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六年,二月二,龙抬头。
骊阳武当山金殿(真武大殿)上,一位灰衣小道童大清早就推开殿门,手上拎一把小扫帚。
小道童面色红润,胖嘟嘟的小脸上洋溢兴奋的笑容,转身朝身后的男人,奶酥奶酥地喊到:“柳师叔,快来。”
于一月前回归武当的目盲道人柳清风跟在小道童身后,疑惑道:“道灵,你大清早的喊师叔起床,是想要练功还是学习吐纳术?”
张道灵摇摇头,小手指指向大殿的房梁,笑嘻嘻道:“房梁太高了,道灵上不去诶,今天是二月二,师叔不知道吗。”
目盲道人低头摸了摸小道童,轻笑:“二月二,师叔怎么不知道。”
“二月二,敲龙头,唤龙醒,佑一方。”
小道童嘴里蹦出来不知从哪位上山烧香求福的香客学来的民间习俗。说完,小道童在目盲道人身前踮起脚,把手里从大殿外负责清扫的道门子弟哪里借来的扫帚伸向前,直到摸到扫帚的底端,距离房梁还是有一大段距离。
“柳师叔,帮我。”小道童目光注视大殿房梁,努力踮起身子,哇哇叫喊。
目盲道人柳清风面对小道童此般姿态,宠溺的点点头,他抓住张道灵的领子,一把跃飞到房梁前,悬空停滞。
柳清风侧过头朝张道灵,无奈说道:“快扫吧。”,心中暗暗朝金殿中那座威严神像告罪,切莫冒犯了真武才是。
“好嘞”,被柳清风拎在手中的张道灵挥舞扫帚,清扫房梁,嘴里边说道:“二月二,龙抬头,香火满,香火满。”
“今年武当山肯定香火鼎盛,香客多多来。”张道灵一脸期翼,自顾自言。
“希望如此。”柳清风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便这般,柳清风携小道童在金殿前飞来飞去。
“你们在干什么?”,刚跨入武殿大门的张道陵严厉道。
张道陵这突兀的声音,吓得小道童一激灵,低声细语道:“柳师叔,完蛋了,被师傅发现了。”
“嗯…”柳清风硬着眉头,带着小道童落地,刚想开口,两个板栗就招呼了上来。
“胆子大,都敢来金殿来扫门梁了?张道灵!”
“柳师弟,你怎么也跟他胡闹。”
“嘶”,一大一小不约而同的发出痛呼,柳清风憋了眼身侧的小道童,发现小道童也眯着眼看他,藏在袖子下的小胖手悄悄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柳清风同样在袖口下“回礼”。
现武当掌教张道陵把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差点没被气的一咯噔嗝屁。吹胡子瞪眼的张道陵大袖一挥,转身离开前留下一句:“跟我去山巅练功。”
“哦”,张道灵垂头丧气的跟在老掌教身后,柳清风自然也跟上。
武当天柱峰,峰巅山风呼啸。
目盲道人柳清风和老掌教屹立风中岿然不动,只有那束着发髻,小灰道袍的张道灵趴在地上,起不来身。
老掌教张道陵在小道童身边,无视柳清风替小道童求情的目光,缓缓道:“小灵子,站起来练功。”
小道童微微抬起头,在风中,胖嘟嘟的小脸都吹起了皱子。奶声奶气道:“师傅,风好大呀。”
即便是嘴上说着风大,但小道童还是勉强撑起自己的身子,小道袍在风中呼呼飘动。
张道灵站直身子心想也没得法子了,就干脆把师傅和师叔平常教他的法门功夫胡乱打一遍就是了。
张道灵居然在两人的注视中,小手乱挥,先是小圆,后是大圆。
小圆大圆,循环反复。小小的身子在风中御风而行,又随风动。隐约间,小童有道韵加持于身,一方太极八卦立在身前,阴阳协调,浑然天成。
站在一侧注视小童张道灵的两人面面相觑,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震惊。
张道灵打的古怪拳法,在七十二峰,四面朝顶的风中犹鱼得水,拳法愈来愈圆润贯通。
小道童如入无人之境,天地唯一,在狂风中闭目舞拳。
柳清风将随身佩戴,位列天下名剑排名十一的“风鸣剑”抛向张道灵。
张道灵引气御剑,剑入掌中,顷入阴阳,八卦轮转,生死交演。
我不求道,道自然来。
北厥最为靠近北梁的平阳州,近日来不少北厥的百户中上中下三等将军都来到了这里,让不少平阳的北厥百姓都嗅到了一丝风雨欲来山满楼的危机感。
平阳州,昭阳城内。
一袭青衫薄袖,相貌堂堂的年轻人与身旁的小男孩慢悠悠的走在不同于骊阳的异域地方上。
赵晓摸了摸自己扁平的肚子,朝男子问道:“先生,我们什么时候才去吃饭呀。”
叶宣牵住他的手,半点不着急:“小曲儿,跟着为师,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我们待会找个店家,吃点北厥特色的酱牛肉。”
“先生呀,你可别说了,我们兜里有银子吗?”赵晓抬起头,质问叶宣。
“车到山前必有路,莫急莫急。”叶宣随口找了个理由打发,青衫读书人饶有兴趣的打量周边的商铺和街上来往的行人。
北厥人大多身材魁梧,尤善骑马,骁勇好战。单是叶宣和赵晓进城来,街道上路过的马匹数不胜数,有些甚至放在骊阳都是一等一,用以充军的好马都可以随意的让富人骑乘。马背上的国度,可谓名不虚传。
