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瑶楚楚被禁足在了夏家。
准确地来说,是凉至和夜廷深安然无恙地回到j市之后,夏漠寒立刻派人把瑶楚楚抓了回来关在了夏家,勒令禁止她踏出夏家半步。
为此,瑶玥又是哭又是闹,指着夏漠寒的鼻子破口大骂,尽说些难听的话,说夏漠寒就是被苏笑那践人迷了心窍,说夏凉至就会花言巧语来骗人,说现在夏景逸才是瑶楚楚的父亲,而他夏漠寒没资格禁足瑶楚楚,等等等等。
除了波及到苏笑母女时夏漠寒脸色有些难看,其余时候他都任由着瑶玥哭闹了。夏景逸在一边脸色也尴尬不已,拉住瑶玥,结果她反到头来骂他无能,才会被夏漠寒牵着鼻子走,弄得夏景逸脸红一阵白一阵。
夏漠寒脸色铁青,“闹够了!”便对身后的老管家说:“把二夫人带下去。”
女人的哭声终于远离之后,夏漠寒有些头疼地按着眉心,看到夏景逸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他有几分抱歉地说道:“难为你了。”
夏景逸摇摇头,“大哥说的哪里话。”
“擅自做主把楚楚关了起来,还希望你能体谅。”
“大哥。”夏景逸叫了他,迟疑了一会儿后才开口:“楚楚身上流的毕竟是你的血,大哥想怎么管教自然有你的道理。况且这一回,确实是楚楚做得太过。”
闻言,夏漠寒的笑容有几分苦涩,再看夏景逸的眼神里也装满了愧疚。
是啊,即便瑶玥嫁给了夏景逸,瑶楚楚是他的亲生女儿,这是他不得不承认也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
关着瑶楚楚的房间是夏家老宅一个空置的小洋房,比起瑶楚楚自己的房间要小了些,但环境设施的基本都相差无异。禁足的目的就是切断她同外面的联系,所以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的电子设备。
小洋房外,好些个保镖候着,见到夏漠寒过来都毕恭毕敬地欠了身,并打开了房间的门。
房间里,瑶楚楚安静地靠在床上看着书。她同凉至都继承了夏漠寒的眉眼,从侧面看的时候,两人是有几分相似的。
没由来的,夏漠寒想到了凉至小时候。喜爱看书是凉至自小便有的好习惯,从她开始识字起,苏笑便开始培养她的这个习惯。最早时,是苏笑伏在她的床边,在她入睡前用母性特用的温柔声音给她讲着一个又一个美丽的童话故事,为她的童年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美丽的梦,这也是为什么早些时候,凉至安静乖巧得像个不染凡尘的小天使。
“爸……”
见到夏漠寒,瑶楚楚赶忙把书合起来放在一边,从床上跳下来局促地站着。按说母亲嫁给了夏景逸,她该叫夏漠寒一声大伯的,但是这称呼硬是没改过来,她还是管夏漠寒叫“爸”,管夏景逸叫“二爸”。
严寒的天,虽然屋内开了暖气,但瑶楚楚赤脚站在地上的一幕仍旧叫夏漠寒有些于心不忍。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即便她的存在是个意外,但没有什么敌得过那血浓于水的亲缘。
“坐下吧,我说几句话就走。”夏漠寒说着,习惯性地在瑶楚楚坐在床沿上之后蹲下来给她抚掉脚掌的灰尘。
凉至小时候也常这样,赤脚在地上踩了之后就直接往床上钻,夏漠寒总是会耐心地用纸巾将她脚丫子上的灰尘擦拭干净。
凉至怕痒,每次他捉到她的小脚丫时她总会咯咯地笑着,然后收回去,夏漠寒总会逗她,故意挠她的小脚掌。
想来,这样平常的举动,夏漠寒却一次也没有对同是他女儿的瑶楚楚做过,也难怪此刻瑶楚楚会浑身僵硬,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了。
松了她的脚,夏漠寒掩过了眼底的几分不自然,掀起被子让瑶楚楚盖好。半天后,他才语重心长地说:“楚楚,女不教父之过,是我亏欠了你的,才让你的性子变得如此。是我的错,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做父亲的,是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些负面的情绪而毁尽了自己的一生。你现在还年轻,还有大好的时光可以去追求你想做的事情,不要浪费在仇恨上,不值得。”
方才因夏漠寒一个下意识的举动,瑶楚楚眼底本有了潮湿的雾气。但他刚刚那一番话,虽只字未提及夏凉至的名字,但横竖都是因为她。因为她,自己才不被生父所待见;因为她,自己才会被仇怨所控制;因为她,自己才会被禁足在这里;也因为她,父亲才会变得不像是她的父亲。
都说父爱如山,但瑶楚楚几时感受到过如山的父爱?夏漠寒于她,更多的时候像是可望不可即的上帝,连母亲都只能瞻仰他,何况她呢?
