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最好的感觉是,知道某个人,不会轻易离开你。
大脑恢复了一点儿意识是在擦拭完身体之后,浑身的毛孔都微微张开着,有凉凉的风在往里面灌,很舒服,至少让她的脑子里不再那么混沌了。
其实那个时候她好像能睁开眼了,但是,浑身太无力了,恢复意识没多久她又沉沉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是因为唇瓣上的柔软和溢过喉间的温热的苦涩。
夜廷深吻她的时候,确切的说,是夜廷深用嘴喂她吃药的时候,她的眼睑已经微微张开,大致能看清一个模糊的侧脸。许是担心在这样的境况下醒来会尴尬,她干脆继续装睡了,但脸颊上的绯热又让刚洗完杯子回来探她体温的夜廷深误以为她仍然在发烧。
她有些哭笑不得。
但同时,心情也是复杂着的。但意识还没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她只是觉得,她这样是不对的。
在喜欢一个人的同时,却又接纳着另一个人对她的好,这样让她的心里有很重很重的负罪感。
凉至不喜欢欠别人,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再者,她认为这样下去,至少对夜廷深是不公平的。因此再次昏沉入睡之前,她脑子里蹦出了这么个想法: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夜廷深摊牌,把话彻彻底底的说清楚。
*
夜,在黑暗的掩蔽之下,一场见不得人的交易正在诡秘地进行着。
“我已经把东西都寄过去了。”韩颂贞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掩不去她的颤栗,死死咬住唇,她问:“你是不是也该信守承诺?”
那边传来了翻书页的声音,一会儿后,才传来低低的笑声,“放心,事成之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人工翻译使得两人谈话的节奏放慢了不少,韩颂贞咬牙:“拿什么让我相信你?”
那边笑:“东西已经在我手上了,小妹妹,你似乎没得选。”
犹如当头一棒,韩颂贞却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不要伤害她。”
“我说过,我只是为了让她回到她本应该在的位置。还有小妹妹,我想你的行为已经给她带来伤害了,怎么你内疚了?”
韩颂贞死死咬住唇,脸颊濡湿。
*
这一夜,凉至似乎做梦了,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的她,只有六岁多一点。
她梦见爸爸家里那一条种满了洋槐树的街道,梦见了后院花坛里茁壮成长的合欢花树,梦见爸爸妈妈牵着小小的她在飘香的季节里出去踏青,梦见……梦见菜菜顽皮地抓破了家里的皮沙发,妈妈一气之下把它赶了出去,它却绕了大半个圈从厨房的窗户跑了进来,还偷吃了腌在盘子里的鱼。
菜菜是一只猫,一只原本瘦骨嶙峋、后来却长得胖嘟嘟的猫,一只凉至从小到大、唯一不会害怕的猫。
似乎在菜菜之前,凉至从来没有养过宠物,在它之后,凉至便开始对猫产生了阴影。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菜菜之于凉至不仅仅是宠物那么简单了,它更像她六岁到九岁这三年里的朋友,尤其是七岁到九岁这两年。
菜菜,谐音“财财”,与凉至的小名“款款”有些许关联。那时苏笑还打趣,有了菜菜和她,家里就再也不会缺钱了。
想来那时她也小,放在现在,她一定会非常、非常、非常嫌弃这个菜菜的名字。
……
强光射入眼的时候,凉至的大脑中又浮现了昨日背包里的那只死猫,一股酸水便从胃里涌了上来,她猛地从病床上坐起,对着旁边一阵猛地呕吐,奈何她昨日起到现在滴水未进,吐出来的只是胃里的酸水。
与此同时,浑身都开始有些发痒,她有些难耐,开始伸手去扯自己的衣领。忽的一只大手阻止了她,又很好地避开了手背上扎着的针头,另一只手则轻抚着她的后背,试图让她好过些。
她低着头万分难受,顾不上思考这双大手的主人是谁,像是要把整个胃都吐出来似的,手还在不停地挣扎,浑身都瘙痒难耐而轻轻颤栗着。
有低低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坚持下,别乱动。”
