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国大皇子月东流热情好客,养了许多门客。门客们要吃饭,人越多,吃得饭就越多。作为一名皇子,月东流的正常收入来自于宫中一月一发的俸银,俸银的数量是固定的,并不随着他手下门客的增长而增长。被除数固定,除数越大,商越小。为了养活手底下的门客,不让他们饿肚子,月东流不得不省吃俭用,再省吃俭用。
距离女皇月朦胧四十岁寿辰的日子已经不远,月东流每日需要安排的事情很多,有时连喝一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可他很享受这种大权在握,万事我决定的日子。他诚实地承认,他是个虚荣的人。
所以,当大卓太子陈致到达国都牡丹城后,第一个拜见的人是他月东流,他是十分高兴且得意的。他一边招呼陈致坐,一边吩咐人上茶,又同时在心里,默默地将陈致写上了可深交的名单上,理由是有眼光。
陈致并没有与他谈论国家大事,以二人各自的身份,他们也不可能谈论国家大事。从天气不错,聊到你家装修不错,聊完之后无话可聊。陈致坐着喝茶,侧颜美好。
不亏是高陈第一帅,喝茶的样子都像一幅画。不过,月东流性取向为女,陈致再帅也吸引不了他。茶喝着喝着凉了,按照正常剧本,陈致应该告辞离开。可是,陈致依旧淡定地喝着凉茶。月东流向来招待客人只上一杯茶,从不续杯。看着陈致不为所动的样子,月东流也不好直接撵人,他迂回地直接问:“陈太子,这茶都快凉了你还不走?”
陈致道:“本太子喜欢喝凉茶。”
碰了个软钉子。月东流默默将陈致从可深交的名单上划去。
陈致又喝了一会茶,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歉意道“今日叨扰大皇子许久,这就告辞了。”
“不不,没有。”
两人相互客套,月东流将陈致送出了门。虽然天已近午,但月东流是不会留他吃饭的。他家门客多,自己都快吃不起饭了。
月东流对陈致与他交好的目的无所知,但他很喜欢陈致送给他的土特产。那么大一车的东西,够他与门客们吃好一阵子了,能省不少钱呢。
月东流笑容满面地回了书房,继续处理关于女皇寿辰的事。
他没有看到,陈致出了大皇子府,低声问跟在身边的随从:“找到了吗?”
“找到了,主子,今晚要属下将公主带出来吗?”
陈致道:“大皇子府不容易出入,先不忙将人带出来,以免打草惊蛇,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你看看能不能潜入大皇子府,暗中保护她就好。”
“是。”
侍从抬起头,隐约可见脸侧酒窝痕迹,正是跟随着木愚的严二。那日,绑走木愚的人行动迅速,他根本没有机会施以援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木愚被抬上马车。
“她是想杀常心?”
陈致忽然想起严二之前禀报的情况,便再次询问。
严二肯定地说:“她还想砍了月南行的脚,不过最后没有下手。但是,从那时起,她整个人便不对劲。而且,公主好像不想来牡丹城,她走了回头路。”
“她是下不了手吧……”
“主子,需要属下去杀了常心吗?”
陈致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你杀得了?这事你别管,我让严一去办。”
月东流刚在书房坐下没多久,门就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发出“哐啷”一声响。
他头也没抬,便呵斥道:“没人教过你,进门之前要先敲门吗?”
娇俏的女声带着笑音道:“没人教过,有娘生没爹养。”
来人粉红衣裙,粉红绣鞋,粉红头饰,一眼望去,简直是一个移动的粉红色。她笑容甜美,浅浅的梨涡似是盛着蜜。她就是月朦胧的第三个女儿,三公主月亮。
月东流没有接话,因为他也是有娘生没爹养。
女皇月朦胧爱好美男,后宫三千美男,个个英姿飒爽。她并不专一,雨露均沾,二子一女父亲是谁,她自己也不清楚。
月亮自顾自地挑了一张椅子坐下,手撑着下巴,一副闲聊发呆的模样,“听说陈致刚来拜见你了,他长得帅吗?”
“帅。”
月东流继续处理手上的事情。
“他和你说什么了?”
月亮换了一只手撑着下巴。
“没说什么。”
月东流继续处理手上的事情。
月亮拿过一本摊在桌子上的书扔向月东流,书撞倒了他面前的茶盏,茶水流了满桌。月东流没有管流满桌面的茶水,而是慌忙捡起茶盏,仔细看没有破损才小心地放回原地。
他怒道:“你疯了?你知道我这茶盏有多贵吗?摔坏了我哪来的钱去买?”