“我知道了。”借由眼底的晶莹,瑶楚楚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真实情绪,这是她从小就学会的一项技能。
她和凉至,同样都是管理情绪的高手。不一样的是,凉至是压制,而她是伪装。她用她招牌式的甜美微笑,把所有不良善的坏情绪全部隐藏了起来,让人觉得她是纯真无害的,其实那笑下面却藏着一根足以让人毙命的针。
关于这一点,夏漠寒又怎么会不知晓?这根针太毒,曾扎伤过他最爱的女儿,自此,他再也不敢掉以轻心。
轻拍了瑶楚楚瘦小的肩膀,夏漠寒抿了抿唇,转身便离开。
“爸!”
看到夏漠寒微微顿住的背影,瑶楚楚隐着泪意问:“如果当初夏凉至不是因为我而命悬一线,您会不会对外承认我姓夏?”
*
寒假前期十分太平。
春节将近,家家户户都开始囤起了年货,苏笑自然也开始鞍前马后的忙着准备过年。因为要回上海过年,所以准备的东西比往年要多许多,凉至想着苏笑近几年的身体不大好,生怕她累着便想帮她,结果被她几句话呵斥回去乖乖地准备产品图稿了。
然而,苏笑在其他方面的品位和眼光都算不错,唯独在吃的上面……
凉至实在是不敢恭维。
内心小小地争斗了一番之后,凉至对着正在拆卸窗帘的苏笑说:“要不还是我去准备年货吧,你看你的事情也挺多,要打扫卫生,要缴纳各种费用啊什么,还要陪着我爸……”
“闭嘴吧你。”苏笑没好气地打断她,“你囤的都是你们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你妈年纪大了,不适合!”
“我可以再多备一份老年人吃的。”
苏笑炸了,“死丫头!你说谁是老年人?”
“我可没说是你,某人对号入座了。”凉至挑眉笑道。
然而过了没一会儿,她的脸色又沉了几分,还不等苏笑说她便先给她打了个预防针:“我不回老宅,我也不希望你回去。”
拆窗帘的动作便僵了僵,苏笑的神情有了几分不自然。将窗帘拆下来叠放在怀里之后,苏笑轻叹了一口气,“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想了想,她又说:“我和你爸商量过了,我们在自己家里过年,初二的时候去老宅走一趟就好。不管你再怎么不想见他们,至少要把明面上的做好,哪怕是做戏。”
“去了他们也知道是做戏。”凉至态度坚决,抓住苏笑的手,“我不管,反正我不去,你也不准去。瑶玥现在成了名正言顺的夏太太,指不定怎么嚣张跋扈呢。我可不想大过年的跟她吵架,你要是一个人去的话,她欺负你怎么办?”
苏笑白了她一眼,故意道:“还有你爸呢!”
“你想让我爸为难?”凉至直接一个白眼过去,“反正说好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去,你也不准去!”
*
年底放假前,也是工作最忙的时候了。夜廷深在公司里忙得晕头转向,没法像之前那样隔三差五地往j市跑,难免会记挂她的安危,除了每日会抽空给她打电话之外,他也一直在催促她赶紧来上海。
这天中午,凉至其实已经在去上海的高速公路上了,前座的导航仪显示着离上海越来越近,又听到夜廷深在问她什么时候来上海的事情,她故弄玄虚地沉思了一下,道:“还得过几天吧,这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完。”
那边极其夸张地大叫:“这都二十九了!”
