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赖大冷天的却光着膀子在耍枪弄棒,听鲁见周说计软传了一封信给他时犹自不信,又再耍了一回才过去去拿书信,刚触上那信封,心就噗通噗通跳了起来。
赵大赖为掩饰掉乱糟糟的心情,啐了一口,骂道:“个贱人!怪知道老子大字不识一个,还给老子传什么书信!”
鲁见周嘿嘿笑道:“小人也不识字,大爷不如找那识字的书生看看?”
赵大赖瞪了他一眼,还是撕开了信封,看那展开的信上的字迹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可倒看正看就是看不明白。
将那□□子一扔,裹了件衣裳,将那封信塞到怀里:“走,街去!”
临近年关,这大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多得人挤人,连那卖字的书生也就势卖起了春联,铺子前围得热闹。赵大赖骂了几句,终找到个专一为人写信的书生前停了下来。
朝他面前的凳子上一坐,从怀里拿出那封信递给书生:“你给爷念念,这信上写的是啥子?”
那书生接过一看,暗叹了几声好字,,摇头晃脑的欣赏了几遍,在赵大赖眼已露了不耐烦时他才赶紧念道:“乔才心邪,不来一月,奴绣鸳衾旷了三十夜……”
念到这儿,这书生脸已红了半边,直摆手道:“此书乃那书此信的人借以表达对大官人的思念之情,内闱之事,小生不敢造次,不敢造次……”说着,便要把书信推还给赵大赖。
赵大赖听了前两句,心已大喜,黑脸也喜得红了半边,心正砰砰跳着等听下句呢。见这书生竟不念了。戾气从眉心一聚,便要打他,那鲁见周有眼色,立即递给那书生一两银子,笑道:“无事,你便念吧,我们爷不怪你,你念得好了到时候还要赏你呢!”
书生一看那一两银子眼定住了,他给人写一个月的信也挣不得这些钱啊!再看赵大赖的凶煞样,惹不起的模样,担心他发怒,权衡利弊,便又拿回了信徐徐念道:“他俏心儿别,俺痴心儿呆,不合将人十分热。常言道容易得来容易舍。兴,过也;缘,分也。”
念着,那书生忍不住摇头叹道:“好一个痴情女子,好一个知心女子,竟害得她叹出缘分两字……”
赵大赖瞪了他一眼:“念完了?”
书生摇头道:“不不不,还有一首。”
说着已念了出来:“谁想你另有了裙钗,气的奴似醉如痴,斜倚定帏屏故意儿猜,不明白。怎生丢开?传书寄柬,恐你又不来。你若负了奴的恩情,人不为仇天降灾。”
赵大赖喜得脸红透了,手没个处放,只搓来搓去,心道软娘的心思竟如此百转千回,原是嫉妒他宠了容哥儿可又丢不开他,真是惹个人疼,又想计软竟说出这等缠缠绕绕的情话来,比那江南水乡的哝语还要动听,跟把心浸泡在那糖蜜水里了一样,烫得他恨不能把心掏出来与她,让她看看他心究竟是怎样的,又暗怪计软不早日把话说清,他也不用恼这一个月了,整天茶不思饭不香,又暗叹这女子的心思怪不得他猜个不着,那句女人心,海底针便是如此了。这般东想西想的想了一通,也不知究竟想的什么。
那书生又摇头感慨道:“花心定有何人捻,晕晕如娇靥。说得就是如此了,大官人既得了如此知心女子,便当厮守终身,也不致房闱寂寞,一味黏花惹草就是犯分了。”
赵大赖心里高兴,也不管那书生在瞎讲什么,他也听不大懂,直道:“老子刚才的信没听大明白,你再念一遍与老子听!”
这书生心里叹了声浊物,叹了句糟蹋,无可奈何,便又摇着头再念了一遭。
赵大赖又赏了他一两银子,又如此三番的到别的写信的书生前让他们一遍一遍的念,将信里的意思确个准了,又琢磨个三番五回,一遍一遍的,直到这街上的书生全被他找光了,赵大赖自个也能背个熟了,才勉强心满意足,小心的折好了书信。贴身放好。喜滋滋的家去了。
待到了家门口,赵大赖的心早砰通砰通跳了起来,又生出了怯意,再念着计软的行事作风,分明不似其他女人那般对她有情的样,那天她厌恶的目光他还记在心里,可既无情,那这封信又是什么?
