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夜奶奶、夜南歌聊天聊了一个下午之后,凉至终于知道,什么请他吃饭?什么亲自下厨?他大爷的夜廷深不过就打了个幌子!
这下好了,他倒是春风得意了,夜奶奶也不逼着他处对象的事儿了,可苦了她和南歌。夜奶奶已经问了不下七次他俩的事儿什么时候定下来,又催了十一次夜南歌赶紧也处个对象去。
凉至虽然很想撇清和夜廷深的关系,但到底人老人家在兴头上,她总不能一句“奶奶,我是被夜廷深骗过来骗您的,其实我不是您孙媳妇儿”来扫她的兴吧?但涉及到婚期那样的问题她着实不知道怎么回答,夜廷深又不在,她也只好硬着头皮说:“应该……得至少等到毕业吧。”
“毕业啊?离毕业也不久了,好说好说,奶奶还看得到廷深娶媳妇儿,挺好的,挺好挺好。”说着说着,夜奶奶眼眶又湿了,自言自语地说:“要是老头子和沁丫头能看到……哎……”
*
夜廷深下来的时候,夜南歌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逗得奶奶哈哈大笑,他看到凉至站在奶奶的沙发后给她揉按着肩膀,奶奶则一脸享受的神情,心里的某一处好像被填满了。
如果……
想到那个晚上,夜廷深的眼神又黯了黯。如果,她喜欢的人是他就好了。
但一转念,夜廷深又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番:夜廷深!有点出息成不成?人家只是心有所属而已,又还没有谈婚论嫁!你还有的是机会啊!
这样想着,夜廷深的心情便舒爽了,跨着步子走到客厅,从桌上拿了个橘子剥了皮,走到凉至身边,笑意浅浅,“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说着,他把一瓣橘子递到凉至的嘴边。
凉至尴尬了一瞬,触及他的目光后乖乖张嘴咬了下去,引得夜南歌抖了一地鸡皮疙瘩,故意酸溜溜地说:“哥,奶奶还说你妹控呢,你可从来没给我剥个橘子。”然后想到了什么之后,她愈发愤愤不平地说:“错了!不仅是没剥过,而且每次我剥的橘子最后都有一半在你嘴里!”
凉至差点儿没给橘子汁呛死,夜廷深忙替凉至拿了纸巾又顺后背,瞪了一眼夜南歌,“我每次切好的西瓜不也都去你肚子里了?”
“……你丫你比我大,让我一下会死啊?”
“会。”
“……”
夜奶奶知道这俩兄妹又要斗起来了,两手扑腾着解围:“好啦好啦!大过节的说什么死不死的啊?”说完又扭头看夜廷深,“老三,你爸他人呢?干嘛呢在?儿媳妇儿都坐这儿一下午了,怎么人影都没见着他的?还有漠……”
“哦,父亲就是叫我下来带凉至上去的。”夜廷深生怕夜奶奶说漏嘴,赶忙打断。
哪知,听这话后夜奶奶不高兴了,歪着头气鼓鼓地说:“臭小子,就知道避着他妈!哎哟,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孙儿半年也不来看我这个糟老婆子,儿子还嫌弃我!哎哟!款款啊,奶奶以后就指望着你啦!老三和老幺那俩没良心,哎呀……”
夜南歌和夜廷深同时无语地喊了她一声,“奶奶——”
“奶奶,爸就是担心您这样他讲不了正事,所以才——”
夜南歌解释着,结果越描越黑了,夜奶奶“哭喊”得更加凶了,把夜寂、夜廷深、夜南歌三人轮着数落了一顿。夜廷深一惊,赶忙捂住了凉至的双耳推着她上楼,对着夜南歌喊了一声:“老妹,交给你搞定了啊!”