月亮冷下脸,“总有一天我疯了,也是你们逼疯的。”
花月国三公主喜怒无常,外号疯子。
月东流知道自己刚才一时心急犯了她的忌讳,便没有再追究茶盏的事情。他缓了语气,“好了好了,你到底要说什么?直说,我听着。”
月亮“哼”了一声,勾唇笑起来,唇边的两个梨涡若隐若现,“本公主是来告诉你,就在你满心喜悦招待高陈国太子时,人家的随从可是暗中将你的府邸摸了个遍,包括你绑回来的那个人。”
月东流弹了弹自己的袍子底摆,露出两个不太明显的补丁,“陈太子送了本皇子一马车的特产。”
他光明正大地在大皇子府摸个遍也没关系。
“你也就那点出息。”月亮鄙夷道:“陈太子的目标不是你,是你绑回来的那个。”
“为门客生,为门客省,我愿意。”
月东流无所谓道:“大家的目标都是我绑回来的大卓皇子,二弟是,你也是。但是,他现在我手上,等母皇四十寿辰那天,本皇子是要将他作为礼物奉上的。你们,统统都别想了,没戏。”
大皇子府门客众多,各门客博学多才,技艺多样,将大皇子府护卫地如铁桶一般,刀枪难入。
“大皇兄你想想,若是陈致将大卓的皇子杀死在花月国,大卓还不与我们翻脸?”
月东流笑,“三皇妹啊,你就别这么阴谋论了,十五年前母皇可是弄死了大卓的太子妃,间接害死了大卓太子,还有一个小皇子在花月国下落不明,可大卓不还是忍了吗?要翻脸早翻脸了。”
月亮大而乌黑的眼睛转了一圈,笑意盈盈道:“大卓的皇子帅吗?”
“作为一个拥有正常审美的我来说,无法评价。不过,对于和尚来说,他该算是帅的。毕竟当年他爹可是将我们母皇迷得神魂颠倒……”
话出口,月东流觉得不妥,他看了看书房外面,没有人守着,才放下心来。想来,是月亮遣退了下人。
“哼!”月亮十分不屑,“哪里是神魂颠倒,简直是要死要活了。我们母皇也就贪恋男色这点上,算是真女人!”
她说话向来没遮没掩。及笄之前,她一直作男孩子打扮,及笄之后,突然正常了,愿意穿裙子,尤其爱穿粉红色的裙子。
月东流内心赞同,面上却不显,他甚至说:“月亮,慎言!”
“虚伪!”
月亮站起身来,直言自己的目的:“能不能让我见一见大卓的那个皇子?”
月东流对她笑得宠溺,“不能,想见的话等到母皇四十寿辰那天吧。”
月亮从袖中抽出一张银票,梨涡婉约,“有了它呢?”
月东流上前接过银票,一千两,够整个大皇子府的门客们吃两三个月的,他摸着银票,眼神发亮。他恋恋不舍将银票还给月亮,艰难拒绝道:“不行。”
“为什么?”
月亮诧异地问,她心里看不上月东流为钱折腰的模样,却又希望他为了一千两让她见一见大卓皇子。
月东流的眼神没有离开银票,“听说母皇要将你嫁给大卓皇子,我知你不愿,若你见了大卓皇子,忍不住将他杀了怎么办?”
当然不愿!
月亮整个人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本公主绝对绝对不会嫁给大卓皇子!”
她三两下将手中的银票撕碎,扔在地下,她对月东流道:“大皇兄,你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谁,可是我知道。”
月亮留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踩着银票的碎屑走出书房。粉红的衣裙,包裹着少女窈窕的身段,身姿婀娜。
“你是知道我爹是谁,还是知道你自己爹是谁啊?话也不说明白,别人怎么懂?”
月东流摇着头,将银票的碎屑全部捡起来,试着粘上,这可是一千两,够吃两三个月呢。
“这个月亮,真是个疯子。”
他自言自语道。
“你说谁呢?”
月东流转头,月亮去而复返,站在门槛处,面无表情。
月东流面不改色地说:“我什么也没说,你幻听了。”
“你又回来干什么?我是不会留你吃午饭的。”
月亮冷笑,“本公主才看不上你府上的烂白菜破豆腐!”
“肉生火、鱼生痰,豆腐白菜保平安。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哪里懂?”月东流不甘示弱。
“别为自己的穷找借口,每次宴会,大吃大喝,还又拿又装的是谁?”
月亮手一伸,“把你手里的银票给我,那是我今天的午饭钱。”
月东流道:“我给你粘上吧,都撕碎了不能用。哎,月亮你今天中午又要去哪吃啊?带着大皇兄吧,每次你点那么多,吃不完多浪费啊,剩下的我还可以打包回来喂我家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