、每件事。当我躺在草地上,准备享受最后的自由,然后就这样死去的时候,老师路过救了我。
这个世界上除了人生,还有另一个神奇的词汇知识。跟老师学习后,我方知自己是井底之蛙。想象着曾经的自己,就像那掉入井底的青蛙一样,抬头只能看得到那么大快蓝天,便以为天真的就是那样了。
越是学习,越觉得自己懂得少,越能感受到人类与广阔天地相比的渺茫,越觉得短暂的生命实在是不够用。思及被拐前的生活,我的脑中无不是躲懒淘气,就那样浪费着生命。
待我归家后,家人很为我的遭遇难过,阿娘更是为我今后的生活担忧。这世间对女子的看法,最好是嫁得好人家,又有孝顺儿女才算完满。然而,比起这些,我却有着自己的追求。
我有那样的遭遇,并不在姻缘上奢求。待我的名声慢慢传播开来,又有别有所图者屡次提亲,这世间最难得的就是真心二字。不能求,只能等待缘分的降临,故此我从不为此着急。
遗爱是我的爱徒,屡次听他提起,自己有个温柔的表姐。今日听得你的遭遇,冒昧来访还请见谅。我实在见不得娘子为郎君轻生,若要死,何不死得有价值一点。便是为你爹娘挡一刀,亦不枉费他们将你苦心教导着养大成人。
容貌本天定,不要觉得不公平,这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你没有一副好容貌,有人也在抱怨自己没有你这样的好出身。便是刚结束的科考也是如此,大家考同一道题目,必然会有人擅长有人不擅长。大家都想靠着读书出人头地,然而有人聪慧到过目不忘,有人要日背多次才能记住一首诗,此就是不公。
人常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你不似农家女,想来是读过书的,莫要被姻缘二字困住。女子想出头,不靠容貌与家室的方法多着呢。人呐,若想活得好,就要努力成为被人羡慕嫉妒恨的那一个。
看看我旁边这两个,她们就算此生不嫁,将来也不会有人敢说三道四。至于他们若瞧上哪个郎君,有智慧的靠智慧,有武力的靠武力。想要得到,只要你本事够大,就算去抢也没人敢说什么。
我问你,那只有一面之缘的崔家郎就那么招人喜欢?你哭是为他,还是畏惧人言,或是因为容貌带来的坎坷?”
王珏说了很长一段话,话落赶紧猛喝茶。卢荟则是一直仔细听着,卢氏见她的眼睛越来越明亮,内心升起希望来。
“我畏惧人言,觉得这样活着给宗族抹黑,不如死掉还能落个好名声,也省得同宗待嫁娘子受我牵连。我愤恨,除了容貌我什么都有,却因它屡屡受挫。然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怎能怪崔郎君。更不能怨爹娘,就像王县伯所说,我的生活是很多人求不来的。”
卢氏方才听王珏的诉说,眼圈已是通红。再听侄女说出心里话,眼泪早就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还以为这孩子是在闹脾气,原来亦是为家人考虑。
王珏听到卢荟的话,对她的好感又增加几分,她试探着说道:“你的考虑也能理解,但是轻生不是挽回劣势的唯一途径。能活着给族里带来荣光,为什么还要选择死呢?我对你很是喜爱,然而我们百家派也有自己的门规,必要经过明年的考试才能入门。入得我派,哪个还敢对你说三道四,谁能怪你阻了前程?只是,需靠真本事考过才做数,我不会因遗爱而优待于你。”
卢荟闻言激动得流下眼泪,这样的哭泣不似方才的悲哀恸哭,而是充满希望的泪水。她定定地看着王珏,说道:“明年开春我必去南山。”
王珏轻颔首,由于守孝不好在人家久留,她对着卢氏作揖道:“如此,我先离去了。”又看向卢荟,“咱们明年见。”
一直未说话的周齐与武照在离去时一齐说道:“卢娘子,我们等你来!”