然后,夜南歌便看着“哭天喊地”的夜奶奶,扶着额头一脸的无奈。
*
被推上楼之后,凉至还能听见夜奶奶在客厅里哭喊的声音,刚想问夜廷深“这样合适吗”的时候,就看到夜廷深的表情和刚刚她回头瞥见夜南歌时的表情一样一样的,脸上便浮现了一个大写的“凌乱”。
这老人家……还真可爱……
“走吧。”夜廷深偏了偏头,示意凉至跟着他来。
知道是要去见他的父亲,凉至紧张地咽了下口水,下意识地便抓住了夜廷深的手臂。
夜廷深整个人都僵了一下,微微偏过头用余光看了她抓着自己的手,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没说话。
凉至意识到之后尴尬了几分,便松开,但下一刻,她的手又被夜廷深纳入了掌中,紧紧的,似在给予她力量一般。
……
“爸,夏叔叔。”
进到书房之后,夜廷深的嗓音让他身后的凉至如遭电击般僵在了原地,猛地抬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夜廷深。
夏……夏叔叔?
凉至还没反应过来,夏漠寒便已经按捺不住地起了身,走到她和夜廷深面前。
越过夜廷深的肩膀,凉至对上了夏漠寒慈爱的目光。岁月终是在他脸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只有眼底流露出来的浓浓的父爱一直没变。凉至的心抽痛了一下,嗫嚅着唇,唤了他一声:“爸。”
*
“爸。”
夜家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了他们父女两人,这让凉至多少有些尴尬。一来这是在夜家,二来,她没有料想到和父亲的重遇会是在这么……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毫无防备到,她除了轻唤了他几声“爸”之后,再也不知要从何说起。
手指勾着搭在大腿上,凉至敛着眸不看夏漠寒一眼。那个叫母亲心碎的男人,叫她又爱又恨的男人,他明明该是她亲近的人,怎么现在好像有些生分了?
夏漠寒将她的这些小动作、小表情统统纳入了眼,淡淡地抿了一口还未凉透的茶,味道已经变了不少。他轻轻觑了眉,眉宇间却压抑着欣喜,“除了叫‘爸’,就没有别的话想说了?”
“有。”凉至不假思索,“但,在别人家里叙旧这种事我做不出来,我想您也一样。”
夏漠寒笑了,“夜伯伯可不是外人,况且,听说今天你还是以夜家长媳的身份来的。”眼底的柔和愈甚,“我们家款款,终于还是长大了啊。”
夏夜两家能够联姻,似乎是这两家的长辈都期待的事情。夏家无子,联姻的希望便放在了夏家唯一的女儿和夜家的长子身上。但先前夜廷深常年呆在国外,凉至又与父亲生了罅隙而离开夏家,两家虽然一直这样计划着,但却一直没有真正把两人拉在一起,甚至,连介绍认识都没有过。
然而,缘分就是这么的妙不可言。夏漠寒受夜寂邀请来家里吃顿饭,竟听说了廷深带回来的女朋友是自己的宝贝女儿。
“长媳”两个字让凉至剁手有些尴尬,在父亲面前,她差点忘了自己今天扮演的身份了。但,她是来替夜廷深打掩护的,走出夜家的大门关系便也清了,难道连自己的父亲都要暂时蒙在鼓里吗?
“跟爸爸回家吧。”
凉至刚想着怎么岔开话题,夏漠寒就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语气低沉似有隐隐的请求。自凉至离开家以来,他们一家便再也没有过过什么中秋、除夕,每每偌大的别墅中只剩下他一人的时候,他多想马上开车去j市,把她们母女二人接回家来。
但是,苏笑还不想见他,他暂时还护不了她们母女的安全,所以每次都只是想想而已。
但今天,他有些按捺不住了。
凉至听到父亲那恳求的语气之后鼻头一酸,差点儿都要哭出来了。但她到底是明事理的人,这时候理性胜过了感性,微微摇了摇头后,在夏漠寒有些黯淡的眼光的注视下勾了唇,“爸,还是你跟我回家吧。”
*
“你和凉至,是真的吗?”
另一边主卧的小书房里,夜寂在观察了夜廷深半晌之后,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闻言后,夜廷深挑了眉,“爸,这话问得,你这是在怀疑你儿子吗?”
夜寂哈哈大笑,原本刚毅的棱角因着这笑显得柔和了不少,“你这小子,我还不了解你啊?要是是真的,估计全世界都该知道了,会等到奶奶开口才带回家来?再说了,南歌可不是会撒谎的人,你们俩兄妹的小把戏,早就被看穿喽!”
