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由我问你,为什么接二连三地要杀我?”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着。
“你绝不是普通的那些千金大小姐,否则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躲过我的银针!”她生气地大吼,“除了他没有人做到过!”她也没回答我的问题。
“他?他是谁?”我不解。
“你到底是谁!”她竟然又不回答我的问题,我这才意识到和她说话有多么困难,看样子不先回答她,她是什么也不会说的,我也不想再继续这么没营养的对话了。
“我叫优俾亚·莱海纳,是潘帝的妹妹,你总该告诉我你为什么三番四次地要杀我了吧?”我回答着。
“妹妹?”没想到她的表情反而看上去更生气了,“你骗人!潘帝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还有个妹妹!他总是什么都告诉我的,他不会骗我的!你少在这里骗人了!”她看上去好象快要抓狂了。
“你非但抢走我的潘帝,你还骗我!”她紧握的双拳的制缝间一下子出现了好几根银针,“我现在就要杀了你,让你再也接近不了潘帝!那样……他就不会离开我了……”她一边向我飞射出银针,一边向我冲来。
显然她从没去过世界学校,没上过专门的格斗技课程,我可是记得在学校时我挺喜欢这门课的,因为可以光明正大地教训那些嘲笑我的人。
既然她没上过那些课程,也难怪她的攻击方式会显得如此单纯幼稚了,我轻轻一闪就闪过了,她扑了个空,差点摔倒。
不过她的天资确实不容小视,单就刚才的跟踪就足以让我佩服的了,大概也因为我的跟踪课总是差点不及格的关系吧,孺子可教。
“不对不对,进攻的时候不可以一味地向前冲,”我一边轻巧地避开她的攻击,一边小做指导,“首先要经过多次交手来判断对手每次躲避攻击的模式,是左,还是右?计算出各自的频率。”
“少废话,”她累得大口喘气,“你给我认真点!”她的语气倒像是命令。
“到了适当的时机使尽全力进攻,首先看准目标,到了离对手最近的地方在他躲避的同时向他躲避的方向进攻,”我又闪过了她的一个近身攻击,“不对、不对,反应要更快,你是不是很少参加实战啊,战斗经验还是太少啊,这些是要在不断的实战中积累经验的……唉,算了,不玩了。”
我一手抓住她扑空的身体,一手迅速拔下一根发簪,将她按倒在地,反手扣入了她的双手,她正要挣扎,我已将针尖对准她颈部的大动脉,她便也乖乖地不动了。
“说吧,你为什么要杀我?”我问。
“……”她紧咬着唇,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是因为……潘帝——吗?”我试探,想起了战斗前她曾说过的话,看样子潘帝对她来说是不同寻常的重要存在啊。
“你闭嘴,不准跟我提潘帝,你既然比我强这么多,为什么还要耍着我玩!像你这么卑鄙的人怎么可能是潘帝的妹妹!我绝对不会承认的!”她大吼,“像你这种一直有人爱你、保护你,被幸福包围的人怎么可能会了解我的感受!”
她的眼神中开始擒满泪花,语气也开始哽咽:“你明明……明明已经有这么多关心你的人……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来抢走我的幸福……像你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明白我的感受……我是被抛弃的孩子……没有人会需要我……连我的名字——俄班顿(abandon)……也是‘离弃、放弃’的意思……从一开始就不会有人关心有人爱的人……那个人就是我!是我!你明白什么!你知道一个人从小到大被孤孤单单地关在这里是什么样的感受吗?你会知道吗?从来不会有人关心有人爱的感受你会知道吗?总是被幸福包围的你才不会明白我的感受!”她一下子泪如雨下,我的手一松,她一下子挣脱开我的手,她坐起背对着我,“走!你给我走!我不想再看到你!不要再来我这里……爱笑你就尽管笑吧!”
