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算了一下,如果我们出手救了这批孩子,那么,他们将会有九成九活下来,这九成九里,将会有一大半会成为手艺人,至少会在林府知道怎么种田,而有别的天赋的,也会成为别的技能拥有者,还有一些,可能会成为您的弟子,成为读书人,还有一些,也可能成为这个国家的战士……”她说到,看了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的刀战一眼,笑了一下。
刀战忙低头,朝她揖礼。
“这些人,”林大娘跟也听得认真她先生讲:“会影响他们的下一代,他们的下一代会在他们的基础再差也会稍微变得好一点,先生,他们变好了,那就会带动他们周围环境的变好。”
“如果,不出手的话呢?”宇堂闭眼想着。
他只是在给自己假设一个问题,在研究比较这其中的差异,哪想,刀战以为他是不出面,激动得张了嘴,“您不出手,他们会有一大半死去,活着的四处流浪,活得连畜牲都不如,最后,最后……”
最后也不过是死而已,刀战惨笑着再也说不出口了。
不是谁都能像他们,能被人挑出来去参军,他们这种的,百个里面也挑不出一个来。
“你激动什么?”宇堂被他打断思索,睁眼不悦地看了他一眼,回头对弟子道:“这一比较,还是后者的变量更有益于后代子孙一些。”
林大娘失笑点头。
这当然了,帮与不帮,是不一样的。
其实这是国家应该做的事。
她也指出来了,“先生,有你开头,我觉得上面……”
她指了指上面,道:“可能也会跟着您干呢,还不要签卖身契。”
她先生闻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想得美,给他干活,还想占便宜?哈哈,滑稽,签百份卖身契都比进他的悲田院强。”
进了皇帝的手,那就不是求生,那是卖一辈子的命的事了,绝无回头路可走!
见先生对皇帝一派意见很深的样子,林大娘也是好笑不已。
她先前听到先生为她出头所说的那些话,其实有些担心先生因此引祸,但想想先生这么多年来做的事,说的话,也就不怎么担心了。
这是先生的性子,他活了这么多年,言行如一,哪天要是因此人走了,先生也会坦坦荡荡,光风霁月地去的。
“这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林大娘见说开了,也道:“我们能做好自己的就行,先生您看?”
“我知道,你是怕我身后名声有损是吧?”宇堂太知道他这个女弟子在想什么了。
她太庸俗了,做一件事,最好的能想到,但最坏的也要列出来。
而这件事最坏的就是哪怕由他出面做好了,他们付出巨大的财力人力也不会有人称道他,也可能有的是忘恩负义的人说他的不好。人还是记不好的,记仇的比记恩的多。
林大娘点头,她是怕,但她知道先生会出面的。
因为先生不像她,也不是她。
“这有什么,损就损呗,孩子,你也是一样,这些人有一个让你不高兴失望了,你光记着看着这一个人,你不知道感激你的人对你的情深意重有多重,一个能抵那些老鼠屎百个了……”宇堂说到这,整个人都飞扬起来了,“如果有一个人,能因你的帮忙改变了命运,而他的下一代因为父辈的命运改变了,你影响的其实是他们整个家族的命运,你想想,这是多深远的一件事情!”
林大娘一看她先生眉飞色舞地说着,高兴得要飞上天了的样子,也是轻笑不已。
她没有先生那么大义,她想的要简单多了,那就是她能做事的时候她就做。
做实事的人,是不能像先生这样想太远的,想远了,当下就做不好了。
没有眼前的脚踏实地,哪有鲲鹏高飞的将来。
第183章
有了先生的答应,下面的事就好办多了。
当林大娘让他去跟知州把这事先提一下的时候,宇堂南容还是皱了下眉。
林大娘看着他没说话。
这事,是一定要通过官府的。
政治之事,先生只比她更懂。
见女弟子平静看着他不语,等他的话,宇堂长叹了口气,“就是这般,你也不气?”