“就算暂时不是真的,那也是迟早的事情而已。”夜廷深自信满满,“所以,提前让奶奶高兴一下也不错。我生怕她老人家一急之下真把我给关在外面了。饿死事小,失面子事大。”
“你啊……”夜寂略感无奈,看穿了一切的他毫不给夜廷深面子地说出了真相,“是人家不肯答应你,所以你才借着奶奶催婚趁火打劫的吧?”
夜廷深尴尬地咳了几声,“别用趁火打劫这个词,难听。应该叫‘顺水推舟’。”在他心里,凉至成为他的人也只是早晚的事情而已,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强行将生米煮成熟饭。但因为她是凉至,所以他不屑于如此,比起她的人,他更在意的,是她的心。
想到这里,夜廷深的眸子黯淡了一下。
“动心了?”
夜廷深也不掩饰,轻轻“嗯”了一声。
夜寂似乎料到他会回答得这么干脆,又似乎没料到。听了他的回答时候失笑了片刻,轻笑,“要爸爸帮忙吗?”
“帮忙?您?”夜廷深不可思议了一下,“爸,别开玩笑了。”他可不是在质疑他亲爹,只是早些年听母亲提过,别看父亲长得倒还英俊不凡的,在感情上啊,整个就是根木头!当年秦沁也不知明示暗示轮流着示爱了多少回。
然而,夜寂好像并不知道秦沁有跟他的两个孩子提过这么失面子的事情,被亲儿子这么怀疑已经让他够郁闷的了,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笑,“别的帮不上,向你夏叔叔打听打听那孩子的喜好还是可以的。”
*
一场简单的家庭晚宴,到宴席结束了,凉至也没能按照夜廷深最初的意思亲自下一趟厨。从书房走出来后,她甚至连方向都有些摸不清了,更别说要找到厨房。最后,她心里也明了:夜廷深这丫的今天根本就没打算让她请吃饭!
整场家宴上,最开心的人要属夜奶奶了。这孙媳妇儿啊,她怎么看怎么喜欢,恨不得她现在就过门儿然后天天在家里陪着她,弄得凉至一阵尴尬,还是夜廷深解围,半开玩笑地说:“奶奶,是您娶媳妇儿还是我娶啊?怎么能天天陪着您呢?把我放在哪儿啊?”
夜南歌也故意酸溜溜地哼了一句:“大嫂这还没过门呢,我就已经失宠了。这以后啊,我估计是要被打入冷宫喽!”
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这一晚,好久没有热闹的夜氏府传出了一阵阵欢声,所有人都是发自肺腑地感到高兴,特别是夜廷深,经过这天之后,心中对于未来的期许愈发地强烈。而他的未来里,一定有夏凉至。
*
晚上,夜廷深随着家庭司机把凉至和夏漠寒一同送回了夏家。
晚宴大家都很开心,自然免不了要喝点酒助兴。尤其夜寂和夏漠寒这俩老哥们儿向来是一在餐桌上聚首,必定要干到一方。夏漠寒许是太高兴了,这会儿喝得走路都有点儿打晃了,夜寂也不用说,这会儿直接倒床上呼呼大睡去了。出于安全考虑,夜廷深决定亲自送他未来的岳父大人回家。
一路上,看着窗外倒退的路灯和风景,凉至的心中意外的十分平静。早些时候她给苏笑发了短信,说今晚不用等她回家。苏笑知道今天她是跟夜廷深出来的,自然没有过多的担心,只发了一个阴险的表情。
她看了一眼坐在旁边闭目养神的夏漠寒,心中思绪万千。他今天是真的很高兴的吧,因为见到了她,也因为……明天可以见到苏笑。只是凉至不知道苏笑会是什么反应,即便她心里一直清楚,苏笑其实一直都希望他来找她的,只是明面上不说罢了。
回到夏家的别墅之后,应凉至的要求,车子在门口便停了一下,她在门口下了车,然后车子载着醉着的夏漠寒和夜廷深继续往前行驶到家门口。
她说不上来为什么要这样,大约是太久没回来了,她担心和这四周的磁场不太合吧。
是微湿的水泥路面,空气中还浮着淡淡的湿气。她记得家里一直都是这样,傍晚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家里的下人就会把院落清扫得干干净净,并撒上稀释了的味道淡淡的消毒水。今天的味道似乎比以前重了些,大概是因为明天中秋。
缓缓地在路上行走着,凉至回忆着过往,不禁有几分佩服自己的记忆力了。快三年了,竟然把这些小细节都记得这样清楚。但转念一想,这是很正常的不是吗?就算离开得再久,这里,毕竟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是居住了将近二十年的地方。
