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依兰知道,两个儿子对她都深度失望,尤其是长子宋词,实在被她寒透了心。也不怪,他们不想跟她一起住了,换了谁都没法释怀的。
相比她当初的冷酷无情,如今宋词能出手相救,能对她尽孝道,已经是很对得起她了。她相信,她这个做母亲的那样无情无义,那样冷心冷肺,换了任何一个做儿子的,恐怕都会对她不管不顾了!
秦王,宋词,她的长子,却对她伸出了援手。而且,没有半句冷嘲热讽,那些侍卫婆子和小厮丫鬟,虽然对她的态度并不热情,但是却也足够的尊敬。由此可知,长子对她这个母亲,还是关心爱护的。
宋词挑选的宅子,离秦王府不算远。但也绝对不近,坐马车的话,差不多要两盏茶的功夫(一盏茶,为五分钟)。走路的话,平常人怎么也得半个时辰了,以宋词和赵常的速度,一刻钟可以走到。
这距离刚刚好。
一行人收拾了简单的行装,刚刚走出兰园,就被怒气冲冲的宋礼德给拦住了:“陶氏,你她娘的,老子没有答应,你休想离开伯府半步!”
陶氏被欺压惯了,一时之间,对宋礼德还心存畏惧和顺从,不禁瑟缩了一下。下意识的,就看向赵常,跟他寻求帮助。
赵常无奈摇头,目光凌厉的直视着宋礼德:“昨天,我家王爷和王妃,去皇宫见过皇上和皇后了。皇上说,皇家媳妇和离不行,义绝也不可!”
宋礼德先是一愣,继而放肆大笑:“我就说了嘛,陶氏你这个蠢货,想要离开我宋礼德,想都不要想!哈哈哈,你有秦王儿子,锦绣夫人儿媳,那又如何?!哈哈哈,这辈子,你就老老实实的,呆在我的身边,老老实实的,孤独终老吧!”
陶氏一听,顿时脸色煞白。
赵常只是跟她说,让她先搬出去住,别的搬出去之后再说。乍一听宋礼德这话,她的心里就跟在寒冬被泼了一瓢冰水似的,寒透了!
赵常却对她安抚的笑笑:“夫人,不用慌张!”
又对宋礼德冷笑:“你别得意的太早,皇后有口谕,批准自省伯夫人陶依兰,跟自省伯宋礼德析产分居!宣读旨意的礼部官员,很快就会到,大家不妨在这里耽搁一小会儿,马上就可以见分晓!”
陶氏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赵常吩咐小豌豆:“扶夫人回屋,静候礼部大人到来!等大人来了,宣读了旨意,咱们再离开不迟!”
宋礼德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如果,如果这小子说的是真的话,那么他宋礼德可就要丢脸丢大发了!被女人嫌弃,主动要析产分居,还闹到了皇上皇后跟前去。
“陶氏,你他娘的欺人太甚!你给老子回来,老子要跟你好好说道说道!”宋礼德对着陶氏的背影,跳脚怒骂,如果不是赵常拦在跟前的话,他一定会追上去,狠狠的揍她一顿。
陶氏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直接无视了他。
一拳打在棉花上,宋礼德气得要吐血。
赵常已经派侍卫,火速去往礼部,催促礼部官员赶紧来宣读旨意。
侍卫在伯府的大门口,遇见了礼部的王大人的马车,此时王大人刚好下了马车。
“哟,大人来了啊,下官正要去请你呢!”侍卫很是高兴,连忙迎了上去。
“抱歉,来迟了!”王大人忍不住抬起宽大的衣袖,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赔笑道。
这个侍卫,看他的衣服,品级也不低,从六品的武官。再说了,宰相门前三品官,秦王府的侍卫,那是连一品大员,也要给几分薄面的。
“赶紧的吧,赵统领正等着呢,那自省伯不让走呢!”侍卫淡淡一笑,态度不吭不卑。
这朝廷的官员,办事就是拖拖拉拉的,一点也不爽利。一早就说了,要早点来,可是竟然还让人等这么久。
王大人偷偷的看了一下侍卫的脸色,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唉,早知如此,昨晚就应该早点睡。今天,他上差迟到了,确实不应该啊。
秦王,那是好得罪的么?
