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开合间,阳光打了进来,长身玉立的男子就这样在光晕间走到自己面前,沐初雪只觉得一个高大温暖的身影拢近自己,又闻到了那股好闻的檀木清香,知道这是他身上特有的气味,竟有些无促起来,只好对着夏衡盈盈下拜,郑重道:“多谢夏太傅解了我一时窘境。”
“无事。”夏衡抬手虚扶,“也是虞大人告诉我你在园子里采莲制茶,只是他没说你也亲自上了船。”夏衡气她顽皮胡闹,她跌落水中时惊得自己一颗心几乎停止跳动。刚奔到莲池边,就见聂修悦已纵身入水,若是被聂修悦所救,男女授受不亲,处理不当她就得嫁给聂修悦,一想到她可能嫁给旁人,夏衡胸口就堵着一口怒气,声音不免带了些许恼怒的沉意。
听他语带微讽,沐初雪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生气,遂仰起头直视着眼前之人:“都是我不好。”虽口中认错,可小脸上却是翠眉微皱,一副气嘟嘟的模样。
落在夏衡眼中却是在这丫头脸上从未见过轻嗔薄怒,比起以往对自己的客气疏离,倒是如今的样子更加生动可爱,夏衡不觉就放软了语气:“以后万不可贪玩任性了。”随后取出一个黄釉小药瓶递给沐初雪,又问道:“摔伤可好些了?”
今日看聂修悦的情形,以他的行事绝不会临时起意下水救人,除非他已知道沐初雪的身份,或是存了别的什么心思。无论是哪种情况他二人也不会是第一次见面,夏衡隐隐觉得沐初雪的摔伤和聂修悦有关,想及此拿着药瓶的手不觉就紧了紧。
沐初雪见夏衡捏着药瓶的手骨节泛白似是很用力的样子,抬眸看去,唤道:“夏太傅!”
夏衡回神,见沐初雪伸着手一脸疑惑的盯着自己,笑了笑,“拿去!”说着,拿着瓷瓶的手又往前伸了伸。
沐初雪接了,老实答道:“用了王女医的药好多了,青紫也都褪了好些,想是再用几日便能全好了。”
夏衡点点头,面色稳然,又问道:“怎么摔得如此严重?”说罢低下头看向沐初雪。
沐初雪没想到他如此刨根问底,却也不想瞒他,抬眸望着夏衡幽深似墨的眸子道:“前几日去外祖父的书斋看书,不想遇上三皇子,想要避开已是来不及,我就躲到房中一架屏风后面,只是不想空间狭小一时错身不开撞倒了屏风,我也摔了出去。”至于将三皇子认成陈悦一时激动推倒屏风之事还是隐去的好。
果然他们之前见过,这一身伤还是因为聂修悦摔得,夏衡心中泛酸,想到此次来的目的,只好压下舌尖酸涩,道:“这药早晚一次,连服七日,方可解你身上之毒。”
什么?!沐初雪心中震惊,看向夏衡。
“王女医为你诊脉时发现你身中一种慢性的毒~药。”想到她身上的毒,夏衡又是一阵揪心。
沐初雪恍然,难怪那天王女医神情如此古怪,原来是发现自己中了毒。
见沐初雪一直沉默不语,夏衡只道她年纪小被吓着了,“这毒是经年日久浸入你体内的,不会即刻要了你性命,却会使你身体虚弱,还会.......”夏衡一顿,下面的话却有些不好与她说。
自己一直体质虚弱,走不了几步便气喘吁吁,晚上睡得也不甚安稳,原来只当是原主身体底子差又生过一场大病的原因,现在看来却是因为中毒。
见夏衡话只说了一半,沐初雪秀眉一扬,道:“还会怎样?”
“还会影响你今后的子嗣。”夏衡的语气沉了沉,这下毒之人实在阴损,“你回家后还要仔细检查身边的所用之物,王女医说这毒是通过你日常所接触之物浸入你身体的。”
这便是要毁了自己!是谁这么咄咄相逼,不仅要自己今后缠绵病榻,还要绝了自己的生育,这无疑是要毁了一个女子的终生幸福。
沐初雪死死咬住嘴唇,浑身发冷,只觉得侯府中的危机诡计远比她想象的更为可怕,那想要害她的人像蛰伏在暗处的野兽,只等她不备便要扑上来将她啃噬干净。
夏衡见她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像一片云,投影在她白腻的小脸上,贝齿微露将那殷红的嘴唇咬得几乎滴出血。心中一疼,想也没想,长手一伸便扣住了眼前之人的下巴,拇指轻抚过她紧咬的朱唇,柔声道:“不怕,有我在,定会叫王女医将你医好。”
温润如玉的声音,带着让人莫名的心安,略带薄茧的拇指拂过自己的唇,整个身上都漾起了一层细密的颤栗。沐初雪抬起头看向眼前高大的男子,那双幽深如古潭的眼眸此时正专注的望着自己,里面涌动着无限的疼惜和若有似无的别样情愫。沐初雪心中一动,夏太傅似乎对自己也太关注了些。
夏衡见沐初雪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直看着自己,神情似笑非笑,突然惊醒般的缩回了手,指尖仿若仍留着那一丝滑腻温润。许是这屋子太小,离得她太近,竟是放出了自己心底的兽,一时忘情......