凉至记得,从大门口走到家门前的这段路的两排种满了洋槐树,虽是在夜里,虽早已过了花季,但行走在树下,凉至闭着眼深呼吸,仿佛能嗅到幼时洋槐花拌入凉菜中时的香味,那是她童年的味道。
洋槐树,是苏笑最喜欢的树种之一。凉至记得小时候每到洋槐的花季时,原本工作繁忙的父亲都会一连好几天呆在家里和母亲一起站在别墅的阳台上观赏着开了满树的洋槐花,又或者是在傍晚时分在树下散步。那时她趴在自己房间的窗台上总能看得到他们的身影,那时她想,她应该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才对。
是的,如果没有瑶玥母女横插进来,他们一家会很幸福才对!
想到这里时,凉至又觉胸腔内升起了一股无名之火,停了脚步,恰巧这时夜廷深大概已经安顿好了夏漠寒,从房子里走出来,绕过了车径自走向了她。
脚便像钉在了地里面,凉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缓缓走向自己,心中的小火苗竟慢慢熄灭掉了,满眼全是夜廷深徐步走来的身影,害得她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竟成了自己一直以来嗤之以鼻的花痴小少女了。
他走近了她,携着淡淡的酒香气。
凉至这才记起,今晚夜廷深陪夏漠寒和夜寂也喝了不少酒,怪不得刚刚在车上的时候没听见他说一句话,手还撑着窗户上一直按揉着太阳穴,估摸着也是酒喝多了的原因吧。
“早点回去吧。”凉至受不了这样相顾无言的尴尬,别过头淡淡地说,目光却在不经意间穿过了树干,落在了那之后不远的花坛上。圆形的大花坛里,种了一棵树。夜太黑了,再加上她本就对植物不太敏感,所以认不出那是不是当年的那棵树。
夜廷深察觉到了她神情的异常,便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而后便听到她轻声说:“那里原本种的是几株合欢树,听说是我爸妈刚结婚时就种下的,年龄比我还大呢。只是,当年妈妈和爸爸闹崩时,一气之下放了把火,生生把那几棵树给烧掉了。然后我们就离开了夏家,也不知道那几棵树后来活过来了没有。”
闻言,夜廷深便了了,她是有些睹物追忆了。合欢,合欢,多美的两个字,这棵树原本该是对一对璧人的美好祝愿。他能够想象得到苏笑当时火烧这棵树时的场面,透过此刻凉至的那双眼,那双浸染上了悲愁的眼,那些隐入了讽刺的眼,那双……他一看到,便忍不住要沦陷其中的眼。
对她的往事,除了她口中说过的那些,夜廷深近乎一无所知,因此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是借着酒力,借着夜黑,他的胆子便也大了些,径自上前把她拉入了怀里,在她耳边低喃了三个字:“会好的。”
然后,不等凉至反应,他又拉开她,低头在她的唇侧印下了一个轻柔的吻,他的气息便混杂着淡淡的酒气侵入了她的鼻息间。不像上次那般带有侵略性的,只是轻轻的一个吻,他便撤离,揉了揉她的发,道了声“晚安”,便上了停在不远处的车,而后匆匆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车的尾灯彻底没了踪迹之后,凉至都还没有回过神来,呆呆的站在原地良久后,抬手轻轻碰了一下他刚刚吻过的地方。
上面还残留着酒的香气和他的温度,细思下来,脸竟在不经意间红了。
*
回到夜家的夜廷深脸也是烫得厉害,不止是脸,他的整个身体都有些滚烫,是酒精的作用。
胃也在隐隐作痛,好像被刺穿了一般的绞痛感,这让他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吩咐下人煮来了醒酒茶和养胃的汤放在床头,夜廷深却一点儿想喝的**都没有。最近胃病发作得没以往那么频繁了,距离上一次疼得要死不活好像是一个多月以前在凉至家里的那一次。想到那一次,夜廷深自己都觉得好笑,本来商量好是装病的,结果那晚上吃得太多,大半夜的还真给他疼得死去活来的了。
不过……
夜廷深无力地勾了勾唇,好歹上一次发作,还有个人照顾他。这会儿他想,他就算疼晕在床上了,家里人应该也只会觉得他是醉得厉害所以睡着了吧?
