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们这断腿断胳膊便是证据,还有家中器皿窗户箱子没一件是好的,只要老爷派人一查,便可知草民句句实情。”
“此也算不得证据,可有人证?”
“那挑夫张三、李四、王五都是人证。”
“传张三、李四、王五!”
一个原差站出来:“回老爷,这几人都不知逃窜于何处了,差人去了几次,都寻不到这几人的面。”
这张三、李四、王五谁敢跟这些恶霸作对?更别提做证人了!一见有官差来那赶紧跳墙子就跑了。要让他们有那胆子来除非拿刀逼在他们头上!
当场几人的表情立时就亮了,宦老大、王大胡等人早料到一般,神情好不得意!告他们,纯属自己找死!
又讽刺又威胁又拿着“要你好看”的眼神盯着马家,马家吓的脸发白,又气的身体发抖。
知府道:“既寻不到,便是没有人证了?”
马国罴几没哭了:“老爷,他们是怕这几个恶霸所以不敢来啊!恳求老爷再派人去一遍,为我老小做主!”
起三道:“胡说!他们分明是心虚不敢来!”
这是民事案件,民不告,官不理,官府一般不会搜集证人,证人由当事人提供。
那原差道:“这几人虽不在家,但我们侯在王五家,终于侯到了他,王五虽不肯来,但得了一份证词。”
马家一家的眼球顿时充满希冀的看向那张薄薄的证词。
“念!”
“某年某月某日,余接了一件活计,将马家的几大箱东西抬到赵家,余同张三、李四边一清早将东西从西街抬至东大街,一至赵家放下东西便离开了,其余事情皆不知晓。望老爷明察。”
这一下,马家的表情顿时垮了:“老爷他是扯慌啊!他分明看到这几个盗匪将俺们团团围住,还把他们赶了出去!他们肯定是收了贿,他们是在骗人!请大爷明察!”
知府道:“你如此说,那可有物证?”
静默了。谁告之前还瞅瞅有没有什么物证?这就是打架纠纷,又不是谋财害命。能有什么物证?
“既无人证,又无物证,此事便可结案。马国罴、马氏等人趁赵氏丈夫不在家时,欺压赵氏,夺其钥匙,妄图吞占赵家房屋钱财,虽未得逞,着实可恶。罚一人打十板子,将所拿赵家财物尽数归还,另有马国罴,对儿媳存有不轨心思,违背五伦纲常,合该打死,但因并无实据,止有风声,然影响甚劣,酌情加打五大板。宦老大、黄大胡、起三几人仗义勇为,不畏恶人,平不公之事,彰正义之风,本府特赐锦旗表彰!”
说着发了牌,道:“拉出去打!”
那一个哭天喊地,抢爹叫娘,只哭叫着“冤枉!不公!”然任你喊多少遍也没有用处,叫多少不公冤屈也无可奈何。权力带来的威严也容不得你反抗。本就身上有伤,又被加打了这十五大板,竟都晕厥了。
计软看到这场面并无多少痛快开心,只是叹了声气。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很多事情都是你自己造的,怪不得别人,这场官司不管她使不使钱马家都赢不了,可没见识还偏要没自知之明的跟她作对。她跟他们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一直怜他们是老的不愿意动手,可却总是找她茬,很有意思吗?
计软烦躁的皱了皱眉,看着鲁见周的那一帮兄弟,她还真不曾见过,走上前去跟他们见了礼,又谢过他们的帮忙之恩。
那宦老大道:“哈哈,值当什么?俺们跟大赖是拜把子兄弟!你成亲那天俺们还去了哩!只是一直没机会拜见嫂嫂!”
这也是计软第一回见赵大赖的兄弟,其实鲁见周只算得赵大赖一个跟班,看着这些孔武有力的汉子,那浑身散发的盗匪气概和戾气还真个的吓人,让人退避三舍,但计软讨厌不起来,笑道:“这个容易,待重阳节到了,我在家里置办场酒席,让官人邀诸位来,还望不要推辞。”
“俺们哪里会推辞?只怕俺哥拦着不让去!”
“他就怕嫂嫂叫外人看见了!护的严严实实的,这不,还不叫俺们兄弟给瞧见了?!哈哈哈!”
“嫂子生的跟那年画儿里的人儿一样,怪不得俺哥不肯带出来!”
“嫂子,哥几时回来?”
计软面色微红,道:“还没得到传书,只怕还要费些日子。”
“这不怕什么,嫂嫂你一人在家也不必害怕,只要俺们兄弟在青州,就能护着你不让你受半分欺负!”