很是熟悉的声音,熟悉到她想哭。似乎昨天她的大脑中还冒出过一个她认为很奇怪的想法:如果夜廷深在就好了,她的心事就不会积压在心里让她难受了。
*
奈绪美是午饭后赶来的医院,因生理期的“摧残”她的脸色不大好看,但看到凉至安然无恙地坐在病床上玩着手机的时候,她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凉至此时正在专注着玩游戏,听到推门的动静便抬了头,见是奈绪美,忙开口:“小奈,快帮我把这人解决了,碍眼。”
奈绪美还没搞清楚是个什么状况,凉至口中的“这人”便敲了敲桌子,“说中文。”
竟是肖天佐。
当然,奈绪美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记得他是同夜廷深一起的,再加上昨天他也帮了不少忙,奈绪美便开口解围:“凉至,这人是夜先生的朋友。”
“咱俩还是朋友呢!”凉至翻了个白眼,“他把我的手机抢走了,把他的手机打发给我玩这弱智游戏。”话毕,她还特意将肖天佐那plus级别的手机屏举在奈绪美面前晃了晃,口罩遮去了她半张脸,但依旧掩不去她眼底的嫌弃。
事情是这样的。
午饭后,夜廷深需要跟医生出去一小会儿,不放心凉至一人在房间里,于是便叫来了肖天佐。自然,这个情况下夜廷深是不好详细介绍他们认识的,只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清醒之后的凉至似乎想通了很多事情,前不久遇上的瓶颈期终于在睁开眼的那一瞬有所突破了。
如果昨天程珂是直接把死猫扔到她身上,如果昨天她只有一个人在洗手间,如果昨天夜廷深再来得晚一点,如果昨天……如果有这些如果,那么此刻她应该已经在黄泉之下了。
是啊,人生苦短,她永远无法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不能活在过去,也无法活在未来,那么,她便只要活在当下。
所以,她想通了一些事情,心情明朗,便想着给陆靳北打个电话,告诉他,她不退赛了,她会继续完成她的作品,在一周之内。当然,她不会对肖天佐说这些,至于肖天佐是怎么知道陆靳北的,又是为什么在电话接通的那一瞬抢走了她的手机挂断,她就不得而知了。
“弱智?我看你刚刚玩得挺有劲的。”肖天佐说,又觉得这段对话有些熟悉。
凉至刚醒没多久,还有些虚弱,懒得同他废话,只投给奈绪美一个眼神,分明在说:自己慢慢体会。
于是,奈绪美就尴尬了,不知如何是好的她索性走到病床前,在凉至的注视下拿过了肖天佐的手机,“球球大作战?”
奈绪美的双眼亮了,凉至看得清楚,不禁有些无奈叹息。这个二次元少女,想必会对她口中的这个弱智游戏感兴趣。她怎么忘了?奈绪美也是个抱着游戏机能坐个大半天的人。
看到奈绪美玩上游戏之后直接把她这个病人无视了,凉至不悦道:“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玩游戏的?”
奈绪美“嘿嘿”笑了两声,赶忙把手机扔到一边,“来看你的。”
*
“心理应激过敏反应?”
毕竟不是学医的人,夜廷深听到主治医生一口一个专业词汇,大脑有些发懵了,问:“意思是,她早晨时的呕吐和瘙痒反应是因为心理作用?”
“不仅是早晨时的呕吐和瘙痒反应,根据病人的检验结果和病人家属提供的病例,我们初步认为病人对猫这种生物的过敏反应很大程度上是受了心理的影响。”主治医生说,“这跟她小时候的一些经历有关系,比如如果她小时候养过一只猫,但猫后来死了,她很伤心很难过,心理上受到了打击,自那之后看到猫就会产生种种反应。”看到夜廷深的眼里似乎写满了匪夷所思,主治医生轻咳了一声,解释:“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任何诱因在人成长的每个阶段都有可能导致体质的转变,具体的可能还需要其他科室的医生介入才能调查清楚。”
夜廷深似懂非懂,“那,恢复的可能性呢?”
*
清醒之后,凉至似乎有点儿闲不住,下午托苏笑将笔记本电脑带了过来,满腔的热情都在催促着她,令她恨不能立刻把脑子里的想法变成现成的产品设计图纸。
因还属于敏感时期,凉至不能接触太多带有细菌的东西,就连电脑、手机也是经过消毒处理了才被带入病房。为此,苏笑还同她开着玩笑:“成为重点保护对象的感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