纠结许多,直听到旁边有人背着东西路过,赵大赖暗骂了自己没出息,狠推了门,这才整好衣衫,装作淡定的大摇大摆的进了门来。
计软吃罢午饭,正在屋子里绑扫帚,准备着扫房子。待听见响动,便出了堂屋门去瞧,一眼瞧见赵大赖穿得清凉,正走到院子里,还骂骂咧咧的踢了地上一根挡他路的木棍。
计软一愣,她那封信送出去,原已做好了没有回音的准备,这厮竟回来了。
赵大赖骂了句话后就抬了眼瞧见计软。俏生生的立在门口处。也不知是怎想的,腿便立住不往前挪了。
午后的阳光撒在两人身上。暖暖的。又冷冷的。
两人对视了片刻。计软心思既是自己先告软,便应先表明态度。虽然她心里烦恶这厮,还是朝着赵大赖笑了笑。
一笑泯恩仇。大抵如此。赵大赖眼闪了几闪,绷着脸冷哼了一声,一边阔步往屋里走,走过她身边也不停,一边扯了扯自己的衣裳,声音浑厚吼道:“瞎立着做什么?没眼色的!快给老子拿件衣裳来穿!这个鸟天,要把人给冻死!”
计软一笑,进了里屋翻开柜子,拿了件厚袄,又拿了件锦织的宽外衫出来,本欲直接递给这厮,见赵大赖一动不动,瞪着她,胳膊伸着,俨然是要她穿的家势,心思她有事求他,便妥协了,走过去解开他的外衫,解了不到一半,计软愣了愣,抬头询问道:“你怎的连里衣都忘了穿?”
赵大赖往下看了看,瞪了她一眼:“今早正耍枪,突然有了急事,只来得及裹了件外衫就出去了!”
计软点了点头,又把他的外衫给裹住,把余下的衣裳塞给赵大赖:“你抱着,我再找件里衣来与你穿。”
不过片刻,计软就拿了件贴身的衣服出来了,赵大赖也不动,就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给他换衣裳。
计软只脸红着把这厮强壮的肌肉给看了个光。
好容易换完了,计软把脏衣服收了,看了看赵大赖冷冷的目光,只渗人的盯着她,心道只一封信力度不足,这厮心结大约还没解,态度便更和缓了,道:“屋子里阴冷,我看你手都是冰的,不如坐在外面晒晒太阳?或者在屋子里点些炭火你烤着?”
赵大赖瞧了瞧她,又动了动自己暖和的衣裳,道:“我到外面晒太阳,你给老子搬张椅子出来!”
计软只得搬了张椅子出来,让他坐着。
赵大赖坐下后眯了眯眼,看见计软要走,胸脯子一伏,粗嗓子叫住她道:“你待上哪儿去?老子今天跑了一上午,正腿疼,你过来给我捶捶!”
计软定住脚,翘了翘眉:“我房子还没扫,不如扫完再给你捶腿怎样?”
赵大赖眼一眯,眉一皱,露出不满来,计软赶紧道:“那我给你锤完腿再扫房子罢!”
于是又捶腿。
直到赵大赖满意了计软才得空去扫房子,刚扫了一半,又被这厮叫住:“我饿了,你给我做碗面端来!”
计软只得放下扫帚净了手去厨房下了碗面与他。
但赵大赖仍是没完,又是要茶又是要瓜子又是脑袋疼,直折腾了一下午。
计软又做了晚饭,念着他下午已吃过饭,自己也不饿,便煮了粥,又把前两天做的糯米糍粑热了端出来与赵大赖吃,她蒸了不少,计软见赵大赖大概喜欢,一个接一个的吃,吃了那么多还没有停的趋势,眼看快见底了,便劝道:“这是糯米做的,容易黏住肠子,不好消化,你少吃些则个。”
赵大赖瞪了她一眼:“吃个饭唧唧歪歪的!啰嗦!”