“爱笑你就尽管笑吧”这句话像闪电一样击中了我的全身,看着眼前放声哭泣的她,那因抽泣而不停颤抖的弱小肩膀……这一切的一切都抽痛着我每一根神经,牵张着我内心那根同样痛苦的神经。
是啊,记忆中的我也曾因孤独而这样哭泣,也曾说过同样的话——“爱笑你们就尽管笑吧……我才不在乎……反正已经听得够多了……不是说听多了就会麻木的吗?我再也不会为此伤心的……再也不会哭了……”可是眼泪却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流下来,就像现在一样无声的泪滑过脸庞。
那时就在我即将崩溃的时候,是爱雅挺身而出,从众人的嘲笑、讽刺声中拯救了我,那是我出生开始第一次感受到温暖,感受到被理解的欣慰,那是我们第一次相见,尽管她救我的方法实在不能说是幸福的方式,因为她说的那些话实在是更无情,可是却是真的让我体会到了幸福啊。那是我最初最重要的朋友——爱雅。
看着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在众人围墙下失声哭泣的我,那个过去憎恨一切的我,那个对一切都失去信心的我,那个即将崩溃的我。
“你少在那里自作主张了!”我平静地开口。
她一下子停止了唔咽,显然在听我说话。
“你凭什么自作主张地以为自己是最可怜的人,你以为哭泣能解决一切吗?你凭什么以为别人都是在幸福的包围下长大的?你凭什么自作主张地认定只有你知道孤独的滋味?别开玩笑了。”
“你说什么?”她回头含泪的双眼瞪视着我,“你有种再说一次看看!”
“有什么大不了?你要我说多少次都一样!你凭什么自作主张地认定只要自己知道孤独的滋味!”我再次重复着,“这世界上和孤独一样痛苦的多的是,比孤独更让人痛苦的更加比比皆是!你知道被人欺负被人背叛的感受吗?”
“我知道!”她急于肯定。
“哦?是吗?”我冷笑,“那你知道比起被他人背叛,背叛别人才更让人痛苦吗?”
她哑口无言。
“背叛朋友是比被朋友背叛更痛苦的事!你体会过吗?“
“我……我根本没有朋友!我……”她开始试图狡辩。
“哦?是吗?没有朋友比起失去朋友可幸福得多了。
她依旧无言。
“你知道一个从来没有朋友的人在突然发现自己刚找到一个挚友时对方突然死亡的悲哀吗?这就像一个乞丐在饥饿万分时有人给了他一个馒头,却在馒头刚碰到唇时那人又将馒头收回,在他面前践踏它。你明白这种感受吗?”
她无言以对。
“这个世界确实不公正,只是,它的不公正并不像你所想象的那样狭隘,沉溺与自己的痛苦中,那么永远也不会体会到别人的痛苦,生活才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站起身,擦干眼泪,转身离开,我想今天我说的够多了,已经足够了。
确实,有一点我没说,我所体会的确实远远不如她所体会到的那么孤单。
走到那个洞口前,我又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冷清幽静的地方。一个女孩独自生活在这么一个地方,确实承受了常人所无法承受的孤独,这方面,我……幸福多了。
从洞口钻出,我抬眼四处望了望,确定没人,我尽量轻手轻脚地走回房,正要打开房门,隔壁的门突然开了。
“你去哪了?”魔术师的语气生硬,似乎有些生气。
“我……就在花园里四处走走。”我随口说着,我可没说谎,我确实是在花园里。
“别骗人了,”他冷冷地开口,“我在花园里找了你一个上午了,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吗?你究竟去哪里了?”
“我……我去哪关你什么事,我们又没什么关系,难道我去哪还得经过你的同意?”我不敢看他。怕他发现我哭红的双眼:“你和你的爱雅好好相处就行了,别管我!”讨厌,我干嘛提到爱雅,我现在只想快点离开,可这该死的房门却在这节骨眼上怎么也打不开。
“怎么突然提到爱雅,关她什么事。”又是冷冷的口气。他离开房门向我走来,低声说:“还有,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关心你去哪并不是因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或会有什么关系。”
这句可够狠的,我从不知道我竟然还会为这种话心脏猛得一沉。比起以前在学校受到的凌辱,这句话根本不算什么,可为什么效果却比任何一句更甚好几登呢?