他不禁加快了脚步,努力跟上健步如飞的侍卫。
自省伯府不大,很快就来到了兰园。
宋礼德坐立不安,干脆等在了兰园的门口。
见到穿着礼部官员服装的王大人,他顿时心跳如鼓,连忙快步迎了上去,十分的热情:“大人来了,请大人去正院坐坐,喝杯水酒!”
他希望,可以将旨意截下来,他好有时间去一趟宗人府,看看事情能否有转机。析产分居啊,他可丢不起这个人,再说了,果真如此的话,恐怕陶氏的嫁妆,就不得不还给她了!
可是,那些嫁妆,都被他和梁氏败光了,哪里还得起啊?还不起的话,这伯府是不是要拿来抵账啊?
想到可能会流落街头,或者住到贫民区去,他的头皮就不禁一阵发麻。无边的悔恨,顿时席卷而来。
唉,早知如此,他干嘛要跟陶氏过不去啊?
只要陶氏好好的呆在府里,宋词那个不孝子,就肯定不会对他咋样。唉,真是失算啊!对了,当初,一个劲的怂恿自己对付陶氏的,可不就是梁氏么?
梁氏,你个扫把星,你个灾星!
宋礼德对梁氏的印象,一日千里。
大难临头,他所思所想,全都是自己的安危和富贵荣华。什么心上人,尤其是让他早已心生不满的心上人,让他仿佛看穿了的心上人,在他心里那善良、柔顺、端雅、可爱、美丽的形象,轰然倒塌。
那妩媚风情,那在床上让他着迷的奔放,一下子,就变成了放荡和水性杨花。
王大人冷冷的拒绝了,根本就不想理睬他,大步进了了兰园。跟赵常礼貌的打过招呼,就站在庭院正中,大声宣布:“皇后口谕,准自省伯夫人陶依兰,跟自省伯宋礼德析产分居!陶依兰的嫁妆,可以全部带走,任何人不得干涉阻拦!”
此话一出,宋礼德顿时如雷轰顶。
果然啊,果然预料不错啊!
完了,这下完蛋了!
梁氏闻讯赶来,刚好听到了这句话,不禁眼前一黑,头晕目眩。
“二夫人!”她身边的丫鬟,忍不住失声尖叫了起来。
梁氏的脸不禁煞白,恶狠狠的瞪了那丫鬟一眼。
在礼部官员面前,竟然喊她二夫人,简直不知死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等一会儿,一定要打她个半死。
很干脆的,就装着晕了过去。
这晕过去了,这个大人总不会揪住不放了吧?
可惜的是,一心向着秦王的王大人,如何肯就此放过?今天来,原本就打着没事都要找事的心理,如今有借口了,又怎么会白白的错过?
王大人抬眸看去,声音凌厉冰冷:“哦,二夫人?伯爷,请问这是几个意思?”
宋礼德也被吓到了,连忙强行辩解:“大人,这是丫鬟口误,口误啊!”
王大人冷笑:“自省伯,管好你的小妾,不要贻笑大方,触犯律法!这一次,就看在秦王的面上,饶你一次!不然的话,就凭这青天白日,众目睽睽,这实打实的证据就足够让你丢了伯爵的身份!”
又吩咐手下的人:“去打一瓢冷水过来,把这个所谓的二夫人泼清醒一点,本官有皇后的口谕!”
小豌豆一听,连忙机灵的道:“奴婢去吧!”
很快,就打来一瓢冷水,往梁氏的脸上一泼。
冰天雪地的天气,冷水泼脸,就算是真的晕了过去,也没法不醒过来。
梁氏浑身打了一个冷颤,连忙睁开了眼睛,她可怜巴巴的看着宋礼德,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以来,她这幅样子,无往不利。每一次,都足以撼动宋礼德的心,让宋礼德对她心疼不已。
就算她做错了事情,对陶氏做了什么过火的事情,只要这么一来,宋礼德都会全然不计较。反而,会把责任推到陶氏的身上,斥责陶氏没有当家主母的魄力和风范。金银珠宝,还会流水一般,赏赐给她。
可惜的是,此时此刻在宋礼德的眼中,她这个样子,却有点恶心:我呸,都几十岁的人了,还以为自己才十五六岁啊?这个样子,恶心不恶心啊?