夏衡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尴尬的咳嗽了一下,把手圈成圈,掩饰的放在嘴边。心中转过无数词句,终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多谢夏太傅。”沐初雪小心将那黄釉瓷瓶收好,又郑重一福,“出来的久了,若无事,我就先回去了。”
夏衡听不出沐初雪的喜怒,刚想瞧一瞧她的脸色,可她却一错身从自己身边翩然而过,只余阵阵莲香萦绕鼻间。
“好。”夏衡的话还未脱口,沐初雪人就已经走到了门口,见她只顿了顿,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夏衡心中一沉:她定是恼我了。
沐初雪和银朱缓缓的向水榭走去,银朱想着刚刚小屋中的一幕,自己只在一旁看着都觉脸热心跳的,怎的小姐倒像个没事人似的。
心中想着,银朱忍不住向沐初雪的樱唇看去,那夏太傅平日里看着冷淡漠然的,竟是对小姐起了别样的心思。若是他能取小姐做正妻那也是挺好的。能嫁入夏氏,这是多少京都贵女想都想不来的好事,夏太傅虽比小姐年长了十几岁,但是年龄大些多懂的心疼人哩,小姐嫁过去定不会受委屈。想罢又忍不住看向沐初雪,一时间银朱倒是为沐初雪的终身大事操了不少的心。
感受到银朱不停向自己嘴唇飘来的目光,沐初雪脸上一红,刚刚强自镇定的心又乱了起来,“今日夏太傅说我中毒的事情千万不要向旁人提起,就连母亲那里也不要说。”只好转移话题,让这妮子不要瞎想了。
听到沐初雪这么一说,银朱神色也凝重起来,究竟是谁使得如此阴毒手段,竟是要毁了小姐,“小姐,您说会不会是二小姐做的?”
沐初雪听了只摇摇头,不置可否。她也想了很多种可能,只是映雪阁上上下下丫鬟婆子都是虞氏精挑细选,自己身边的大丫鬟也都是忠心耿耿,究竟是谁如此心机手段,竟是把毒下在了自己随时能接触的地方,这么多年一直未被发现!
主仆二人满腹心事的走回了盈语院,刚踏进院门,就见虞嘉泽站在院中正好转过身来,看到沐初雪后,少年白皙的脸庞微微一红,唤道:“雪表妹!”
“嘉泽表哥!”沐初雪脸上挂着客气的微笑,“是来找慕诗姐姐么?”
“我养的一只画眉鸟今早丫鬟喂食时不小心跑脱了,我寻了一上午也未寻到,沿途有见过的说是往盈语院方向来了,所以过来看看。”虞嘉泽跑了一上午,此时脸上微微泛着红潮,愈发显得他面如敷粉,唇若施脂,很是俊逸。
“今早飞到我的水榭来了。”沐初雪一笑,向银朱扬了扬脸,银朱会意,转身回水榭将那已被捉进鸟笼的画眉拎了出来。
虞嘉泽见沐初雪站在日头底下,那阳光照得她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向着自己灿然一笑,明艳不可方物,不禁看得呆了。
直到银朱将那精致的鸟笼递到他跟前,才略略回了神。想着祖母和母亲平日里偶尔漏出的只言片语,虞嘉泽的脸愈发红了,犹豫了半天才道:“这鸟就送给表妹顽吧。”
“我不会养这些活物,若养死,没得害了一条生命,还是归还表哥为好。”沐初雪客气说道,看了一眼银朱,银朱见了将手里的鸟笼又往前递了递,随着鸟笼轻晃,那翠羽画眉扑腾了两下翅膀,低鸣了几声。
你可以找个会养鸟的婆子帮你养着啊,虞嘉泽心中暗道,还欲再说,却见沐初雪的目光越过自己看向院外。
原来是去舟上取东西的月兰,返回小屋不见沐初雪,便自行回来了。
“月兰你可回来了,快咱们赶紧回屋将这莲花好好整理一番。”沐初雪似是等了很久一样惊喜的唤道,然后又冲虞嘉泽歉然道:“嘉泽表哥,趁着阳光正好我还要将这莲花茶晒一晒,就不陪你说话了。“
虞嘉泽见她如此说,只好接了鸟笼,点点头:“那我也不打扰表妹你了。”说罢又看了沐初雪一眼,见她只是宛然笑着,有心再跟她说两句,此时竟嘴笨起来,停了半天终是无奈转身。走到了门口,想着明日她就要家去了,心中竟有些不舍起来,想要回头再瞧她一眼,又怕她冰雪聪明窥破自己的心思,只好脚步未停一路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