“还有。你去哪最好都先得到我的同意,起码让我知道你在哪,”他站在我身边低声说着,“别忘了这是任务,我不希望你把它搞砸。”
“任务……”我低埋的头猛得抬起,“任务!任务!任务!你们每个人都只会关心任务!好啊,既然你们这希望的话,我会把任务完成的,我会完成的很好的,我不会出错的!你就给我放心吧!对了,比起有时间来找我不如去找找时间和爱雅约会吧!任务完成后你就见不到她了!现在抓紧时间吧,别在我这浪费时间!”
“你怎么了,干嘛一直提到爱雅,”他盯着我的脸顿了顿,“你……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不用你多管闲事!”我立刻回过头,使劲地推挤着房门,终于好不容易打开了,我跨进屋,不去理会门口看上去有些生气的魔术师,“乒”使劲关上房门。
讨厌!讨厌!我不想让自己显得这么小气的,我应该更大方的才对,我才不在乎他跟谁在一起干什么呢。反正,正如他所说的,我们确实是根本没什么关系的嘛,所以……所以……我到底怎么了嘛!
【魔术师离开房门前,双手叉进裤袋中,走下木质的长廊,向花园中走了几步,又停下了。
“出来,”他冷冰冰地开口,“我知道你躲在哪,别等到让我来抓,到时候就决不会让你活命了。”
身后的屋檐上凌空跳下一个青衣人影:“别来无恙,我们在城外的饭馆里可有过一面之缘啊。”他正如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毫无表情。
“很抱歉,不够格当对手的人我从不记得。”
“别说的这么无情,我们各为其主,井水不犯河水。”
“主?我只为自己,没人能当我的主,”他眼角向后方瞟了他一眼,“我今天说到做到,放你一条生路,不过我有个条件。”他的语气一句比一句冷得让人打颤。
“条件?说来听听。”那人也冷言冷语。
“不准再让我在这看见你,不准你缠着优俾亚。”
“……只有一个条件,是不准出现在这,还是不准跟踪那位小姐?”他从后方盯着魔术师的背影。
“……”沉默片刻,“不准你缠着优俾亚。”
“可以。”他突然轻轻一笑,一跃而起,又上了屋檐,“不过我可告诉你,她今天心情不好可和我没关系,依我看,倒和你有关。”
“此话怎讲?”
“你自己琢磨吧。”他转身不见了身影。空气中留下一句话:“以自己为主的人,好好完成你重要的任务吧。”
“该死!”魔术师暗自咒骂,“他究竟听到了多少?他的‘主’又是谁。”】
【“吉贝尔,你确定你听到了这些?”坐在大靠椅上的格奥尔格王子听着青衣男子的报告。
“是的,他们确实提到了‘任务’,他们这次来神族之城绝对是有目的的。”
“这我知道,不用你告诉我。”他厉声斥责。
“是,我知道。”吉贝尔也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
“他们还提到‘爱雅’,她是谁啊?”
“是您的堂妹,王子殿下。”吉贝尔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主子明明对任何事都精明能干的,怎么就惟独女人,连自己唯一的堂妹的名字就不记得了呢,这一点真的是和二王子米夏埃尔殿下完全相反。
“堂妹?我什么时候有堂妹的?”他想了想,“就是那个从前一直叽叽喳喳被二弟欺负的那个?她已经成人了?”
“是的,不久前。”
“算了,先不管她,优俾亚小姐身边的那个骑士是叫卡柯·迪兰吧,”他站起身,“他的身份太可疑了,去调查一下。”
“是。”吉贝尔应允,离开了。心里却在暗暗纳闷……他称呼她为优俾亚小姐?真是个难的的称呼方式啊。
格奥尔格走到窗前,看着天空,自言自语:“唉,我明明知道如果卡柯的身份可疑,那么优俾亚的身份也是同样可疑的,可为什么我就是没有那个胆量去调查你的身份呢?我好象在害怕什么……呵,我竟然知道这个词。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呢。”
他从胸口掏出那条翠绿色的樱花项链,高高地举起它越过头顶,透过它眯眼看着已挂在正当中的太阳:“优俾亚……你究竟是谁,为什么来到这……可真让人好奇啊。”】
第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