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母亲说这一生,她该做的都做了,做错做对的,都已竭尽全力,就是抱歉她这一生太过于自私,让他陪了她前辈子,她却得留他后半辈子一个人走了。
沉盈深爱他母妃,便答应了她,让她走。
他知道比起他,她更难接受皇上对他的残忍,如果她实在是受不了了,那一切就由他来受着就是。
“你要劝她吃药,不要跟朕生气,不值当……”
沉盈这时候抬起头,看着他:“皇上,我母妃没生您的气。”
她只是不想活了而已。
皇帝看着他,张着口,好半会才出声:“那你让她好好吃药……”
沉盈垂下眼,“她一辈子都为您而活,您就让她为自己好好活一次吧。”
就这么一句,皇帝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他捂着眼,泣不成声,“是朕对不起她,你让她别跟朕置气,朕回头就去跟她道歉。”
沉盈又抬起了眼,看着皇帝,依旧无动于衷着。
就是因为没有感觉,也就是没有感情,也就很清醒地知道,这是是他母妃最辈子从皇帝这里能得到的最好的回应。
他自己是早就无所谓了,皇上把他当不当儿子,他都是皇子,但他母妃,毕竟是他的母亲。
只要她能活着,他当然会帮她。
他们母子之间,能有一人得偿所愿,那也是再好不过。
“您这话,何不去跟她说?”他开了口。
“你母妃她,她……”
“我带您去。”沉盈说着,对上了他不敢置信狂喜的眼,他别过了眼,转身看着门外:“走吧,我带您去。”
说着,他就朝门走去,打开了门。
他知道他先生的苦心,能不白费的,他不会白费。
只是他,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
这厢林大娘与张顺德慢慢地往北门走,听着张顺德说着这段日子以来宫里所发生的事情,说着,老太监抹着眼泪,哭得伤心至极。
“德妃说不恨皇上,她说不恨,可比恨更让皇上难受啊,您都不知道那天皇上跌跌撞撞地从秋枫宫出来,一个踉跄就跌在了地上,脑袋都砸破了啊,可您知道,当时娘娘在背后说把宫门关上,皇上当时就站在那,连哭都不敢哭,老奴这一辈子从没看过他震惊无措过,老奴当时看得心都碎了。”
第288章
林大娘也还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皇宫里的事,要用她的时候,就会找到她头上来,不用了,恨不得她一件事都不知道,并对她心存忌讳。
她这次帮,说是帮皇帝,其实到底还是对沉盈不忍心。
她还是想让皇帝跟沉盈至少能维持个表面和平,这对他好,因为这个朝廷真的尽在皇帝的掌握当中,皇帝帮与不帮他,那是两个世界。
看她站在听他说话,张顺德又抹了把泪,抹干净了才道:“大将军夫人,皇上呐,能呆在他身边的就这么几个人了,德妃娘娘要是不理咱们皇上了,老奴看皇上这一辈子,就要孤孤单单走到头了。”
林大娘还是没吭声,只是温柔地看着这个老太监。
张顺德抹干眼泪笑了笑,“大将军夫人,走着。”
林大娘点头,这才启步。
“您要注意身体。”她说。
张顺德轻叹了口气,“老奴倒是想,但不看着,老奴也不放心。”
林大娘摇摇头。
皇帝身边,怎么可能没有真心人?
他一直有,还有一直陪伴着他的。
哪怕废后没了,安王走了,可德妃对他不也是一片真心?
按她来看,德妃所求真的不多,皇帝哪怕只是心眼偏得不是这般厉害,没丝毫公正可言,她也不至于如此心灰意冷罢?
“公公啊……”
“您说?”
“皇上怎么可能孤单,他不还有您一直陪着他?”林大娘温和地与他道:“您花了很多的心血,才能一直侍候着他吧?”
张顺德眼泪又掉了出来,他擦着眼泪不好意思地道:“老奴这阵,心里不舒坦,爱哭了点,您别见怪。”
林大娘摇摇头,“哪能,您信我,我高兴都来不及。”
老公公岂是个随意在人面前哭的?她也是看出来了,他什么话都愿意与她说一说,从来不与她说假话,也从不套她。
他是皇上身边的人,对她有这点真心,她已经很感谢了。
张顺德感激地朝她一笑,“老奴曾也是这般说皇上的,老奴说老奴为了给他当好这个大内总管,从当初见宫里行刑都怕得要闭眼睛,变成了如今的这等模样,而德妃娘娘一个女子,一个人在深宫里能熬这么多年,不得宠不受疼的,没有什么人帮也没个撑腰的熬到今天这步,可只比老奴更不容易,这真心呐,就更可贵了,老奴劝了好多次,皇上都没听,现在知道可贵了,德妃娘娘的心也伤透了。”
也是该。
只是可怜了德妃了。
但这话不是林大娘能说的,她跟他慢步朝北门走着,嘴里回他道:“这心伤透了就不好挽回了,我听您这么一说,德妃娘娘也是个痴情人,对皇上也是用情颇深,您就多劝劝皇上,让他多做点吧,娘娘心里有他,他多做一点,娘娘都会看在眼里的。”
说到这,她苦笑了一声,还是说了一句:“德妃娘娘是个可怜人。”
用情深的那个人,注定是最可怜的那一个,因为之于她,一点点的好都会是无上珍宝,没有会比她更珍惜的人。
“是啊,老奴会说的。”张顺德与她道。
这时候后面有太监满身大汗狂跑了过来,一路叫着他:“公公,公公。”
他跑到了张顺德面前,欣喜报道:“公公,九皇子带皇上去秋枫宫了!”
张顺德狂喜不已,“真的?”
太监连连点头,“嗯嗯。”
张顺德马上朝林大娘看去。
林大娘笑着朝他挥了下手,“您就去吧。”
“您见谅个。”张顺德诶了一声,打了个揖,也猫一样快步跑去了,一会就消失在了宽广的宫道当中。
林大娘看着他急匆匆地去了,又笑了笑。
皇帝有的何其多,只是他太贪心了。
而鱼与熊掌岂可都能兼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