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廷深是早上才落地,还没来得及倒时差,就听说了凉至在环海公路上出车祸的事情,心都梗在了嗓子眼儿。
下属看到boss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连忙说夏小姐性命无忧,只是受了些伤。夜廷深这才放心了些许,立刻备了车往医院赶,一路风尘仆仆。
到了医院问了病房之后等不及电梯了,一口气爬了十几层楼赶到凉至的病房,与跑出来的周晚笙差点儿迎面撞上,脚还没有踏进病房,陆靳北又冲了出来。
现在病房里,窒息般地沉默着。
凉至的手指紧紧勾住了被套,目视着夜廷深面无波澜地走到她身边。然而,他每走一步,她的心就会猛地颤一下,像是被现场“捉歼”了似的不安极了。
“廷深。”她又唤了他一声,嘴唇都在轻轻颤抖着。
夜廷深在床沿的位置坐下,轻轻“嗯”了一声,“让我看看都伤到哪里了。”神色无异,但越是这样,却越是让凉至内心难安。
她要怎么解释呢?连她都不清楚刚刚陆靳北吻她的动机是什么,故意给周晚笙看的吗?可是就算是这样,这让她怎么办?
“廷深。”
“嗯?”
凉至张了张嘴,“我……我没事。”
夜廷深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凝了她一会儿,忽的伸手覆上了她的脸,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畔,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令他想要杀人的气息!
凉至的背脊猛然一僵,下意识地覆上他的手想要解释,夜廷深却用手指压住了她的唇,笑,笑里却藏了浅浅的裂痕。
他轻声问:“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似是在说车祸的事情,又像是在说被吻的事情。
凉至看着夜廷深的眼,忽然发现,这双眼里竟然藏了她不愿去看懂的东西。他好像是在质问:怎么能这么不小心被别人吻了,又刚好被我看见呢?
“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凉至不知道能说什么。轻敛了下眸子,她缓缓垂下脸,覆在她脸上的大手却蓦地用力迫使她抬头,紧跟着男人近乎粗鲁地吻住了她的唇。
疼。
很快,一股腥味弥漫在唇齿间。凉至微微睁了眼,这才发现原来自始至终,夜廷深就不曾合上过眼,眼底压着隐隐的愤怒和悲凉,就那么盯着她,却像一把刀子在一点一点剜刻着她的心。
她只能默默地承受着,任由他用这种方式来宣泄他内心的愤懑,眼角隐隐渗出了一滴眼泪。
*
自那天后,凉至和夜廷深之间的气氛便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
虽说他待她仍旧如从前一般。
担心给她上药的实习护士掌握不了力道而弄疼她,他会拿过护士手里的棉签和纱布亲力亲为;她双手不便,他会命人送来她喜欢吃的饭菜坐在床边耐心喂她;伤口结痂瘙痒难耐,她忍不住伸手去抓,他会温柔地将她的手覆在他的脸上,轻吻她的额头和嘴唇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对于那天发生的不愉快,两人都闭口不提。有那么一瞬间,凉至很希望就这样自欺欺人地当做一切都没发生,她很想守护她和他之间的平静,因为那是她在这世上,绝无仅有的温暖和幸福了。
但同时她也很清楚,有些事情若是不清理干净,会像一根长在肉里的刺。外表看起来无任何异常,但其实它一直都扎在那里,稍稍一碰就会疼。
“廷深,其实我……”
偶有几次,她主动提及,想把他心头的这根刺彻底剔除干净,他却打断她:“有些事,我不问了,你也别说了,为了我们好。”
于是,两人就用这样表面看起来与往常无异的方式相处着。
离开医院后,两人在一起的时间竟变得少之又少。一直到年底的这段时间,凉至与夜廷深各自忙碌着,鲜少见面。
夏航去世后,夏启昀当权夏氏,才干手段不输父亲与兄长,在商场上游刃有余。同时,她也在暗地里限制了以孔蓓蓓为首的高层人员的实权,一点一滴地削弱着凉至在夏家的实权。
与此同时,温阳正在积极配合律师团,为夺得股份权背水一战。
凉至也不甘示弱,向北溯暂时告假,投身于家族内部的纷争之中,巩固自己手里的实权,并向下对股权进行并购,以提高自己在股东局的决策权。
