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他爹以前……”老薛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或许这事压在他心头太多年,真想找个机会好好吐露一番,所以他猛吸了一口烟,叹气道,“孩子他爹以前犯过事。”
唐景枫和夏当归的注意力瞬间便集中了,毕竟干他们这行的,耳朵对这些话语存在一定敏感度。
老薛抽的还是老式烟斗,他在桌子边沿小心敲了两下,这才缓缓开口。
“好几年前的事儿了吧,那时候还没有丫儿和花儿呢。我儿子刚念完高中,那可是真争气,他考上了警校!出了咱们这小地方,跑到大城市去上学了!”
老薛眯着眼睛,夏当归半坐在地上看他,能感觉到对方由内而外散发的骄傲。
“城里到这儿是真远,那时候家里还没通电话,寻常的时候他会写信回家,不过隔了几百公里路,平信很少拿得到手。但我们老俩口也算知道,他在警校表现很好,有一次还寄回来了一封表扬信呢!说他是新生代表得了奖!”
“毕业之后他直接进了学校那地方的警察局做事,家里也装了电话,我们这才常常联系。”
唐景枫了然,原来还是个同仁呢。
“工作了没两年,我们老俩口就想着让他早点成家,你们也知道,小地方的思想都这样。他不同意,说现在事业刚起步,也在局里做得很好,没道理为了结婚这事放弃工作。”
“唉……”老薛深深叹息,“当初让他考警校是因为他想,后来才知道,这他妈真是个折本生意。”
唐景枫默然,是人都清楚警察这个职业的危险性,但照老薛开头说的,他儿子是犯了事,这又是什么情况?
“11年的8月8日,这几个数字我能记一辈子,”老薛自嘲一笑,“吉利吧?还是奥运会三周年呢。”
唐景枫正听得认真,余光忽然瞥见夏当归肩膀一动,随即整个人如被定型一般,僵硬而呆板。
11年8月8日……夏当归能感觉到自己连呼吸都已经停掉了。
她的手上还拿着积木,却久久顿在半空,始终没办法将它放到早已搭建完毕的城堡上。
夏当归头皮发麻,微微露出的手腕处鸡皮疙瘩全部起来。指尖冰凉,而脑袋却似乎晕沉得可怕,额头热热的,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涌去,激起她一轮接着一轮不可控制的战栗。
唐景枫正奇怪间,老薛却继续了。
“那天他负责的区域发生了一件事,听说原本只是家庭矛盾,但不知怎么的父亲忽然就开始打自己的女儿,情绪失控,甚至还拿起了菜刀。他到场的时候,那女儿已经被打得满脸是血趴在地上动不了了。”
夏当归额际出了密密麻麻一层冷汗,对面的丫儿歪着脑袋,软软地叫了一声“姐姐”,然后拿肉乎乎的指头戳着只剩最后一块积木就能完成搭建的小型城堡,似乎在让夏当归赶快放上去。
“我也是听我儿子当时在场的同事说的,那父亲似乎嗜酒又好赌,那天大概心情不佳,打骂一顿之后竟然扬言要杀了他女儿,这可吓坏了邻居,才急急忙忙报了警。”
“姐姐?”花儿也唤了一声,皱起小小的鼻子嘟嘴道,“陪妹妹玩。”她拍着地,对于突然纹丝不动的夏当归很是奇怪。
唐景枫一边听着老薛说话,一边又偷偷打量夏当归,心底打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夏当归定定神,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手不要抖,慢慢把最后一块积木放上去,缓慢而小心。
“到底情况怎么样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最后……”老薛似乎突然不愿再说下去,只闭了闭眼有气无力道,“我儿子他开枪打死了那个几近发狂的父亲……”
话音刚落,“哐”一声,积木散落一地,城堡毁于一旦。
“呜啊——”花儿当即便哭了出来,哭声惊动在厨房做菜的大嫂,她慌慌张张擦着手就跑了出来,赶紧把花儿给抱起来连声安慰。
丫儿还算好,嘴巴委屈地瘪着,两颗大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迟迟没有落下。
“怎么了这是?”老薛的故事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放下烟斗就走过去看。
夏当归仓惶起身,后退时不小心一脚踩上落了满地的积木。
“咔擦”一声,积木碎了。
丫儿努了两下嘴,终于“哇”地哭了出来。
两个娃娃此起彼伏的哭声弄得大嫂焦头烂额,老薛当然不能再站在一边看着,连忙抱起丫儿和婆娘一起哄孩子。
夏当归脸色苍白,“对、对不起……”她特别尴尬,踩坏了玩具不说,把小孩子都给弄哭了,心里别提多难受,“我不是故意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丫儿和花儿又嚎啕大哭怎么都停不下来,夏当归急得自己都要哭了。
她抬头,颇为无助地看向唐景枫,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慌张和……依赖。
“你怎么了?”纵使心底问号大得占据了他整个胸腔,唐景枫还是温声宽慰道,“别担心,别怕,嗯?”