计软无语,不知道谁这一下午都在唧唧歪歪,也不管他了。不过他见赵大赖果然没再碰那糯米糍粑。心里暗笑了笑。
吃罢饭,收拾齐整,还没洗漱呢,又听赵大赖叫她:“软娘!你过来!老子脚又痛又痒!”
计软挑眉,心道又开始折腾了,只得走过去,到得榻前,只听赵大赖叫道:“老子脚钻心的疼!”
计软倚着床柱,瞟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郎中,你脚疼我待怎样?”
赵大赖一听此言脸便青了,只冷冷的瞪着她。好像她杀了他亲人一样。
计软只好道:“你伸过来与我瞧瞧?”
赵大赖冷哼了声,将他那两只孔武的大脚都伸出来,露在被子上,计软一瞧,很不幸,她还真看出是怎么了,真知道一些土办法。
便道:“你这是生冻疮了,你且等着,我去拿个东西过来。”
计软进了厨房,找了块生姜,切成了好几片,又回来。
看了看赵大赖,心知他不会动手,便道:“伸一只脚出来。”
赵大赖斜了她一眼,伸了一只脚出来,计软心想,好在他洗过了,便蹲下身拿了生姜在患处涂抹,一边道:“好在你的冻疮还没溃烂,可以用生姜或热姜水促进血液循环。我听得过冻疮的人说,冻疮一生,年年都要复发的,冻疮的预防很重要,你早该从秋季开始,就每天用热水泡脚三五分钟,每天用手或用生姜摩擦患处,这样坚持到来年春天,要是还没有复发的话,就表示治了根了……”
赵大赖眯着眼,一边享受她的伺候一边听着她喋喋不休,心里的暖意一重重的往上加,哼了哼道:“你知道的东西倒不少。”
计软得意道:“我知道的东西当然多,你的病可瞧了?”
赵大赖先是一怔,待反应过来脸皮子当即一红,斥道:“你个厚面皮的女人!爷还没问你,你从哪里知道这些奄臢东西的?”
计软抬眉,信口便胡扯:“少时我从父亲书房里翻出过一本医术,里边都是关于如何养生的,你上次的那个病,我少时读不懂,因而记得特别清楚。”
说着还特意看了赵大赖一眼,赵大赖当即脸皮子更赤了,红的没滴出血来,好在他面皮黑,是黑红黑红的,直吼道:“你过去,老子自己涂。”
计软巴不得呢,把生姜扔给了他,又故意道:“郎中可开了药与你吃?”
赵大赖烦躁道:“老子最烦吃那些苦巴巴的药!全被老子扔了!”
计软眼角微勾,媚意四生,狡黠道:“我知道一个一点也不苦,还很好吃的药,你若是来求我,我做来与你吃。”
赵大赖当即拾起旁边的枕头砸向计软:“几日不见,越发反了天了你!”
擦,他竟然被人调戏了!话虽如此,心里竟是畅意许多。
计软看他那气急败坏的样,唇勾了勾,忙自己的去了。
晚上没少得了的被攻城略地,最后关头,赵大赖头伏在她脖子边呻,吟,计软趁机道:“你不准娶容哥儿。”
赵大赖断断续续:“亲亲,我心里想的念的都是你,你把我的心都掏走了……”
计软自是不会信他,简道:“你只用说一个不字就成了。”
赵大赖的表情猛的严肃起来,眉头皱着,让计软差点以为他恼了,要严厉批评她。然而迎来的却是一泄千里。
事毕,赵大赖亲了亲她眼角,胡子拉茬的把计软的脸扎了几扎,不屑道:“一个妓子,爷从来没想过娶她进门,”又亲了亲她的唇角,一边抚她的脸一边眼神迷离道,“乖乖,可把爷想苦了,爷爱你的不知怎生才好,你个小冤家,尽知道折磨爷,爷一见你,是恨得牙痒痒,又疼得心慌慌。合该把你的心给掏出来,让爷瞧瞧里边装的是什么,爷这心才能定下来!”
计软何曾受过这等猛烈的情,话,当即脸皮子通红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