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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二、屈服
    “再来看看,若是你们能够承认高丽为华夏所属,又会是什么样子……安重焕,你说我害得高丽人家破人亡,但你想过没有,又有多少高丽人因为我,家里有了余财,能够娶上媳妇,能让儿子读上书,可以为女儿多添几件嫁衣……”
    “因为我,高丽人也可以穿得起棉布,冬天里有了棉袄;因为我,高丽人有了新的农具,可以开垦更多的荒地;因为我,高丽人种的粮食有了新的销路,不虞丰收之后谷贱伤农……”
    “东海商会这十年,在高丽修了七十一座桥梁,三百余里道路,发给高丽人的工钱,多达千万圆以上,不知多少人因此有了生计,也不知多少人因而致富!”
    “在济州学堂的医学馆中,一共有四十七名来自高丽的留学生,他们在此学习医术,所有费用全免,学成之后,将返回高丽救死扶伤!”
    周铨一一说来,每说一样,安重焕脸色就白上一分。因为安重焕知道,周铨所说的,每一件都是真的。
    赵佶同样是脸色发白,周铨在高丽做的事情,在大宋也做,而且做得更多,甚至可以说是数十倍、百倍于高丽!
    “你再设想,如此十载之后,二十载之后,乃至三五十载之后,高丽会是何等情形!以此时济州为例,凡适龄孩童,七岁至十二岁,便可入学,无需交纳一文学费,每日在学堂之中尚鸡蛋、果疏为辅食。凡十五岁之人,便可入工,择其所长,使为学徒,可得一技之长。凡二十之人,由官媒劝婚,成亲之时尚有公假与喜钱。凡幼儿新育,则有抚养之资,且其父母,有法定之假……”
    周铨将自己今后会在大华夏实行的一些具体福利政策一一说了出来,当然,这样规模的福利,足以让他原本良好的财政崩溃,因此不可能立刻全部施行,只会先在他治下汉人中实行。
    但他也没有说谎,二十载之后,或者三五十载之后,高丽彻底汉化,再没有高丽人时,想来华夏国力也可以支撑在更大范围内实际这套福利制度。
    这套福利的核心是鼓励人口增长,提高人口素质,此时的地球,还有的是空白地带,比如说那个以胡静水姓氏命名的胡洲,虽然胡静水百般努力,现在移民过去的人口数量也不过是两万余人,其中还有一半左右乃是日本、高丽和吕宋一带的土著。
    可是对于在场众人来说,这一切哪怕是画饼,也远超过他们想象了。
    赵佶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当然也想为尧为舜,听得周铨所言,好一会儿之后,他喃喃道:“这不可能实现,否则……否则尧舜亦有所不及也。”
    “今须强于古,后必胜于今,若不想着超越尧舜,愧为人君。”周铨耳尖,听到了他的自语。
    赵佶只觉得心中憋闷,他心高气傲,哪怕被周铨软禁强迫带到济州来,其实一路上也没有吃到什么苦头,因此还有几分胆气:“只是话说好说,事却难做,朕也曾想着天下大同,结果却是……”
    “上皇大谬,上皇仅延福宫、艮岳两项,耗费亿万,只为一人之欢,哪里还有资格说天下大同?”周铨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赵佶眼前金星乱冒,忍不住叫道:“修艮岳之时,你也颇出计策,如今却说这样的话来!”
    “因为彼时我多出一贯,百姓就可以少出一贯,加上朱勔、杨戬之类从中盘剥,百姓少出的可能还不只一贯钱。而且我对艮岳早有心思,汴京人口丰阜,士庶富裕,喜欢游冶,艮岳正可作为一景,供百姓赏玩,其中部分地方,可开设店铺……”
    周铨将他对艮岳的安排细细说来,倒是不厌其烦,他就是要将艮岳变成一个大型的旅游景点,虽然不收门票,但可以通过景点内部的商业、服务业和旅游项目开发,获取一定的收益,用于维持艮岳,在这之外,还有结余。
    “这些结余,我手下人估算过,二十年内,足以替上皇还清国债欠款,此后便可以用于补益国库,虽然不算太多,但仅此一项,汴京今后的路桥修建维护之费,应当够了。”周铨说完之后被充道。
    这是给赵佶的沉重一击,他的面色立刻变成了猪肝。
    他们父子俩不听人劝,刚愎自用,滥发国债,结果欠了百姓一屁股的钱,此事还没有了结,周铨将之翻了出来,当真是狠狠打脸。
    “若不是有我,上皇与赵桓所欠之债,还不知能否还清。而还不清这债,上皇以为,朝臣与百姓,会放过上皇与赵桓?”周铨又问了一句。
    赵佶想到周铨威逼幽禁赵桓之事,不由得叹了口气。原本以赵宋多年厚遇士大夫之举,总有几个忠臣出来为大宋殉节,结果包括李若水在内,也就是寥寥数人罢了。
    就算是李若水,留下不食周粟的遗言,却也只是自己死守忠节,而没有半点为赵家皇室鸣不平之意。
    想到这,赵佶又念起这国债的事情,当初可是李邦彦从周铨那儿求到的国债之策,周铨还将之写在文章之中,他心中一动:“是你算计我,国债之策,出自于你!”