他抬手轻轻安抚着她的背,触手之下能感觉到女孩微微的颤抖,脆弱,忐忑。
唐景枫疑惑再起,印象里的当归还从未有过如此……胆战心惊?
他像老薛哄丫儿一样哄着夏当归,小心翼翼拍着她后背。一瞬间,唐景枫似乎觉得女孩在靠近他,一点一点往自己这边蹭。
“没事没事,”老薛摆摆手毫不在意,“娃娃都淘气,姑娘别往心里去啊。”
大嫂也连声附和,“等等再搭一个积木,她们就高兴了,不要紧的。”她抱着孩子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大抵是哭累了,姐妹两个没多久竟睡了过去。
唐景枫低头看夏当归,女孩有些无措地贴着他站,小小的手交握在一起,指节都青了。
老薛一手一个抱着进了里屋,大嫂又进厨房忙活去了,一时只剩下两人并肩而立。
夏当归胸口的剧烈起伏渐渐平息,涣散的眸光也重新聚焦。她沉默,蹲到积木旁边,一块一块捡起,再一块一块搭起。
唐景枫不解。
“当归?”
“大嫂说,再搭一个积木她们就会高兴了。”夏当归闷声道,手指却还在抖。
唐景枫忽然不知该如何作答,老薛他儿子的故事说到一半没法再继续,枪击一位家暴女儿的父亲后,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他其实原本并不感兴趣,只是……
唐景枫眸子深了深,落在夏当归瘦弱身板上的目光重若千钧。
她,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
晚饭后,丫儿和花儿醒了,大嫂把两个宝贝抱出来,她们一眼便看见地方堆得有模有样的积木城堡。
兴奋地连连拍手,丫儿直接扑到夏当归身上,圆圆的小脸上写满了幸福。
夏当归浅浅笑,自两个小时前就笼罩在眉宇间的晦暗却始终挥之不去。
八点钟的时候,大嫂整理好了客房,因为房子并不大,客房也只有一间,还是当初自家儿子睡的,所以唐景枫和夏当归没有意外的,要睡在一起。
当然,是一个睡床,一个睡地。
唐景枫乐得如此,而夏当归魂不守舍了许久,竟也没有表达任何不满的意愿。
小孩儿嗜睡,老薛和大嫂当然也歇得早,因此唐景枫关灯的时候,时间不过九点的样子。
夏当归和衣而眠,打地铺的唐景枫听到她来回翻身,木板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惹人浮想联翩。
“睡不着?”他轻声问,忽然享受这难得宁静。
夏当归没有马上接话,过了片刻才闷闷回了一个字。
“嗯。”
她大概将头埋在被窝里,声音软软的,像一汪暖人心脾的泉水,直把人听得通体舒畅。
“想什么呢?”唐景枫侧身,将脸对着夏当归床铺的方向,“白天的事别往心里去。”他当然知道夏当归不会真因为弄坏了孩子的玩具而耿耿于怀,但他又不能开门见山问她和老薛儿子那件事有什么关系,反正他只希望,夏当归想开点,好好儿的。
女孩又是一阵沉默,久到唐景枫都以为她突然睡着了。
“想你……”唐景枫一喜,却立刻听到了后半句,“会不会半夜摸上来对我为非作歹。”
“……”他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白担心这丫头了!
“嘿!”唐景枫拿胳膊支起脑袋,又好气又好笑道,“你怎么不说你自己会不会半夜摸下来对我为非作歹?”他挑眉,看表情似乎被逗乐了。
这次,夏当归真的没有再接口了。
唐景枫又懒洋洋地躺了下去,枕着手臂望着黑乎乎的天花板发呆。
不知道林宵现在调查进行如何,他们估计明天下午才能找到邵三的父母。这样的话,距离邵三遇害又是两个星期之久。
唐景枫想了想,还是决定早点休息早点起床,也好明儿早点赶路。
刚打算翻个身入眠,旁边的木板床又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黑暗中,夏当归目光定定地盯着唐景枫,也可以说,只是唐景枫的模糊轮廓。
然后她抹了下眼睛,小声开口。
“你想不想知道,薛大哥故事的后半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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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换了输入法,不知道错别字有没有增加,妞儿们可以捉虫啊~捉虫也有币币奖励的~
林宵和枸杞当归两边的调查得分开写,郁望的故事也需要展开,所以最近进展会稍微慢一点~不过这个案子肯定比卷一简单,主要埋伏笔和解悬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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