骊阳对于军马的管控极为严苛,除去异姓王北梁王有独自经营,单独服务于北梁铁骑的马场外,剩下的但凡在骊阳境内的马场都受朝廷官府管控。一些品质一般的马匹才会被驿站收下来。
赵晓同样也对这样陌生的地方觉得的新奇,平阳州与北梁凉州相接,纵然是骊阳与北厥交战多年,但私地下对来往两国的北厥人骊阳人北梁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商贸往来,镖局送货,并不少见。因此大多平阳州的百姓穿着和骊阳没有太大区别。
等到两人在街上晃悠的差不多,叶宣抬头望天,估摸着时辰也的确该吃点东西了。
已经饿的没了力气的赵晓拉扯着叶宣的袖子,眼神巴巴的看着他,叶宣摸了摸自己肚子,竟然也开始发出哀鸣声。
叶宣不由分说,直接拉着赵晓往一家店铺走去。两个人进店,找了个靠窗,周围没啥人的干净的桌子坐了下来。
“先生,我们有钱吗?”赵晓压低声线在叶宣耳边小心翼翼道。
“小曲儿,先生有的是钱。”说完,叶宣偷偷摸摸的将脚底的布鞋拔下,让捂着鼻子的赵晓也给他捂住鼻子。
叶宣慢斯条理的抽出一张折叠成块状的银票,得意洋洋,“还好为师这次出北梁府长记性了,厚着脸让北梁王给了这银票。”
他还不忘拍小孩童的肩膀乐呵:“二月二,吃龙食,我们吃大餐。”
后者始终捏着鼻翼,用喉咙闷出声道:“先生,把脚收起来。”
“哦哦。”叶宣了然点头,赶忙把脚收回鞋子里,朝不远处的刚给客人上完菜的小二招呼了一声:“小二,快来。”
听着又有生意上门的店小二,刚想顺声附和,这一扭头循声看去。坐在窗口的一大一小,瞅了眼两人的打扮,属实不太像能掏出点银钱的货色。
可这开门做生意的,该讲究的还是得讲究。店小二自诩眼力劲不错,但人嘛,总不会跟钱过不去,万一看走眼了白白冷了客人的心。
那可不亏了?
他耐着性子走到那桌前低头哈腰朝着那位青衫的年轻人的问:“两位客官,想要啥呀。”
青衫年轻人开口就是要上他们店里的招牌的酱牛肉,烧鸡,烧鹅,猪头肉,样样都来,再配上店里最好的好酒。
瞧这口气,敢情面前这青衫年轻人是个傻子?店小二刚想恶语讥讽,但无意间眼神憋过年轻人手中的价值一百两的银票,顿时明白过来,敢情是个深藏不露的阔绰少爷。
店小二立马换了一副面容,殷勤道:“两位客官,稍等片刻马上就来。”,说完立马转身跑去忙活……
还不待店小二上菜来,街道上突然涌入许多的兵卒,在大肆的抓捕街上的骊阳来的百姓。一时间混乱不堪,人群四处逃窜。
从未见过如此大声仗的赵晓紧紧抓住叶宣的衣角,叶宣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不用害怕。而他则是向窗外看去。
为了避免那些混入人群的骊阳百姓逃跑。为首的是一位凶悍残忍的百夫长直接下令让士卒们就地斩杀,顷刻间客栈外鲜血流注,各种惨叫声。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街上骊阳境内而来的百姓皆被屠戮殆尽。
赵晓将身子埋在叶宣的怀里,小小的身躯在发抖。
此时,那位下令虐杀骊阳百姓的百夫长提着滴落鲜血的大弯刀进入到客栈中,客栈中的食客早在混乱时,离开了客栈。
唯有叶宣两人还坐在桌上,那名百夫长未进门时便注意到了靠在窗前的俊俏年轻人,好是水灵,还生的一双动人的丹凤眸子,是个好货色。百夫长又将目光挪移到青衫年轻人身旁有些消瘦但有几分秀气的小男孩。
这让有断袖癖好,尤其喜欢些水嫩公子哥的百夫长露出奸淫邪笑,“你们两个看模样,不像北厥人,怕是骊阳那头来的,不过确实你们骊阳的小娘们公子哥都生的水灵。”
叶宣注意到了百夫长投来的**目光,微微皱眉,不悦道:“还请将军,嘴下积点德。”
“哈哈哈哈哈,小公子还有点脾气?”,身材魁梧的百夫长将大弯刀一把砍反身旁的桌子,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兵甲。“正好本将,杀人的火气还没泄,正好来泄泄火。”
百夫长极为嚣张,下令让周围的手下离开,把酒馆的门关上。手下的人自然知道自家将军的喜好,都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退出酒馆。
叶宣看向怀里发抖赵晓,没有喊他小曲儿,亦没有喊他赵晓,而是说道:“太子,这个世界的法则就是强者生存,弱肉强食,这是你游学要学的第一课。且看先生…”
叶宣顿了顿,眼神瞬间冷冽,淡淡道:“杀人。”
百夫长冷冷一笑,将叶宣的话当作耳边风,甚至压根不把他当成一回事,如狼似虎般朝叶宣扑来。
弹指之间,叶宣纤细修长的手捂在脸上,嘴角微勾。下一秒,他的身影出现在了百夫长的面前,冷若寒霜,邪魅入骨。轻松掐住百夫长的脖子,将其拎起,“我很不喜欢,别人那么看着我。”
在百夫长惊愕的目光中,叶宣将手放在了他的天灵盖上,一抹血迹撒在酒馆的窗户上。
叶宣风轻云淡的捏着百夫长的辫子,拎起来掉落在地的重物,用另一只没有沾染鲜血的手牵上赵晓。
一股浩然气朝四周轰然荡出,酒馆刹那间化为废墟,酒馆外无一人能存…
谁说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