凉至忍着笑,生怕自己笑出声儿似的,“行了行了,知道了哈,我这边有事,先不说了。”赶紧挂断了电话,笑得双肩一耸一耸的。
驾驶室的夏漠寒透过后视镜看到凉至的神情,眼底染上了柔和,同时语气却带着醋意地对苏笑说:“女大不中留啊!”
苏笑也偏头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语,弄得凉至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廷深那小子啊,太不把我放眼里了,他还没过我这关呢!”打着方向盘,夏漠寒故意做出了一副严父的模样,“初二叫他来陪我喝酒,想娶我的女儿,得先把我放倒!”
苏笑“扑哧”一声乐了,“得了吧,你当自己还二十一二岁呢?别在后辈面前丢人喽!”
“人老心不能老啊!”
凉至在后座听着父母你一言我一语地像唱双簧似的,唇角微微扬起,等他们说得差不多的时候她才插话:“爸,直接送我去夜氏吧,正好我把图稿交给他们经理。”
“然后顺便看看廷深,嗯,爸爸也年轻过,懂。”
“……”凉至抽了抽嘴角,不急不慢地补刀:“嗯,顺便还得跟他说一声千万别和您一起喝酒,否则耳朵该长茧啦!”
*
夜氏。
夜廷深忙里偷闲,看着桌上他和凉至的合影,长长地叹了几口气,掌心撑着太阳穴若有所思的样子。不一会儿,他便一拍桌子站起,拨打了总台的电话:“等会儿不管谁找我都说我不在!让他们都找总经理去!”
然后问总裁秘书:“刚刚我说的话听到了吗?”
秘书不明就里,只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听到了。”
“照做。”
“……明白。”
于是,夜廷深抓起车钥匙和外套就往外边跑,直接坐了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取了车往j市奔去。
这小妮子的心太野了,看来,他得把她绑在身边好好地管教管教才行。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车子刚刚驶出停车场的时候,夏漠寒的车子已经停在了夜氏公司的大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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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车,凉至向夏漠寒和苏笑打了声招呼,目送着他们的车离开后才转身向大门走去,只是听着夏漠寒车子发出的引擎声之后,她的心里没由来地“咯噔”了一下,看着离去的车尾,她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会在今天失去一样。
她给苏笑打了个电话,那边笑意依旧,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记拿了。
凉至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说:“没有,只是刚刚忘了跟爸说,路上注意点安全。”
那边笑着说她“傻丫头”,然后提醒她:“你也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做完这些,她才走进了夜氏的大楼,但也就是这个时间段,她错过了一通夜廷深打来的电话。
她是第一次来夜氏,公司上下于她而言是陌生的,而前台的人自然也认不出她来,只礼节性地问她:“请问您请找谁?”
想了想,她答:“我找你们总裁。”
因为事先有了夜廷深的吩咐,不管是谁找他都说他不在,于是前台的人照做了,看到她失落的神情之后多嘴问了一句:“请问您有预约吗?”
凉至摇摇头,前台的人便露出了抱歉的神情,将来访名单登记表递了一份给她,“您好,请您留下姓名和电话,方便的时候我们会再次联络您的。”
走出了大楼之后,凉至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不在?这大白天的来公司找他他竟然不在?
抬腕看了下手表,下午两点多的样子,如果是应酬的话也该结束了,有没有可能是在回公司的路上呢?
这样想着,凉至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打了夜廷深的电话,那边却频频传来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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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上电话的夜廷深微微觑眉,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室上专心地开车了。
也不知道这丫头到底在忙什么,打了她好几回电话都占线。不过这样也好,如果等会儿电话还是联系不上,他就当给她一个惊喜了。
这样想着,夜廷深的车已经过了收费站,驶向了高速公路,车速立马飙升了起来,这时电话却响了,夜廷深瞄了一眼,正是凉至打来的。
戴上蓝牙耳麦,他放缓了车速,同时也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点。
“你在哪里?”那边问道。
轻咳一声,夜廷深故意漫不经心地说:“在公司啊,怎么了?”
“是吗?”那边很惊讶,沉默了大概有个两三秒,才冷着语气问:“夜廷深,你不会是背着我金屋藏娇了吧?”