“对,这三个杂种!还敢告老子,老子天天拿人家的东西,三年也没进过衙门!叫他几个给告了!他以后别想有安稳日子过了!老子吓也吓死他们!”
“长得贱骨头!没有一样让老子瞧的上,还敢不自量力跟老子作对!老子都不屑招呼他们!”
计软听言,想了想,还是恳求了声:“算了吧,他们毕竟也是你哥的爹娘,请你们帮忙也只不过是唬唬他们,经过此事想必他们也安生了。一家子求的就是个和睦,若是闹的他们整日不安宁,想必你哥也不会开心。到时候别再找你们的麻烦。”
黄大胡道:“俺们不怕麻烦!”
宦老大给了他一下,笑跟计软道:“他这脑子就这样,一根筋!俺们以后不找他们麻烦就是,只要哥一家子和睦就成!他们要是再欠收拾你再来找俺们!”
计软又再次千恩万谢的谢过,道:“晌午你们也没吃饭就来衙门了,叫我过意不去,我在狮子街的迎宾馆订了酒席,你们要是肯给嫂子这个面子就不要推辞。”
吃酒席岂会不乐意?一个个都笑哈哈的应了,叫鲁见周领着过去了。
计软见离开了,则回头看了看地上躺着的晕过去的几人,血淋淋的裤子都湿了,血淋了一地,也没个人管看,计软叹了声气,跟那个绒线铺的伙计道:“你叫辆车把他们都送回家去吧,另外找个郎中给他们治治伤。”总不能这么耽搁着死了。
又从怀里掏了块布包出来,递给那小厮:“这里有差不多十两银子,也给他们留着吧。希望他们能长点教训,心里别光想着钱,也该想想别的东西。”
言毕,便也不管了,跟韩伯一道回了狮子街,路上想起来一直在让他忙的事,就问道:“那家瓦舍你看好了吗?”
韩伯道:“已看好了,西街那家瓦舍里有五座勾栏,价钱又高,戏还没有东街对面那家好,装置也差,干不过东街对面的那家,如今人越来越少了,又加上他家的儿子是个败家子儿,如今也赚不到钱,这瓦舍他就打算卖出去了。”
计软点了点头:“那东街对面的那处瓦舍是谁开的?有多大?”
“能是谁开的?整个山东的瓦子都少不了沈家!一年不知道能从那里边赚多少钱去!”
计软挑眉,由此观之,这沈家想不赚钱都不成,勾栏瓦舍可谓是全国文化活动的重要场所,也是这个娱乐活动不多的时代最显著的娱乐场所。所以计软一直在往这上面瞄。因为这种东西,只要经营得当,定是赚钱的。
又听韩伯接着道:“咱青州人不多,比不得都城洛阳,瓦子也不算大,东街对面那个瓦子里边有勾栏八、九座的样子,听说洛阳最大的瓦舍里边有十三座勾栏哩!”
计软点头:“觑他家这瓦舍的不止咱一家,所以不但竞争重要,跟卖瓦舍的这一家打好关系也很重要,改日请他来家吃个饭,多处一处,交个朋友。一切都好商好量的来。还有那价格,还是尽量往下压一压,你也知道我们铺子的盈利情况,要买他这处瓦舍,只怕这一年赚的钱都给要搭进去了!”