卢奎与外面等待着的百家派弟子完全摸不到头脑,怎么老师进去没一会儿就出来了,还说现在就要返回南山,竟不再安慰一下卢奎那个主人家。奇怪的是,卢氏也没拦着,还让他们把房遗爱也带走,说卢荟现在很忙,没时间陪他玩。
房遗爱听到他娘的话,脑中浮现出《宫女上位记》里的话:这偌大的深宫后院,宫女是所有人的奴。我就这样随时等待着被招之则来呼之则去,没有选择还要笑脸相迎,谁能明白我内心的苦痛。
虽然情况不太一样,但是他这样被招之则来呼之则去,娘能不能理解一下他心里的痛!若王珏知道房遗爱脑子里想什么,保准以后再不让他看女性向小说。
王珏离去,关于事情经过自会在路上跟弟子们说清。待送他们出门,卢氏也自然会跟卢奎夫妇说起方才的谈话。那段谈话内容太走心,卢氏学起来免不了又落了一次眼泪。
连作为郎君的卢奎眼圈都红了,“我原以为那孩子是受不了打击,没想到她竟想了那么多事情,我卢家的闺女比他崔家郎还懂得什么是世家,我这个做爹爹的惭愧呀。”
他媳妇接话道:“荟荟虽貌丑,我对她的教导却从未落下,甚至因她的容貌缺陷,功课上的要求更是严格。既然她有此志向,又承蒙王县伯瞧得上眼,咱们必然要在这一年中对她多加教导。”
卢奎拍案道:“崔家郎考个状元有什么了不得,我卢奎的闺女也不差。从明日开始,让大娘子跟郎君们一起上课。”
作者有话要说: 强调卢荟丑,是铺垫铺垫哈,丑是剧情需要。大家元宵节快乐~~ 看到留言,说再更一章会炸出很多潜水党,坐等冒泡( ̄︶ ̄)↗ 。
PS人都喜欢好看的事物,崔铭年少得志更是如此。他本没错,文中的渣点是,他不知道自己是被算计的情况下,对意外有肌肤之亲的女子不愿承担责任。
那个时代对于家族的整体利益很看重,尤其是世家。像崔氏族长和卢奎,他们再喜爱小辈,也是家族排首位。由于李世民的原因,就是卢崔不联姻,崔家也不会跟李家结亲了。
至于熊孩子,他还不懂得什么喜欢,就知道灯一熄灭都一样,以为就是这么回事呢。这件事情的提议者不是房遗爱,是程咬金。他是想教训崔智贤的同时,阻止媳妇的娘家跟李家结亲,作为天子近臣,他知道李世民对宗族的不待见,不想媳妇娘家参与进去。
就是说,他们所有人的考虑角度,都是政治或家族利益,没有人关心崔铭喜欢什么。他能见到李娘子是幸运,那个时代来说就是不见面成婚,大家都是如此的情况下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自由恋爱,会被称为私相授受。
王珏的话,她以为弟子们会被卢奎骂,没想到卢奎会另有想法。以上,就是说,造化弄人啊。
嗯,突然很有灵感,好想写个恩怨纠缠的虐恋故事。崔铭这个天之骄子经过成长与坎坷,卢荟这个丑女散发智慧光芒,然后…貌似能编出很多有趣剧情。但是我还有另一个不错的配对,也很有趣,纠结死了,不知道该选哪个。
第159章 马儿快跑
王珏将与卢荟的会面情节大概跟弟子们讲了一遍,那几个一直在堂屋待着的听后都安下心来,只要卢荟心中存有希望,别再闹自杀就好。本以为他们要就此回南山,没想到老师却带着大家往崔氏在长安的落脚府邸而去。
崔家人听说王珏上门心里一惊,以为房遗爱跟老师告状,上门找茬来了。又有太子也跟着一起来,崔氏族长赶紧带着族人来迎接。
由于王珏还另有件事要做,再加上上门道歉啥滴挺尴尬,她打算长话短说,速战速决。
待众人相互见礼后,王珏说道:“我们此次上门为拜访崔铭郎君,可否空一处地方供我们单独谈谈。”
他们果然是来报仇的(┬_┬)。崔氏全体心脏一揪,虽他们也责怪崔铭不懂事,但毕竟是培养多年又寄予厚望的自家儿郎,就这么将人交出去,实在是心有不舍。有那脑洞较大者,看到同来的周齐几人,脑中已回忆起他们同劫法场者大战后的情景。遍地碎尸、浑身浴血,想想都觉得恐怖。
见包括崔氏族长在内的所有人都坚定地看着他们,眼中透出一种绝不妥协的决绝之意,弄得百家派师徒们也跟着紧张起来。这是什么情况,难道他们知道惊马之事内有猫腻,打算跟咱开战?
一个崔氏孩童突然窜出来,他指着王珏说道:“我是不会将堂兄交出去的,你们若有怨气尽管冲我来!”
汗,瀑布汗。一阵冷风吹过,王珏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好。误会大了,怪道崔家人各个面容奇怪,不是祈求就是不忿,感情人家是误会咱上门寻衅来了。
李承乾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说道:“我们并非寻事,而是有些事情要与崔郎君当面说。”
不管是不是真来找茬,太子已经开口,就算仍有人心存疑虑,不想让他们见崔铭,但还是因李承乾的身份而妥协。崔氏族长说道:“我有一间平日练字的书房,你们在那会面如何?”