忽然这时——
“廷深哪,睡了吗?”
是夜奶奶,这大半夜的找他肯定是有什么事情了,夜廷深便顾不得腹部的抽痛了,支起了半个身子回答道:“还没,奶奶您请进来吧。”
夜奶奶便开了门,先是探出个头,笑呵呵的,盯着白花花的小卷发煞是可爱。看得出老人家实在是很开心,所以这会儿都还睡不着,思量着来找孙子唠嗑来了。
“奶奶,这么晚您还没睡。”夜廷深的身子稍稍往后挪了挪,靠在了床头。
夜奶奶嘿嘿笑着,走到床边坐下,如实说:“奶奶太高兴了,睡不着。”
夜廷深失笑。
“哎呀,三儿,你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离得近了,夜奶奶才发觉夜廷深的脸色有些发白,伸手摸了一下,吓了一跳,“还这么烫!”
生怕吓到老人家似的,夜廷深赶忙解释:“奶奶,我没事,太久没喝酒了有点儿受不住,喝了醒酒茶就会好点的。”
闻言,夜奶奶才发觉床头柜上确实放了两只碗,便“哦”了一声,催他:“那你赶紧喝啊。”
夜廷深便只得依她,把还冒着热气的醒酒茶喝了。
“这个是什么?”夜奶奶又指着另一只撑着乳白色的汤的碗问,“三儿,你晚上没吃饱哪?”
夜廷深有些哭笑不得地望着夜奶奶,“奶奶,这是养胃的。”
“哦哦,忘了,忘了。”夜奶奶咧着嘴拍了一下大腿,“胃不好大晚上的别喝这些东西,家里不是有药吗?先吃点药缓缓,这汤明天再煮了喝。”
夜廷深最讨厌吃药,这是一个不太好的习惯,好在他身体还算不错,除了偶尔会胃痛之外没有其他的病症。
所以,夜廷深岔开了话题,“现在不用了,好多了。对了奶奶,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哦,差点忘了正事儿了。”夜奶奶又一拍大腿,立马把吃药的事抛在脑后了,笑米米地问:“三儿,你跟款丫头处多久了?怎么一点儿风声我都没听见啊?”
夜廷深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好吧,合着老太太大半夜的不睡觉是为了她“孙媳妇儿”啊!看来真被南歌说对了,凉至这还没过门呢,他们俩就先失宠了。
“一个多月了吧。”夜廷深胡乱说了个不算太长的时间。
“这么久了,咋没听你们谁说过呢?”夜奶奶瞪圆了眼睛,“连老幺的口风都这么紧啊,提都没听她提过,我还一直以为,你和款丫头还没认识呢,还思量着你这孩子要再不处对象,我就和你爸说说,让他把款丫头介绍你认识认识,结果你倒好,捷足先登了嘛。”
“……”夜廷深不得不佩服老太太的“深谋远虑”,“为什么您管她叫‘款款’?小名吗?”白天的时候他就有点想问了,但一直没机会问出口。他从来没听有人叫过凉至这个名字,也没听苏笑提起过凉至有这么个小名,所以想着这名字背后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结果,还真被他给猜对了。
“是啊,小名。她小时候那会儿你妈几个都这么叫的,款款,叫着多顺口多好听啊。后来好像是……大概你十五六岁的时候吧,那时候款款应该是七八岁,你妈就开始改口管她叫‘凉至’了。”夜奶奶倒也没深想,只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其实我也就她几岁大的时候见过几回,后来都是从你妈口中听说了。”
夜廷深挑眉,“只见过几回还喜欢得连亲孙子孙女儿都不管了啊?”