因为开庭的日子定在年前,所以这段时间,凉至与顾念苏相处的日子居多。而利益牵扯甚广,又是比较棘手的官司,哪怕顾念苏在法庭上已经能够如鱼得水,遇到这样的案子也难免会有压力。
“你最近的状态看起来不大好。”顾念苏看着坐在对面的凉至,握在一起的双手微微冒着汗,“这样我会很紧张。”
距离开庭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了。
凉至回了神,笑了笑,亲自替顾念苏续了杯,安抚她:“别紧张。”
顾念苏扯了扯嘴角,“还真不会安慰人。”
凉至只能抱歉地笑笑,耳边竟回荡起了夜廷深说过的话。
他说:处理商业性质的案件,我可以给你安排别的律师团。
不是夜廷深对顾念苏心存偏见,也不是瞧不起顾念苏的能力。只是顾念苏虽然是律政界内新一代的女王,但到底她还年轻,相较已办案多年的律师团而言,她还是生涩了些,并且,顾念苏似乎从来没有接手过商业性质的案子。
但即便如此,凉至还是选择相信顾念苏。当然,她也顾全了夜廷深的面子,没有拒绝他请来的律师团,于是,现在替她参加这场战争的律师已经融合了律政界内好几代的精英。
“因为他?”顾念苏盯着凉至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了这么一句看似不着边际的话,瞧见凉至一脸茫然的神情后,她便解释:“看你最近挺没精神的样子,你和他之间……出什么问题了吗?”
凉至有几分讶然地看着顾念苏,眼神里分明透着几分笑意,看得顾念苏都不好意思了,耸了耸肩微微垂眸,故作无奈地道:“好吧,我承认,我的爱情观也发生了挺大的变化。”
“扑哧——”
凉至没忍住笑出声来,瞥见顾念苏一脸难堪之后,忙正了正色,“看样子,姑娘你也……”
“闭嘴吧你!”顾念苏红着脸,不由分说地往凉至嘴里塞了块糕点。
凉至笑着把糕点吃掉后,思索了一会儿,托着腮帮,“是我认识的人吗?”
“嗯?”顾念苏差一点就要和盘托出了,好在她反应快,立马收住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眯着眼看凉至:“果然你们之间出现问题了吧?”
“什么?”
“凉至,那个人不会比我还了解你。”顾念苏由衷地叹道。
这话说得,凉至是心生感动的,但感动放在她们两人面前似乎就矫情了点,她便故意抖了抖身体,“他该庆幸,你和我是同性。”
“……”
顾念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算是同性又怎么样?现在同性恋也不少。”
“我取向很正常。”凉至配合地开着玩笑,“我想,你的取向也很正常。”
“喂,夏凉至!”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说正事。”凉至见好就收,抿了一口面前的黑加仑红茶,口感温热。
知道凉至是有心回避这个问题,顾念苏也不好深问下去,沉默了一会儿后便开始同她细说着案子的一些详情。
*
夜氏总裁办。
大门紧闭的同时,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音。
夜廷深站在落地窗前居高临下,有一架客机从天边滑过,他推开窗子,捂住右耳后神情逐渐变得凝重了。
左耳听到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了。
回国后,井漾曾多次联络他,无非是告诫他:廷深,这样下去你会听不见的。
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后,夜廷深终于合上了窗子,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桌上放有他和凉至照片的相框,是泰山顶上日出时他吻她时的情景。
现在离那时,已经过去了一年了。相框的玻璃碎掉了,他还没来得及叫人去换新的过来。这段时间他的脾气变得很暴躁,经常因为突如其来的麻烦事迁怒身边的人,这个相框,就是前两天他盛怒之下的牺牲品。
抿了抿唇,夜廷深拉开了左手边的抽屉,将躺在里面的两条项链拿出来,紧紧地握在了掌心。
两条刻有名字的戒指项链,一条刻着凉至的名字,一条……刻着陆靳北的名字,是在美国时在瑶楚楚身上发现的。
“凉至……”
夜廷深喃喃地唤着凉至的名字,大手渐渐摊开,掌心有戒指留下的痕迹。
凉至,只要你说,我就会信。但是,我多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