这顶帽子可给他扣大了,夜廷深连忙解释:“怎么会?是不是老肖又给你发了什么照片让你误会了?”如果是,他第一件事就是先扣掉肖天佐的年终奖金!这丫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成天给凉至发他的私人照也就算了,有一回某公司的代表来同他见面签署合同,对方的秘书是个女的,肖天佐也不知是故意使坏还是真像他说的那样只是巧合,总之发给凉至的照片中只有他和那女秘书两人,而且还是刚好对视的时候!
后面的事情,可想而知了。
“既然没有,为什么前台的人要说你不在?”听他这个语气,凉至更加笃定他肯定是有鬼的了,直接寒着脸问:“说!你在哪里!”
夜廷深只觉得脑门冷汗直冒,差点没把车开到栅栏里面去。稍微缓了下神理了理思路,“你说什么?前台?你现在在公司?”
“不然呢!”那边更不悦了,“好啊夜廷深,你今天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和谁在一起?为什么要骗我说你在公司?你要是解释不清楚,就别想好好过年了!”
那边传来了挂电话的“嘟嘟”声之后,夜廷深觉得自己头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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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断夜廷深的电话之后,凉至气呼呼的吹了吹额前的头发,之前为了遮瑕而剪的刘海已经长长了,但她却养成了这么个习惯,郁闷的时候总喜欢鼓着腮帮子往上吹一口气。
越想越生气。
甩了甩头,凉至仰头看着十几层高的大楼,忽然猛地拍了拍额头。
夜廷深刚刚倒提醒她了,她怎么把肖天佐给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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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后门”打入了总裁办内部的凉至,却略微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她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进来是不是不大好?员工们会怎么看她?她会不会给夜廷深填麻烦等等等等之类的问题,统统涌进了脑子里,眼睛也不会看路了,大脑也不会思考了,像个会走路的木偶似的跟在肖天佐身后走进了夜廷深的办公室。
这样不走心的后果便是,肖天佐停下脚步的时候她险些撞到他的背上。
“这里是他的办公室。”肖天佐丝毫没有注意到凉至的不对劲,径自拉开了总裁办的大门,向对面的秘书打了声招呼便把凉至领进来了。
秘书是个长得挺妖媚的女的,这让凉至有点儿皱眉了。不是不相信夜廷深,实在是自己的一些经历让她不太敢轻易地去坚信。
男人是经不住you惑的,至少她的观点是这样,这让她多少有些不舒服了。
肖天佐常年同女人打交道,自然是深谙女人心的,还不等凉至问他便开口:“她叫黎妤,是前不久我推给老夜的,你可别见怪,不然我的小情人就得丢饭碗啦!”
听到肖天佐这么说,凉至的心里倒是稍稍好受了一点,但又听到他用“小情人”三个字来定义那个女秘书,眉头又皱起来了,“小情人?”
肖天佐说漏了嘴,暗叫不好,刚想着怎么蒙混过去的时候,凉至就已经开始质问他了。
“一边要我帮忙追小奈,一边又养着小情人。肖天佐,你也太不把女人当回事儿了吧?”
凉至极少用这样严肃的语气说话,或许是看在他和夜廷深的交情,至少肖天佐认识她以来,他觉得这个女孩子并不像夜廷深说的那样难搞,也或许是夜廷深影响了她吧,偶尔,她也喜欢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才“打击”他,让他痛心疾首。
但今天,许是涉及到她最好的朋友,这有点儿压着她的底线了,所以语气也连带地不好了起来。
“小奈已经拒绝我百八十回了,我的心都碎成玻璃渣渣了!”肖天佐故意夸张了语气来缓解气氛的尴尬,不得不说的是,夜廷深的女人低气压的时候也能把他压抑个半死,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所以你现在在找别的女人来填补你内心的空虚吗?”凉至不吃他这套,“那好,我问你,你是真心喜欢小奈,还是只把她当你众多小情人小炮友中的其中一个?如果是,请你以后不要再找她,也不要再问我和她有关的任何事情!”
“我……”肖天佐百口莫辩,好半天才挠挠头,耸肩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心喜欢她,但她给我的感觉确实和别人给我的不大一样。至少……至少我是更愿意尊重她的意愿的,她说她不想见我,那我就真的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