王珏答道:“甚好。”
百家派弟子在书房内坐定,没一会儿崔铭就独自走进书房来。王珏第一次见崔铭,自他进门就开始细细打量分析起来。此人面容说不上俊俏,然有世家的多年培养,也是浑身透着矜傲之气。瞧他眼睛通红,该不会也以为咱是来上门找茬的吧。
找茬什么的完全是猜测,见王珏只是不含感情。色彩地打量他,而后又带着弟子们有礼起身。崔铭也赶紧见礼。之后的场面一片沉默,崔铭内心其实有些紧张,王珏则是在组织语言。
“今日前来主要为跟郎君致歉,你的马受惊是我弟子所为。”见崔铭闻言气得面色涨红,王珏继续说道:“此事让程处默来跟你说吧,毕竟你们也算亲戚。”
确实,程处默跟崔铭是表亲。小程也怪不好意思,他黝黑的脸上透出一丝红晕,听得老师吩咐后开始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说完又强调道:“我爹虽然有点不着调,但是他有件事情却没做错,崔李联姻太过危险。若真有圣上要收拾李家的那一日,崔家必然会放弃你,再严重点整个宗族实力削弱。故此,你与李娘子婚事不成,却怪不到旁人身上。”
房遗爱接话道:“师兄们本不同意做这样的事情,是我想着表姐亲事艰难,一直求他们的。此事从头到尾,我的表姐全然不知情,错在我一人。”
“我为师未看顾好弟子,此次给郎君添麻烦,多有抱歉。若郎君今后有何事情需帮忙,可到南山寻我。只要不违背原则,我可以出手一次。”王珏说完,居然对崔铭拜大礼。弟子们见后,连忙也跟着大拜。
崔铭先被王珏的举动震了一下,见李承乾也要跟着拜,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去。若让人知道太子并不因己错而拜他,以后肯定不用混了。王珏起身带着弟子们离去,并未再与呆愣站在那的崔铭多言。
因为此次事情,崔铭也许会被家族冷待。有了王珏的一个承诺,对崔家来说绝对算不小的惊喜。若崔铭够聪慧,兴许能以此为筹码,得到比之前更好的待遇,如此也算把弟子们给他造成的困扰抹去了。
瞧着他们从书房走出来,早有等待着的崔氏郎君第一时间往书房跑,就为确认一下他们兄弟的生命安全。王珏与弟子们很默契地假装没看到那几个嗷嗷跑的身影,跟崔家人道别后纷纷舒出一口气离开崔府。
房遗爱今日全程都红着眼,他怎么也没想到老师竟会给崔铭拜大礼,“老师,都是弟子的错,竟让老师为了我如此……”
程处默心里也不是滋味,“若不是我爹张罗着叫人看热闹,使得很多人家可能猜到其中有猫腻,咱们也不用给人拜大礼。我虽对不住他,到底提醒他李家之事了。不然他倒是抱得美人归,往后还不定要遭遇什么呢。”
王珏闻言皱眉道:“你娘出自崔氏,你报个信全当应该,咱们做错了来道歉更是应该。”当然,如果事情被有心利用传到坊间,有今日的大拜道歉在前,也不怕仇人挑事。至于崔铭,那个承诺自然永远都有效。
仍然在书房站立不动的崔铭,内心非常复杂。愤恨肯定还是有,然而想想程处默的话,又遗憾他与那李娘子是注定无缘了。再有以太子和王县伯的身份特意来道歉拜大礼,他又觉得连气愤都变得无力起来。最后想到听他据婚跑开的卢娘子,内心又有歉意生出。
再说百家派师徒的下个行程,又是一个还债之地,常何府上。徒弟欠人情老师还,王珏就是去常何府上送好处的。至于那好处可没有现货,得到常府再现制。
马周带路,一行人又叩响了常府大门。王珏今日是经历了一整天尴尬,那常府管家看到李承乾一顿揉眼睛,听得她的名讳后又见鬼似的嗷嗷往府内跑。
“咳,常管家自小陪伴常将军长大,衷心可嘉只是脑子有点……”马周说不下去了。
没一会儿功夫,常何跟小旋风管家一路小跑过来,见到李承乾赶紧规矩拜礼,然后转而对王珏说道:“不知王县伯来访,未曾远迎。大家快快里面请,老夫府上非常简陋,还请见谅。”说完,墨迹半天才让开道,带着客人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