“哎,我那是爱屋及乌。”夜奶奶解释,“不过,人款款本来就讨喜嘛,看把我孙子迷得呀,啧啧。”糗了夜廷深一顿后,夜奶奶斜睨了下天花板,补充:“不过性格好像是变了不少,虽说从小到大都挺安静吧,但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大了,总感觉那股安静里……啧,透着点别的什么东西。”
“或许跟家里的变故也有关吧。”夜廷深看似随口说了一句,实则是想着从夜奶奶口中知道更多他无法直接从凉至或者苏笑口中获得的信息。母亲一直很喜欢凉至,而她和奶奶一直相处得挺好,想来母亲知道的,奶奶应该也知道得不少。
提到夏家的变故,夜奶奶重重地叹了口气,“也是。”便再无下文。
夜廷深却有些按捺不住,撑着身子又坐高了一点,试探性地道:“奶奶,您好像知道挺多的样子。”
“哎……”夜奶奶没说话,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半晌后才开口:“人夏家的事情,我能知道多少?只是那段时间你妈频繁往外跑,起初我以为是……后来有一次没忍住跟了去,才知道原来是夏家发生了事情,你苏阿姨情绪差得很又没回家,你妈便跑出去陪她的。”夜奶奶中间省略了一段较为尴尬的叙述,是因为那段时间秦沁是跟着一个男人去的,那男人她面生,以为她背着她儿子红杏出墙了。
“你妈和你苏阿姨好多年的感情了啊,发生那样的事之后你妈心疼她啊,也心疼款款,在她们面前你妈不能表现出来啊,便回了家跟我说跟我诉苦。反正这些人家家里的事我们也不好说人长短不是?而且复杂着哩,你知道这么些就可以了,可别当着人家的面问啊。”
“……我像是那么不懂事的人吗?”夜廷深对夜奶奶最后那句话挺无语的,又忽然想到那天在天台上凉至说的话,不禁后背一凉,随即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我听说,凉至小时候差点有生命危险?”
*
夏家。
凉至躺在自己卧室的大床上,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光有些晃眼,她看得眼睛有些酸了,便微微别过了头,一滴眼泪淌过眼角渗入了床单里,无声无息。
家里的阿姨说,她房间里的东西从不曾有人移动过,每天早晚都会有人来打扫,父亲有时候在外地出差,看到了一些好看的认为她会喜欢的玩意全都会带回来,仔细地消毒并擦拭了一遍又一遍,然后亲自摆在她的房间里。书桌上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他总是会拿起看很久,然后轻轻地擦拭着镜框,再摆回原来的位置。
家里的阿姨还说,父亲总会在家里那堵挂满了他们照片的墙前站很久。那堵墙已经很有历史了,从父母相恋到她的出生,然后记录着她的成长,每张照片上,她都笑颜如花,然而,这堵墙记录着的幸福时光,却生生断在了她七岁的那一年。
那一年,瑶玥带着四岁的瑶楚楚出现在他们面前,那张和夏漠寒有七分相似的脸,就像一把尖锐却无形的尖刀,刺得她、刺得苏笑遍体鳞伤,她亲眼看到母亲一个人蹲坐在院子里的合欢树下哭得不成样子,最后,却又是她拉过执拗的她,指着瑶楚楚让她叫“妹妹”,指着瑶玥让她叫“阿姨”。
她以为,母亲是退让了。因为母亲从嫁入夏家的那一刻起便学会了她前半生都没能学会的一个字:忍。夏漠寒的父母也是很强势古怪的人,本来因苏笑的初恋不是夏漠寒而对她心生芥蒂,认为这个女人不检点,又不是出身名门望族,不配当他们夏家的少奶奶,但夏漠寒实在是爱她爱入了骨子里,他们二老拗不过这个儿子,便也随他了。婚后,夏漠寒和苏笑搬出去住了,没有二老的唠叨倒也过得清闲,直到她怀孕,直到她生的是个女儿,那一刻起,后来发生的一切都似乎有了苗头。
就这样回忆着过往,不知什么时刻起,凉至渐渐合上了双眼,迷迷糊糊的像是睡着了,又好像没有。她的意识渐渐有些涣散了,但听觉却异常地灵敏,似乎都能听到紧闭着的窗外传来的树叶飘落的声音。
忽然——
“喵——喵——”