他全然忘记了,就在一个月之前,梁氏还来过这一手,当时的他见了,可是心疼得不得了。搂着梁氏,心肝宝贝的,叫个不停。
他扭开头,不去看梁氏。
梁氏的脸顿时煞白极了,心里涌起一阵阵恐慌,无边无际。暗叫糟糕,宋礼德这个窝囊废,恐怕是对她有了不满的想法了。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何止是不满啊。宋礼德,对她有了厌恶心理,多看一眼都不耐烦了。反观陶氏,她如今不再对他一片痴迷,那冷静端雅的样子,竟然让他忍不住怦然心动。想起和陶氏的初见,想起二人新婚的时候,她那娇美动人、端庄文雅的样子,忽然觉得一切恍然如梦。
当初,他到底有多眼瞎,才会觉得陶氏连给梁氏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当初,陶氏也是个善良的、有爱心的女人,或许是因为他对她太过冷落,对梁氏太过宠爱的原因,所以她才会性情大变,连儿子都能狠心抛弃?
这个念头,也不过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其他自私自利的念头,给彻底的压制了下去,再无出头之日。在他的心里,无论何时何地,最重要的那个人,依然是他自己。就算他的确做错了,主要责任,也还是在别的人身上。
这对狗男女,那“牢不可破”的“真爱”,出现了很深的裂痕。总有一天,那真爱会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王大人不去理睬这二人,到底在想什么,很干脆的宣布:“皇后口谕,梁氏心肠恶毒,既不贤惠也不端庄,丢尽天下女子的脸面,贬为贱妾!”
“不,我不答应!我不做贱妾!”梁氏大惊失色,尖刻的叫喊了起来,脸色苍白如纸,状若疯狂。
贱妾?!不可以,怎么可以啊!
新的婚姻法规定,贱妾生的儿女,是不可以落在正妻名下充当嫡子嫡女的。贱妾生的儿子,日后也不能分家产,跟良妾的儿子,完全没得比。良妾的儿子,所有人加起来,还可得家产的十分之一。正妻的嫡子,可以分到家产的九成,若是不止一个嫡子,那么嫡长子可以分到这九成之中的七成。
即便是京城首富人家,那贱妾生的儿子,也只能分一座二进的小宅子,五十亩良田,以及三千两银子的安家费。而京城首富人家,几乎可以说是富可敌国,家产之中的十分之一,数额也是巨大的,没有一千万两银子,起码也有五百万两。就算有十个庶子,一人也能分到五十万两银子,跟三千两一比较,那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梁氏如何能甘心?!那肯定没法甘心啊?
要知道,如今的自省伯府,虽然很是拮据。但是,那也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自省伯府还有上万亩的良田,好几座大山,以及无数的古玩字画。
这些财富,只是被宗人府暂时扣押了,代为管理。估计过一年半载,就会分到各人手中。因为这笔财富,是第一任恭亲王留下来的,所以负责宗人府事务的瑞王,跟皇上商议过后,打算分发到秦王这一代人的手中。
如何分,自然是由皇上和瑞王说了算。
嫡子嫡女,肯定是要占大头的。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梁氏这才挖空心思,想要把她的儿女落在陶氏的名下。到时候,还可以多得一些家产,这也是宋礼德乐见其成的。宋词和宋瑜,都跟他不亲近,甚至有仇。这二人多分一亩地,他都觉得心疼。
只是,二人没有预料到,陶氏说翻脸就翻脸,打破了他们的计划和美梦。
宋礼德的脸也黑如锅底,心都在滴血。
完蛋了,这下完蛋了!
梁氏,你这个践人,都是被你给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