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办内一片狼藉。
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到这样颓靡的夜廷深之后,凉至仍旧吃了一惊。刚刚黎妤向她说明了叫她前来的意思,夜廷深最近心情很差,脾气很暴躁,今天下午在办公室里发了牢骚之后就没出来过,外面的人也不敢进去打搅,只好叫了她过来。
黎妤还很担心地问她:夏小姐,你和夜总的感情出什么问题了吗?
凉至心一抽,不动声色地回答:没有。
她始终坚信,夜廷深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是有别的原因的。他不是一个容易消沉颓废的人,绝不会因为那些不是问题的问题而低迷至此。
然而当她看到了横躺在长沙发上的夜廷深之后,才知道他的情况好像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担心在所难免,试探性地唤了他几声,却无回应。
她以为他是睡着了,便拿过他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打算替他盖上,结果手还没碰到他的身体就被他条件反射性地甩开,猝不及防间,凉至身体重心不稳,重重地撞到了茶几,摔倒了地上。
“凉至!”
发现是她后,夜廷深赶忙从沙发上坐起扶她起来,懊恼地问:“伤到哪里了?”
凉至捂着刚刚撞上了茶几角的大腿,隐隐咬着唇,摇摇头。夜廷深愧疚不已,拉过她坐在自己身边,仔细地检查过后,方才确定她又伤到了腿。
碰到了她撞伤的地方,凉至立马缩回,以微笑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她是来照顾他的,又怎么能让他再担心?
见她执意不肯让自己检查她的伤势,夜廷深也只得作罢,稍稍整了整衣领之后,他扶着额头疲累地靠着沙发背,似自言自语:“凉至,怎么感觉……你对我生疏了呢?”
凉至身体一僵,忙否认:“不是这样的。”
他却再无下文,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睁开眼轻声道:“休息一会儿,我叫人送你回家。”
“那你呢?”
“我还在这里待一会儿,有事情要处理。”看着凉至焦急又关切的眼神,夜廷深不由自主地放柔了声音,轻吻了一下她的嘴唇,“别担心。”
*
于是去了一趟夜氏,凉至却一无所获。
关于温阳口中的那起刑事案件,关于他最近的情绪为什么这样低落,她仍旧一概不知,只身在恐惧和担忧中挣扎着,她要抉择,却不知如何抉择。
明天,就是开庭日了。
顾念苏对于这起商业案件初次秀志在必得,扬言只胜不败。这场官司的胜负不仅仅关系到了夏氏日后的归属,还会是顾念苏职业生涯上的一大转折,看到顾念苏干劲十足的样子,凉至有些不忍说出那个太过于荒唐的请求。
可是,温阳的话却历历在目,若是她赢了这场官司,那么夜廷深会以故意杀人罪被告上法庭。昨天去狱中已然确认,夏景逸之所以没法从监狱里出来,的确……是有人有意而为的,也就是说,从被告到审判到被判入狱,都是蓄谋好的。而那个人能是谁呢?真的会是夜廷深吗?
兴许是知晓她不会轻信,温阳还特地打了电话来提醒她:“凉至,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夏启昀也见过她,言简意赅地说:“官司败了,你无非丧失了在夏家的权势而已,除此之外不会再有其他的损失。但你若是拿他的命途来押,输了,可是会毁掉一段人生。”
“所以你现在,是在充当好人反指责我么?”凉至语气很冷,“若是真的不忍毁掉一段人生,又何必拿来威胁我?”
“如果不这样做,我怎么能拿回我的东西呢?”夏启昀淡淡地笑着,“顺便告诉你一件事情吧,昨天我也拿一个关于你的秘密威胁了夜廷深,同样是被威胁,果然女人就是会磨叽。你知道他是怎么做的吗?”她把视线挪向了远处墙壁上挂着的电视机上,电视里恰好播放着财经新闻,下方显示着一行大字:夜氏财阀临场放弃竞标!
