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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八、太年轻太简单
    “天上地下,谁都救不了你!”
    董长青的话,还回旋在源为义的耳中,若按照士可杀不可辱的古训,源为义在挨了那记耳光之后,要么就想办法弄死董长青,要么就只有自尽,但他一条路都没有选,生生受下这一巴掌了。
    不但不生气,他反而很高兴,因为这一巴掌,意味着董长青把他当成自己人了。不是自己人,为什么要教训?
    在想明白这一点之后,他真想抱着董长青的腿,高喊“还要更多用力点”。
    但董长青没有心思理他,把他又打发走,这一次他的地位再次升级,不再住在监牢中,而是住在牢外一间差役们的小屋中。每日都有专人给他送来食物,口味对他来说略有些重,但他很喜欢,特别是当看到差役们给平忠盛等送去囚粮时,就更加喜欢了。
    唯一让他可惜的是,周铨迟迟未曾见他。
    他本来还有一肚子效忠的话语和恭维的词汇,要想展现在周铨面前。在日本时,他被白河法皇认为是粗鲁而无文化的人,但他自己却不这样看,除了杀人杀得多些、抢劫抢得狠些、走私走得凶些,他觉得自己一切都是典范,符合自己的身份:武家栋梁。
    既是武家栋梁,当然要选择一个值得效忠的主人。
    时间过去了足足二十日,莫说周铨,就连董长青,在连接见了他两天之后,也消失了。
    源为义开始惴惴不安胡思乱想,就在对未知的恐惧达到顶点之时,突然软禁他的看守笑嘻嘻地过来:“你可以走了。”
    “什么?”源为义一脸茫然。
    “就是说,你可以出去了,我也终于可以不陪着你这该死的日本人!”那差役也不客气,推了他一把。
    源为义被推出了屋子,又被推出了监牢,当他到了监牢外边时,却惊讶地看到,平忠盛带着使团中其余人,面色难看地正等着他。
    “源为义,你做的好事!”当差役们都离开,只剩余日本使团成员时,平忠盛咬牙切齿地道。
    “什么好事?”源为义仍然是满脸茫然。
    “这些天,你一个人在哪里,为什么我们个个都瘦了,只有你不但没有瘦,反而胖了,你究竟说了些什么,换得宋人对你的礼遇?”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被单独关押,连个说话的陪伴都没有!”源为义扫了一眼说道。
    他敢如此,是因为他与董长青对话时的通译,虽然是日本人,却不是使团成员,而是东海商会雇用的日本雇员。
    因此他猜测,平忠盛只是在怀疑他,却不知道他具体说了什么。
    “通译呢?”不等平忠盛再指责,源为义问道。
    没一会,通译小跑着过来,满脸都是古怪之色:“两位老爷,徐州太守说了,要派人送我们上京。”
    “送我们上京,不是赶我们走?”平忠盛当时就愣住了。
    原本以为他们被放出来,是要被驱逐出境,送还日本,结果不但不送,反而是送到京师去!
    这种变化,让他们浮想连翩:莫百那位东南王发力了,或者说,大宋朝廷内部发生了什么事情,周铨已经失势?
    很可惜,日本人对周铨的认知仍然有限,他们误以为周铨是得到大宋的全力支持,才能够控制东海,成为海商们口中的“东海龙王”。却不知道,周铨对东海的控制,完全是靠着自己的力量打拼出来,大宋对此只是采取了默认纵容的态度。
    总之,日本人就带着一脑子胡思乱想开始出发,经过长时间的旅程,终于抵达了汴京。
    因为两国之间不通聘使的缘故,这队日本使臣,可能是大宋有史以来第一批正式的日本外交使节。按惯例,大宋应当十分重视他们,不过,他们住入馆驿这后,就发觉不对,不仅没有馆伴使臣,就是驿丞的脸上,也少有笑容。
    大冬天里,给他们准备的水也是凉的,饭菜倒还好,只不过源为义觉得,还比不上自己在徐州的牢间时吃的。
    待到夜晚,他们早知大宋都城汴京繁华,原本想去逛逛夜市,却被驿卒拦住,说是未得馆伴使臣相随,他们不宜出入。这种情形之下,他们只能呆在驿馆院中,听得外边车水马龙的喧嚣,哪怕在平安京住惯了这些日本使臣,也一个个抓耳挠腮,恨不得能翻过围墙去。
    “那边是什么所在?”驿馆周围比较空阔,因此哪怕是在院中,他们也可以眺望得到,在距离他们数里之外的东北面,似乎有一座高大的建筑,夜间都是灯火通明。看那建筑高度,应该是佛塔之流,但看它的形状,又不是佛塔。
    日本人好奇,便让通译向驿丞询问。
    驿丞抬头望了望,一脸习以为常:“那是第一百货商城,京师中头等热闹所在,啧啧,就带着边上的地价,都连翻了一翻,活财神当真是厉害,当初他购下大片空地时,大伙还说他是钱多烧得,现在看来,财神就是财神,他老人家看得就是远啊!”