韩伯点头:“我已知了,另两家要买他们瓦舍的我也找人试探了他们出的价格,还没甚消息。”
计软恩了一声:“这事儿你务必小心谨慎,这家瓦舍我是势必要拿下来的。所以多给那两家陈情厉害,要干过沈家的瓦舍,保证这处瓦舍赚钱,我是做了详细的准备方案的。但他们买过来就未必赚钱,除非他有创新的东西或是独特的经营办法,多给他们讲述讲述弊端。让他们知难而退。”
“好的。”
计软搞定这一切,吃了个饭,金乌都快坠了才有时间去大悲庵那儿,这个时间大悲庵那儿人不多,但有跟她一般绘画题词的闲人骚客在道上走来走去,或是文人书生专心致志的舞动手中的笔。
道上自然也有老叟、汉子、妇人路过,也有孩童叽叽喳喳的玩耍。
一副清平乐的画面。
计软刚走过去,看到的就是一个七八岁的扎着两个总角髻的孩童,是个女孩,怯生生的走到她那副画前,左顾右看,试探的用脚往那球上踢了一下,踢空了。这孩子偏偏不信邪,她奶奶告诉她这是真球哩,跟蹴鞠一样好玩,以为自个是下力小,没踢到,便又使了吃奶的力气朝那球狠狠的一踢,踢空了,一屁股就摔在地上了,顿时只听哇哇的哭声。
她娘正跟人说话哩,这才注意到她,赶紧跑过来把她拽了起来,训斥了一通,又跟说话的人告辞了声,一手的竹篓里装着一篓子的菜,另一手牵着她快步走了。这孩子仍一边走一边含着泪回头往地上看。
把计软好不笑。
计软这才踱步,走到跟前看了看那只球,见已经有污毁的地方了,但不是踩的,是颜色糊了,想必是那天她走的急,没等这画干,有人上去触了一下或是踩了一下,就污了一点。
计软瞳孔缩了缩,心道还是把这画擦了吧,她选择画的东西时不太慎重,简单一个球只是最基础的知识,却是不好拿来参赛的。前两天她睡眠不好,有些忙,烦心事又不少,导致做事情时有些粗糙和不谨慎。
既要认真做这件事,还是画别的吧!计软让活计回去拿了水桶抹布,还有铲子努力的把第一副画给清楚掉了。
随后,第一天计软在街道上画了悬崖。岩石峭壁乃至崖边青葱色都好不仿真,把青州府的人好不惊恐,路过此处都是绕着走。马车牛车过来也不敢过,好在街道宽,擦着墙边儿走。都伸着头看。
第二天和第三天计软在街道上画了二十一世纪的高楼大厦、隐匿在白云蓝天之中,似海市蜃楼一般,商店、学校、飞机、高科技产物一应俱全。俨然是另一世界。众人见云雾缭绕,都道是仙境,还道她是仙人,整个青州府都惊动了,六街三巷、进城的、下乡的、还有其他地方路过的都过来观看,一整天这条街都围的水泄不通。人堵人。造成了严重的交通堵塞。
第四天到第七天计软画了十八层地狱只画到第九层,青州府的知府大人领了官兵、坐了轿子过来观看。
计软被他请去吃酒席,计软不肯,反请了这知府吃酒席,又拽着他促成了她买瓦舍的生意。
一切都很顺利,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计软在这青州快被膜拜成神了,那名声名气也越传越大,竟然有人上门来算命求签的,那邀她的帖子也越来越多,想跟她结交的人更是众多。计软也没料到会得这么一个效果,也没想到众人对这三维立体的画的反应这么大。但计软在那堆来的帖子里面翻看,完全找不到荆中鬼才沈荆的帖子。这意味着她能不能胜出集英会比赛还是未知。能不能住进养闲堂更是未知。
眼看着离中秋节越来越近,计软总有心砰砰跳的感觉,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在本来买来诗板的那个地方作诗,她如今的名声已够大了,如果偷掠别人的诗安上一个与实情不符的虚名,只怕到真正考验她的时候她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所以计软画完那三副画之后,一边忙着瓦舍的事,回家的时候一边又学诗,虽然这样马不停蹄的忙,可计软心中的忧虑越来越多。
她跟赵大赖之间究竟要怎么办?马氏一家如今也不敢来找茬了,对着她也客气了许多,随之计软也对着他们客气了些。要说这样安稳的日子过着不是不可以,她的事业越来越好,她为之感到喜悦满足,跟赵大赖一直生活她也不是不能忍受,她一直追求的也就是安稳度日。可赵大赖打过她这个疙瘩她始终过不了,赵大赖就像一个变数,她害怕他一回来就摧毁她如今的全部成就,把她囚禁在那一隅之地内,安生的做他妻子。可要离开他,究竟要怎么离开?等他回来跟他和离?他会同意吗?还是趁着现在他不在自己跑了?跑了他会追的,不切实际,还是设法住进养闲堂?可要她住进养闲堂,他一回来,知道她在里面,肯定会拼了命闹个不休的,那时又要如何解决?
赵大赖啊赵大赖,计软叹了口气,也不知怎的就成了她的丈夫,不管前世今生他都是她第一个丈夫。其实跟他相处的过程不能不说没有新奇的,即便他打了她,但也能感受到他是真心的宠她,女人总是感情动物,跟人相处时间越长,会越念恩,越顾情,而男人是反着来的。她对赵大赖还是有一丝丝的眷恋和依存在里边的。算是雏鸟情结么?
计软想了很多,最后想的结论是,无论如何先赢得集英会再说,能谋得住进养闲堂她也会谋,至于到时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她不能拘泥于一成不变的生活,错过这个机会,未必就会有下次机会了。所以该往前迈的时候应该不要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