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露晨流,新桐初引,春意已浓。
春阳暖日挂于天悬,玲珑山的积雪消融。
在北梁王府待了一段日子的叶宣,今早破天荒的晨起登上玲珑阁,与那鬼谋姜诩做临别。
这位独好青衫的读书人除了要与姜诩言别外,当然还有要嘱托的一些重要事情。
叶宣扶住把手缓步登楼,青衫随风飘飘,身姿颇为出尘。
待到他上至阁顶,发现姜诩早已摆好一部棋盘,等他落座。
叶宣淡笑风声,“姜先生久等了。”
“先生一词不敢当,就叫我文合吧。”姜诩摆手谦逊道,言罢伸手示意青衫男子入座下棋。
“打算离开北梁了?”,姜诩先落一手白子,问道。
“嗯,打扰你们多日了,我此行来北梁除了给徐芝豹一个交代,其次就是仰慕先生许久,特来看看。”
“还真半点不担心你的大徒弟?”姜诩挑眉,似笑非笑道。
“不瞒你说,未曾担心。”叶宣坦荡回道,自信满满。
“哈哈哈哈,好一个未曾担心!若不是你身在此世,或许真让人觉得你未卜先知。莫不是国师一直暗暗关注,亦或是与你有关?”
面对姜诩袖里藏针,咄咄逼人的试探,叶宣不怒反笑,“这也是我执意留在北梁王府的原因。”
“不是么?”叶宣略略思量,落下黑子。
姜诩看了眼棋盘,不再纠结叶宣的目的,反而眼神玩味的盯向叶宣,“听闻叶国师在对春秋总结时,将我以黑子一百六十七为量,著称鬼谋。可不知今天这盘棋,国师能在多少黑子下定,赢了我?”
叶宣神色认真,胸有成竹道:“赢下文合,一百六十七黑子一子不少。”
“不过…”叶宣话锋一转,诚然道:“若是叶宣赢了,千万答应叶某一件事情。”
叶宣一番话撩拨起了姜诩的胜负心,他心中与叶宣比拼棋力的想法更甚,姜诩举高手中的葫芦仰首喝酒,披肩长发扬起,潇洒逍遥,郎声:“先赢了我,我就答应你。”
叶宣脸色平淡,双手握于前方,微微颔首:“请!”
一场棋盘厮杀蓄势待发…
永嘉五年初春,长安城城外结伴游春的旅人不在少数。
灞桥灞水边上,杨柳依依,柳絮纷飞,不亚冬雪。
熬过寒冬,不再经脉易冻的世子,难得离开荷华苑。一路上,徐扶苏少不得与齐咏春学习他那古怪拳架的拳法心诀。齐咏春并不藏私,倾囊以授。
徐扶苏都悉心用心记下,哪怕有疑惑不解的地方也会仔细询问。
“齐大哥,你就没有给这套拳起个威震八方,霸气无双的名字?”少年徐扶苏突然嬉笑调侃道。
“嗯......”齐咏春磨搓下巴,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纠结万分。
“本世子看,就以你名字叫咏春吧。”徐扶苏提议道。
原本邹着眉头,纳闷寻思中的齐咏春听完世子的话,眉头舒缓开来。摸摸寸短的头发乐呵,“就叫咏春拳!”
重操旧业的徐晃安心驾驶着马车,由长安朱雀大街驶出长安正城门朝华山方向去。
世子徐扶苏仍是月前初入长安时的那辆简陋马车,照徐晃的话来说,那劣马和他一路上有了感情,舍不得咧。
徐扶苏倒也不太在意,反正马车外观简陋低调些也没什么不好,内里五脏俱全。他也就打消了换辆马车的念头。
徐晃一路上安安静静,不怎么说话,偶尔说说几句也是拍世子扶苏的马屁。
难得见徐晃少话,徐扶苏疑惑,从马厢中探出头,拍拍徐晃的肩膀:“老徐,今儿话少呀。”
徐晃憋着嘴巴,支支吾吾说了一句:“世子殿下呀,老仆我中午偷偷多吃了点蒜头。”徐晃一个不注意就张开了嘴,“怕熏到世子你”,忽然又意识到自己开了腔。望着犹如吃了屎般黑下来的年轻面庞满脸惭愧。
不等他说什么,只见少年捂住鼻子,伸出一个修长的手指放在嘴唇上,显而易见是让徐晃不要张嘴。徐扶苏在心头默念几声一二三,将头缩回了马厢中,才敢送开手指。徐远书眼神憋了眼身旁的武夫齐咏春,齐咏春也看着他,两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公子,你盯着我看啥?”齐咏春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记得出门前照了镜子,没饭粒粘在脸上。”
“因为你英俊潇洒,貌若潘安。”徐扶苏敷衍了事瞎口说了几句。
齐咏春羞赧,不好意思地问徐扶苏:“那公子知道我为啥讨不到老婆吗?”
徐扶苏干脆侧身背对齐咏春,说了一句:“可能是容颜太甚,小娘子们都觉得配不上。”
齐咏春惊愕,恍然大悟,将世子的话如获珍宝。
世子不知道的是,齐咏春因此就把能找到“不被他惊世容颜折服的女子”当媳妇作为习武的第二个目标。
闻名骊阳、北厥、西域等偏远疆域邻国的东林学宫依华山而建。似乎屹立于骊阳的两大学宫,北东林,南白鹿皆落座于名山大川上,人杰地灵莫过于。但庐山上的白鹿书院与华山上的东林学宫相比,在如今骊阳天下的许多读书人眼里逊色不少。
东林学宫能稳稳压住白鹿书院一头,主要还是归功于学宫毕业的弟子桃李满天下,其中出头闻名者居多,大都构成了骊阳官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东林学宫分文武两个学殿,文殿文人士子居多,武殿修习兵法,以培养沙场率兵统帅为主。
曾有人笑言,若是将东林学宫所有求学的学生杀掉,那么骊阳官场军处将青黄不接,断掉骊阳的国运。足以证明东林学宫在骊阳超然的地位,就连东林学宫的宫主也是身兼翰林院总大学士的职位,与丞相李陆地位相当。
徐扶苏示意老仆徐晃在道旁停下马车,离开车厢在齐咏春的帮助下坐轮椅,驻留在路道边远望不远处的西岳华山。
华山地处黄河以北、南贴秦岭,奇峰突兀、巍峨壮丽,以“险绝奇峻”而名冠天下。其中世子所在的位置正对华山东峰,东峰顶上是一处光可鉴人、崎岖不平的悬崖峭壁,传说是天上仙人自天而下留下的一处手迹。
徐扶苏记得亚父姜诩盛赞此为“仙掌”崖,掌崖上半轮如月,以“石月”为称。
徐扶苏仰着脖子,那么端详一看还真像大手掌扇在山上,他直接跃过望着山崖发呆的齐咏春,问徐晃道:“嘶,老徐,你知道这里头有没有门道?”
隔着世子老远的徐晃摇摇头,大声对徐扶苏说道:“老仆也不知道嘞。”
徐扶苏失望的撇过头,继续看向华山,华山山脚下学宫正门处,已经陆陆续续有不少来自****的学员汇聚。
春风拂面,少年面容和熙,意气风发。
日渐西暮,玲珑阁顶层,两代智谋棋局已近尾声。
叶宣落第一百六十七黑子略胜姜诩一筹,棋局落幕。
同一日,青衫读书人踏云飞至王府碧波湖畔,以湖中锦鲤为骑,携小童北掠并州边境,直入北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