    “贵国不是君子耻于言利吗?”听到这,平忠盛心里有些不舒服,开口问道。
    “谁说的?”
    “孔子不是有言,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平忠盛道。
    “孔子还曾说过,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只须符道义,合律法,言利、爱利、获利,皆无不可!”
    身为京师中的驿丞,当然也能辩几句,只是几句话,就让平忠盛默然无语。
    那驿丞见他不说了,噗的一笑:“贵使来自小国,还是太年轻太简单了!”
    确实太年轻太简单了,大宋百姓如今不但不耻于言利,相反,在京师之中,上自王公大臣,下至平头百姓,都以能创造更多利益、获取更大利益为荣。商品经济的迅速扩大,使得言利不再是耻辱的事情。
    再加上东海商报之类的私人邸报倡导,此时安贫乐道,自然还是美德,可积极进取,亦同样值得尊重。
    眼见那第一百货上光彩夺目,自己等人却只能呆在馆驿之中,不能前往见识,日本使臣都觉丧气。呆了会儿,便纷纷回到屋中,准备以睡觉来打发漫漫长夜。
    可是他们还是太年轻太简单了。
    才一睡下,外头忽然间锣鼓声声,只吵得他们头皮发麻,哪怕是将头藏在枕头之内,也是挡不住那吵闹之声。
    原本以为只是一会儿的事情,却不曾想,闹声吵到了后半夜。平忠盛实在受不住,唤来驿丞问是什么情形,那驿丞笑嘻嘻地道:“正常,今日里小赵王爷的球队获胜,拿到了今年的优胜牌,他们的支持者便在狂欢,各位请继续安睡就是!”
    这么吵闹,哪里还能安静得住,平忠盛苦着脸问道:“如此吵闹,朝廷不管么,左邻右舍就不过问?”
    “这附近哪里还有什么左邻右舍,这里唯有馆驿,周围全是空地,他们到这里吵,没有人会管。”
    “那你们也不管管?”
    “你这使臣说得好笑了,他们一没有闯入我馆驿之中,二没有挡了进出馆驿的道路,我为何要去管?”
    驿丞当然不会管,从他开始一直到底下的驿卒,从天水商会手中可都收得不少好处。
    赵有章早就知道,这些日本人是来抗议大宋向日本倾销白酒之事的,这让赵有章极为恼火,皇族所成立的天水商会,主营业务就是向海外倾销白酒,这伙日本使臣明面上是来告东海商会,实际上触动的却是天水商会的利益。
    虽然以赵有章为代表的宗室们,在政治上没有什么施展余地,可是使点小手段来恶心人,对他们来说,乃是拿手好戏。
    当日本使臣被外头的喧闹声吵是无法入眠时,赵有章与一群宗室的小字辈,正在馆驿之外冷笑。
    “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来寻官家告状,不就是多卖了些酒水给他们么!”赵有奕在他身边第一个叫嚣起来。
    “正是,爷爷卖酒与他吃,这是给他面子,他该感恩涕淋才对,竟然还敢想着告状!”另一位宗室也叫。
    自从天水商会成立以来,这两年间宗室的日子好过多了,他们这几家,都已经回了本,好日子就在眼前,若被日本人告状告掉了,他们每年几千贯的零花钱从何而来?
    “有章,这等手段,也只是恶心他们一回罢了,你得想办法,不能让他们见得官家!”这是老成持重些的人说的。
    赵有章心中烦躁:“这还用你说?”
    “那你有何策?”
    “我能有什么计策,要怪只能怪朱勔那厮,将事情闹得官家知晓了,连周铨在多扣了些时日后,都不得不放手,将这群猪罗一般的东西送过来!”
    说到这的时候,赵有章心中还是有些腹诽的,按说以周铨的性子,绝对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他将这些日本人送来,怎么途中就没有制造些事故呢?
    “走吧,我们是第一批,明日该是童渐那蠢货折腾这些日本使臣了,后天小蔡学士会动手……总之,这些时日,日本使臣就别想睡一个安生觉。周铨的信里说了,要拖延时间,拖的日子越久越好!”
    “一昧拖也未必有用啊……”有人嘀咕了一声:“好不容易有个财路,又要给这日本人捣鬼坏了?这些日本小鬼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