什么!
凉至拍桌而起,彻底怒了,质问夏启昀:“用这样卑鄙的手段抢到的东西,你拿在手里就不觉得脏吗?!”
“看来小丫头还是太嫩了点。也对,涉足商场不到半年的时间,又哪里知道那些光鲜亮丽的商人背后使的手段都有多么肮脏呢?包括你的父亲,你以为他的双手就是干净的么?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教会你这些事情。不过没关系,现在我来教你。”夏启昀的眼神渐而转冷,看向屏幕:“夜氏是夏氏的合作伙伴,同时也是最强大的竞争对手之一,之前你父亲碍于和夜家的交情次次退让才让夜氏成为了七大财阀之首。那个位置原本应该是夏氏的,我这么做,也不过是圆你父亲的一个心愿罢了。”
凉至气得说不出话来,肩膀轻轻地颤抖着。
关于商场,她懂的太少太少,几乎帮不上夜廷深什么忙,但她却知道每一次的项目竞标对夜氏而言意味着什么,可夜廷深就这么放弃了竞标机会。那么,夏启昀拿来威胁他的,到底是什么?
“很想知道是什么筹码可以这么实用的吧?”夏启昀微微眯眼,装似和蔼的长辈伸手摸了摸凉至的脸,缓缓放下后,她笑:“我也很想告诉你,但既然夜廷深已经按照我的要求做了,那么我也只能守约了。”
*
夜氏。
肖天佐对于夜廷深临阵放弃的行为表示很不理解,但心里自然也猜到了七八分,能让夜廷深毫不犹豫地做出退让的,一定是跟夏凉至扯上了关系。
所以,他一句也没问原因,只是看着夜廷深比前些日子稍稍有了些人气后拍了拍他的肩,说:“老夜,你这样我会很为难。”
夜廷深轻轻皱眉,以示困惑。
听声音于他而言越来越吃力,好在肖天佐是个八尺男儿,平日里性子又挺大大咧咧的,说话声音自然是比平常人高了些分贝。
“夏姑娘要是看到新闻后肯定会问的吧?最近你电话老接不通,她全往我这儿打来了。你说,她要是问起我来,我岂不是很为难?”
闻言,夜廷深摆出一副“多大点事儿”的神情,淡淡开口:“之前怎么蒙混过去的,这次照样就好。”
“哪有那么容易?”肖天佐抱怨,“你家那位精明着呢,每次我都得找借口把电话给挂了,说得越多反而错得越多,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睛却在时刻关注着夜廷深的情绪。令他意外的是,夜廷深竟没有像之前一样一脸骄傲,更没有出口吐槽他。
许是感觉到了肖天佐的目光,夜廷深扯了扯嘴角,“明天开庭了,她哪里有那么多时间跟你瞎贫?”
一听这话,肖天佐不乐意了,嚷嚷:“怎么就叫瞎贫了?”
夜廷深淡笑不语,视线渐渐放在了桌上的相框上。蛛网般的裂痕模糊了两人的身影,让夜廷深看着很不舒服,想了想,他指着相框对肖天佐说:“最迟明天,给我弄个同尺寸新的相框过来。”
“……”
*
开庭日当天,作为当事人的夏凉至竟未到场,除了另一当事人温阳,其余人无不震惊,包括夏凉至的律师团直到开庭前一刻,都不知凉至做出了这么一个看似荒唐的决定。
作为辩护律师的顾念苏在联系不到凉至之后,一急之下离开了法院去找她。法院根据情况将这场庭审作为“缺席判决”处理,且根据被告原告上交的答辩状和证据后对案件进行审理之后直接做出了判决。
不出所料,温阳胜诉,打了一场没有硝烟的胜仗后,他竟冲着陪审席的夜廷深勾起了一抹阴险而玩味的笑容,之后仍旧向法院递交了刑事诉讼状和重审申请书。
当然,这是凉至后来才知道的事情。此刻,她一个人站在街道天桥上,俯视着脚下车来车往,心情烦闷不已。
她知道,作为当事人的她拒不到庭意味着什么样的结果,又会给顾念苏她们带来怎样的困扰,但是她已经做出了那样的决定,作为被告她无法撤诉,又想尽可能地避免遭受不利于自己的诉讼后果,因此,她只能这样做了。
留了这样一个烂摊子给了顾念苏,真是抱歉。但她知道,顾念苏一定知道要怎么做,她相信她。
“一个人在这儿吹冷风?”
