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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音乐空间
    一向在情场上如鱼得水的瞿兆迪这样被人误会,真是哭笑不得,沈韵知道战火已一触即发,按照美国人的习惯,只要自己再稍微表现得抗拒一点,瞿兆迪就会给恶揍成猪头。

    她急忙整一下衣襟向两位好汉解释:“谢谢你们,可你们误会了,他是我的朋友,并没有不尊重我,我们只是发生了一点争执。”

    老外青年率真无邪,哪怕明知自己闹了个乌龙也不会不好意思,黑人青年的手放下来,白人青年也从两人中间跳开,脸上的怒气转眼就换成了笑容。

    发生了这段小插曲,沈韵对瞿兆迪怀有歉意,自然不好意思再坚持一个人走。瞿兆迪开车送她回宿舍,开始时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瞿兆迪自觉地暂停震耳欲聋的说唱音乐,调低音量后用手机蓝牙连接车载音响,播放了一组钢琴曲。

    相比人声,沈韵更喜欢听纯音乐,纯音乐里又最爱钢琴曲。

    她觉得那叮叮咚咚的乐音,是一种可穿越时光的诉说,从不讲述具体内容,只留出一片广阔的遐想空间,等人把自己的故事填进去,再用美妙的音符诠释出来。所以每个人都能拥有专属于自己的钢琴曲,曲子的意境唯有自己能懂。

    当一曲由理查德.克莱德曼弹奏的《星空》飘然而至,如往常一样,沈韵感受到了一种脱离时空约束的自由,她仿佛变成了一片云朵在空中遨游,再也没有现实中的烦恼。

    正沉醉在激昂磅礴的旋律中,瞿兆迪又开口了,“写在五线谱上的音乐,是音符与直线组成的平面,但给乐器演奏出来后,就成了立体的。一首完整的乐曲是一个完整的空间,是人类思维的拓展,推动大脑内的隐形维度以圆弧形向外界辐射。这就像氢和氦在恒星内核聚变后向外空间辐射能量,尽管输出路径极为漫长,能量却让宇宙更加强大。我认为音乐相对人脑,就具有这种魅力。”

    沈韵不想理会他,以免再发生争吵,可不知为何,他软绵绵的沪语腔调好像与钢琴曲融合在了一起,一个又一个音符从死气沉沉的五线谱上站起来,展示着翩跹的舞姿向夜空飞翔,一直飞入无边的宇宙,又化作闪亮的星辰,然后星辰膨胀爆发成一团团彩色雾团并释放巨大能量,再渐渐聚合成一个光辉的人影,遥遥向她挥手。

    “爸爸……”沈韵失神地呼唤一声,泪水顿时模糊了双眼。

    眼泪晶莹剔透,却暗淡了宇宙中所有的光华。

    沈韵回国时,瞿兆迪没来送行。其实自打那天分别后,他就再也没来找过她。站在熙熙攘攘的奥克兰国际机场,竟有一股强烈的失落感袭上心头,沈韵觉得害怕,怕自己是真对这个不靠谱的学弟产生了感情。

    在柜台办完值机手续,沈韵背着沉重的双肩包朝安检口走,却看见好朋友丹尼甩着两条大象腿远远跑了过来,手上还摇着个黄信封,那是瞿兆迪给她写的信。

    “我的上帝!”这是丹尼气喘吁吁跑到沈韵面前后,冒出来的第一句话。

    “该不会是瞿兆迪出事了吧?”沈韵一惊,脑子里一下就闪出这个念头,迎接丹尼的笑容也瞬间凝固。

    大胖子丹尼是个粗线条的人,完全没注意到沈韵脸色的变化,只顾擦着满脑门汗珠嚷嚷:“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用纸笔通信?拿出手机随便打几个字就结了,干嘛非得派我来做这个邮差?你们中国人的脑子真深够奥,美国人可拐不了这么大的弯!要不是想再送你一程,就算他把那件科比签名的湖人队球衣送给我我也不干!不过沈,我觉得这混蛋这次对你是动真格的了,你好好考虑一下呗!”

    丹尼装在双层下巴上的薄嘴唇简直在以光速开合,噼里啪啦的狂轰滥炸中,沈韵实在没法插嘴,好在听出来瞿兆迪没事,她的笑就回到脸上,一言不发地接过了信封。

    飞机起飞后,沈韵坐在座椅里深吸一口气,拆开了瞿兆迪的信。

    牛皮纸信袋子里装着一张光盘,上面歪歪斜斜地用荧光笔写着几个字:克莱德曼钢琴曲。

    信封里还有张小纸条,不是a4大小的信纸,千真万确就是张不知从哪儿随意撕下来的纸片,上面同样用拙略的笔迹写道:知道小姐姐一不爱金二不爱银,所以奉上我妈那个年代的古董作礼物,希望合你心意。钟楼上那次是我不对,吓着你了,对不起。不过你不让我说最后一句话,我就写在纸上,这你总拦不住~和我一起研究宇宙的维度吧,用研究大脑的方式。你若愿意,就在网上告诉我,否则我不会再打扰你。”

    他一直坚持要说的最后一句话,应该就是当时被“用得着”三个字取代的内容。如果他懂得适可而止,写到这儿就结束了,至少能留给沈韵一个希望,然而他偏偏要画蛇添足地加一条p.s,那附加留言就像一把铁锤,把她好不容易开始解冻的心,又锤得四分五裂了。

    p.s.回国后,如果遇到合适的人就嫁了吧,给自己一个家,不要再孤零零飘着。

    回国后,沈韵没有嫁人,甚至根本没从事过与本专业相关的工作。沈音死后,她再也无法独自一人守在家里,就离开保定,去北京加入了北漂一族。

    瞿兆迪的期望彻底落空了,如他承诺,沈韵没主动与他联络,他就没再来烦她。后来的几年里,沈韵只偶尔和丹尼在上聊几句,丹尼也识趣地从来不打听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与老外打交道,这方面就是省心。

    远离学了四年的脑科学专业领域,沈韵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唯一能找到的理由是畏惧,她实在拿不出勇气,和他一起研究什么宇宙的维度。

    她经常一遍又一遍听克莱德曼的《星空》,看不见的黑白琴键仿佛在用音符语言与她交谈。听着听着,瞿兆迪仿佛又开始在激昂澎湃的音乐声中说话,告诉她音乐空间是大脑思维的延展。那种合声在她的生命里释放出奇异的能量,牵引着点点思绪,让她忘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