    “国债之策,出自于我,但我所说募集国债,应当是用于国计民生,修桥建路,大兴水利,这些可惠及百姓之处,而不是用于修艮岳,更不是用于天水商会皇室宗亲的奢侈淫逸!我在济州、徐州、海州,也曾举债券,你看百姓可曾有半句怨言?”
    徐州到海州的铁路,相当一部分资金就来自于周铨发行的债券,他兴办的许多能赚钱的项目,同样也向民间举债,若非如此,只靠着他一人之力,哪里带得动这么多事情。
    “我举债还有一个好处,凡买了债券者,便可凭借凭证,监督工程进展,查问财务收支,使原本一人之事,成为众人之事。这些,都在我当初那本书中写了,只不过上皇你没有注意罢了。”
    赵佶确实没有注意,那本书他只是泛泛翻过,对其中如何从百姓那里弄钱他很感兴趣,可对于别的,就觉得枯躁无味,面目可憎了。
    “我举债皆是为公,你举债大半为私,这就是我们俩不同之处。”见赵佶不说话,周铨却不想就此放过,最后补了一句道。
    然后,他再看向安重焕:“你考虑得如何了,须知我既然知道你是刺客,那么你身后之人便不难找出来,你直接供述,不过是为我节约一点时间罢了。他要刺杀我,实际上是要害了高丽,你……”
    “不、不必说了,我……我愿意招!”
    跪在地上的安重焕深伏下去,以额触地。
    方才周铨和赵佶的辩论,还有周铨的自述,让他意识到,刺杀没有成功,才是真正的幸运。
    他自诩是为国为民而行博浪易水之事,早就怀有必死之心,此时才知道,自己险些祸害了国民,更是差点将本国国民唯一的出路断送,心中惊恐懊恼,更胜过方才被擒之时。
    听得他这样说,周铨微微一笑,今日这一出戏的最低目的算是达成了。
    有此人的供述,“复仇”这个组织,应当能够挖出来。现在周铨知道了,这“无面”与“复仇”实际上是一体两面,无面得授所谓的《大光明经》,专门扶植势力与他作对,为此不惜和金人勾结,而“复仇”则是负责刺杀他本人,想法设法要取他性命。
    他目光再移,看向一直沉默着的阿骨打。
    阿骨打此人意志坚定,但身体甚为虚弱,因此无法用严刑进行讯问,而且此人留着,周铨还有些用途。
    “阿骨打,我知道你也通晓汉话,现在,你还不愿意说有关无面的事情么?”周铨缓缓地道。
    这是今天的第二个目的,让阿骨打开口。
    “我为什么要说,你怎么知道我晓得这个无面?”阿骨打用生涩的汉话道。
    “方才我的话,可不只是说给上皇与刺客听的,也是说给你听的。你看到了,辽东之地,包括白山黑水,亦为华夏之地,那么生活在此之人,皆为华夏之民。若你能合作一些,你之女真,或许可列位其中,否则的话……”
    周铨是在睁眼说白话!
    虽然不是所有女真部族都会被消灭,但是完颜部,肯定是不会存在了。此次金国南下,祸害河北河东之地,百姓遭殃,其罪魁祸首的完颜部,怎么还能留存!
    但周铨也不是完全说白话,完颜部虽亡,却不是所有女真人都会被杀灭。不少矿山、农场都需要劳力,特别是一些比较危险的矿场,更是需要这些女真人去效命。
    完颜阿骨打沉默了许久,他当然知道周铨话中不尽之意,也明白,周铨不可能就此放过完颜部。
    他原本想说,反正他命已不久,哪里管得了死后洪水滔天,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想到自己为何会起兵,想到自己治下的女真各部族,想到许许多多东西。
    好一会儿之后,他轻轻笑了起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无论他现在做的能不能改变完颜部的命运,终究还是要去努力一下。
    “无面是在这济州岛上,被吾儿兀术寻去的,他具体是谁,兀术也没有告诉我,但是所谓复仇,确实与他有关,这倒是不假。”阿骨打终于开口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