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竟然会是宋辰亦。似乎挺久不见了,又似乎经常见到。
凉至看了他一眼,没做声,也意外地没有扭头就走。用她的话来说,是她先站在这里的,所以该走的人应该是那个后来的。
但宋辰亦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盯着凉至的脸看了半晌后,忽然吐出两个字:“好巧。”
凉至是不想搭理他的,为了避免他继续发出令她不舒服的声音,她干脆说:“要么闭嘴,要么走人。”
宋辰亦就笑了:果然,这才是他看上的女人。
然而,沉默归沉默,片刻之后,主动打破沉默的人竟然是制造沉默的人。
凉至冷冷地说:“你们的目的达到了?”
“我们?”宋辰亦愣了一下,随即撇清:“可别给我扣这么大顶帽子。非要说的话,也是他的目的达到了。”
“温阳?”
“是。”宋辰亦转过身背倚着栏杆,凑近凉至,“看样子,你已经知道那件事情是我干的了。”
凉至嗤笑,“你也并没有打算做得密不透风。”
“当然,不然我怎么能达到我的目的呢?”宋辰亦意味深长地看了凉至一眼,狭长的黑眸微微眯起,伸出手来挑起凉至的下巴,凑近她:“夏凉至,我和你之间的追逐游戏就快要开始了。虽不知道你意下如何,但是我可是非常期待的呢。”
凉至没有避开他的靠近,反而勾起了一抹讥讽的笑意,扔给他两个字:“愚蠢。”
生平第一次被骂这两个字,还是被女人,宋辰亦不怒反笑,恶狠狠地在她耳边道:“你现在最好祈祷沈芳娇那女人对我来说还有利用价值,否则……”
“我说错了。”凉至打断宋辰亦,“你不仅愚蠢,还很自以为是。”
“你——”
凉至本就乱糟糟的心情被他搅得更乱了,直接刷开了他的手,用力地擦了擦被他触碰过的地方,转身就走了。
宋辰亦倚着栏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凉至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忽而勾唇笑:“夏凉至啊夏凉至,自以为是的人是你自己。”
片刻后,手机响起,是助理打来的电话,他问他:“宋少,还追吗?”
邪笑了一声,他答:“哦,不用了,让她走吧。”
合上电话后,他还看着凉至消失的方向,眼里阴鸷尽显。
“我好像没来得及告诉你,温阳的目的是夏氏,而我的目的是你。合作,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
还未从法院出来,夜廷深便和温阳对上了。
确切地来说,是夜廷深主动在走廊上堵住了温阳。随他而来的保镖配合着保安和警卫将媒体统统拦截在门外,他想,这下媒体又能大做文章了。
“真是可惜,只差那么一点点呢。”温阳主动开了口,撕下伪善面具后的他只余下了狡诈和算计,“多谢你给我争取了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思考等下该怎么回答媒体的问题。说起来还真是感人呢,我那个骄傲得要死的妹妹就这么放弃了夏家的权势。夜先生,你说这要是传到媒体耳朵里,会不会成为可歌可颂的一段佳话?”
夜廷深垂在腿边的双拳紧了紧,勾起一抹阴冷,走到温阳面前低声道:“刚想提醒你,别让我知道你是因为威胁她才赢了这场官司。我不能动夏氏,但动你还是轻而易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