凉至的眉心猛地拧成了一团,瞬间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似的无法呼吸了。她想叫,却叫不出来,想动,却动不了,想睁眼,却感觉有一双手将她的眼蒙住了,无论她怎么努力地去睁开,眼前都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喵——喵——”
是猫叫声,刚开始是很单薄的声音,慢慢的好像离得近了,声音也愈发清晰了,再后来便是一声接一声的叫个不停。
额头上渐渐冒出了虚汗,耳边的发也有些濡湿。昏暗的灯光下,凉至僵直地躺在床上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嘴唇嗫嚅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喵……喵……喵……”
声音开始变得有些凄厉且断断续续的了,一声惨叫之后,凉至猛地睁开了双眼从床上跳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刚才躺过的地方早已湿了一片,凉至捂着有些酸涩的眼,便有液体透过她的指缝流了出来。
果然,一回到家中,她还是会莫名其妙地听到猫叫声,老一辈的人好像说,这就是俗称的“鬼压床”。
但是,凉至不信什么神鬼之说,只觉得自己还是过不去心里那一关罢了。
抱住了自己冰凉的胳膊,凉至第一次那么无助地靠坐在床头发呆了半晌。不知道怎么了,这一刻,她忽然很想念苏笑,很想回家,回到那个有妈妈的家。
突然一阵酸水涌上来,凉至立刻捂住的嘴想要下床去洗手间,奈何整个身子都有些发软,她的腿用不上力,便摔在了床边,只得赶紧连滚带爬的挪到了垃圾桶旁边,对着干净的塑料袋一阵干呕,好似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似的。
有些无力地将自己的长发扒拉到脑后,凉至撑着垃圾桶缓了一会儿后起身去洗手间收拾一下自己,又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瘫软着双腿回到床边的时候,床头的手机屏幕一闪一闪的。
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都快过零点了,这个点谁还会给她打电话?
“喂?”
接起电话的时候她已经靠坐在了床头,整个人都有些虚了,那边的人愣了一下,随即问:“你怎么了?”
竟然是夜廷深。
不知怎么的,这会儿听到他低沉的嗓音之后,凉至竟觉得喉咙有些发堵,眼眶也有些湿了。她想如果是在j市就好了,说不定她还能上楼去找他说说话。
“没事,你怎么还没睡?”一向不喜欢把自己软弱的一面展现出来的凉至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刻意压低了声音。
许是酒劲过了,夜廷深的声音听上去也有些疲倦了,但他依然轻笑着说:“在想事情。”
“想什么?”
“在想……你今晚大概也睡不着。”夜廷深笑,“结果,还真被我猜对了。”
凉至“嘁”了一声,声音难得愉悦了几分,“怎么不说我是被你的电话给吵醒的?”
“结果都一样。”夜廷深不以为意,“怎么样?反正都醒了,要不要考虑和我聊到天亮?”
“……”
“反正放假,你明天睡到日上三竿也可以。”夜廷深见她不做声了,又试探性地问了句:“那要不,晚安?”
“……聊天吧。”凉至沉默了一小会儿,说道。
在这个噩梦惊醒的夜,夜廷深的这通电话打来得太是时候。这样的夜晚有他作陪,至少她可以不必再胡思乱想,不必再担心受怕。
那边许是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干脆,愣了一下,随即笑:“有什么心事就主动说出来吧,如果你想说的话。”
*
夜家。
夜廷深躺在在房间里的沙发上,拿着家里的座机打着电话。他穿着一身舒适的家居服,另一只手拿着暖袋放在自己胃部的位置,脸色也有点儿苍白,神色中透着丝丝隐忍。但更多的,却是眉宇间携着的眷恋和眼底镌刻着的深情。
就在不久之前,他从奶奶口中得知了凉至那段九死一生的经历,又联想到平日里她清冷的神情,和好几次诉说时故作无所谓的轻笑,心口竟像是被扎了好几针似的疼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