林大娘这次是真笑了起来。
“先生,我是你的弟子,我爹的女儿。”前辈子她不懂,那是因为她身份眼界就在那,她只是个普通人,懂的都是普通人能懂、应该懂的那些。
到了这辈子,她要是还不懂,那也太对不起她从生下来就受到的精心教育了。
皇帝再对他们俩忌惮,她再觉得生气,那也抹不起这是皇帝的天下这个事实,这个皇帝,他在某种程度上的开放给了这个国家很多的可能性,他防他们也在用他们,换一个皇帝,可能给不了他们多时间周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事,找死很容易,找条活路难,但也不是没路可走。
谁的路不是踩出来的?
她丈夫也是找了一条出来了,她还没活够,当然不会因为生气对着干,先生说这话,也太把她天真小女儿看待了。
固然这年头的娘子们都是等着命运推她们一把,她们就走一步,她可从来不是,她向来都是很积极面对命运这个迷人的小妖精的,她从来都是积极主动与它并肩而行,两人对上眼的时候,还能手牵手当个好姐妹,合作一把。
目前看来,命运这个小娘们还是挺喜欢她的,还没狠狠甩掉她的手,扇她耳光,喊她擦亮眼睛看清现实,至少到现在为止,她们也还算志同道合。
“再则,先生那般放话,也是为我出头,想逼皇上表态不是?您敢说,您真能袖手旁观?”
“没大没小!”
林大娘被斥也笑意吟吟,“先生去吧,您这也是做事,且说这也是帮官府的忙,这时候您说要帮忙,官府感激涕零都来不及呢。”
这正是朝官府递话的好时机。
“他们懂什么叫感激。”宇堂没好气地说,但心气不平,他还是去了。
怅州满城官员,也是为了这次救灾之事个个忙得满头包,住他旁边的一个老知事忙到满嘴的血,也在家人的哭声当中柱着拐柱当支柱去忙去了。
每天都有那么多人在眼前死去,宇堂南容还没清高目下无尘到不把人命当命。
官府那边看他打算安置孤儿,没有真撂挑子不干,真是感激涕零,知州一口气就答应了,还给写了告令。
宇堂在江南颇负盛名,不止如此,他好友知交也都是有名望的人,现在他一说皇上的不是,那些帮忙的能人们都有些意兴阑珊了起来,虽说没的像宇堂先生一样请辞,但已没有了之前那种救百姓于苦水中的热忱了,知州谢兴心里叫苦不已,这厢宇堂先生主动回来为国分忧,哪有什么不答应之理。
这边林府也动了起来,宇堂南容忙到半夜,是弟子怀桂背了他回去,累得在弟子背上直打呼噜。
没睡多时,早上宇堂就被惊醒,汲着鞋就要出门,被夫人拦了下来。
夫人给他换衣裳的时候,他不解地问夫人,“你说大娘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做这么多,也没见她有什么忧民忧天下的情怀,做了就是做了,极简单一样。
“她是个信福报的,她曾跟我说,她多做点好事,说不定回头转角处,也许她的福报就在那等着她了,她说她这不是善心,她只是图报而已……”夫人轻声道,“我看吧,她只是心胸大而已,她总说是她是个小娘子,这点像了你,嘴巴最喜自谦了,但心里啊,心气高得很,总要做一些别人做不到的,才觉得这像她自己,才觉得这光阴没白度,你看她冲回江南,这气势,有把自己当个普通的小娘子吗?”
宇堂沉默着没说话,等到夫人帮他穿衣裳,提醒他好了,他才回过神来,点头道:“她是宝善的孩子,承了宝善所有的心智,宝善地下有灵,也该高兴了。”
夫人点点头,“她没有辜负她父亲给予她的这一切,林老爷是该高兴了,不过怀桂跟他姐姐说的一样,是个慢热的孩子,你也不要着急。”
“我不着急,”宇堂叹了口气,道:“他毕竟是我们的心头肉,太亲了,夫人,太亲了……”
太亲了,就舍不得严加管教鞭笞了,宁肯他活的轻松一点,反而不如他姐姐对他的严厉。
“唉。”他夫人也知道怎么回事,也轻叹了口气。
她无法生养,这孩子不是他们的生,但已跟他们生的无异,他们在他身上生出了父母之心,护着他已成本能,不想见他忧愁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