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没有月亮,黑绸子般的天空,缀满了宝石般的星星,入夜了,暑气渐退,风拂过脸颊,带来阵阵凉爽。
苏妙华搬一张小凳子放在程墨的躺椅边,坐下,然后侧头看他,那眼神有点古怪,又有点害羞。
“怎么了?”程墨觉得她今晚怪怪的,怎么老用这种眼神看自己。倒不是他迟钝,而是新婚之夜她像穿了铠甲般的防备,甚至新婚第二天干脆离家出走,让程墨自觉没往那方面想。这段时间两人相处得少,程墨可不知道她的心思变了。
“没什么。”苏妙华摇了摇头。
她越是安安静静的,程墨越觉得她很不对劲,道:“是不是天天在榻前侍奉岳父,累了?要是累了,就在家歇两天,岳父那里,派几个妥当人侍候。”
夜深人静,听着他称呼自己的父亲“岳父”,听着他让自己在家歇两天,苏妙华心里甜丝丝的,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道:“不累。”
她一直不懂事,一直让父亲操心,如今幡然悔悟,觉得侍奉父亲理所应当,只要父亲能快点好起来,她再苦再累也值得。只是这么一来,又要好些天不能呆在家里了。
程墨道:“你自己看着办,要是撑不住,跟我说一声,我来想办法。天色不早,回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幽静的甬道上,甬道旁植了高大的树,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苏妙华往程墨身边走了一步。
程墨见她胆子突然变得这么小,不觉好笑,道:“要不要让人取灯笼来?”
霍书涵为让两人独处,把婢女们都撤走了,不知哪个缺心眼的婢女临走前,把最后一支灯笼也取走啦。不过程墨难得有时间观赏星星,并不在乎这个,有了星光,园中也不是漆黑一团,反而朦朦胧胧的。
“不用。”苏妙华听声音不像自己发出的,倒像受了委屈的女子,吓了一跳。
程墨笑道:“你已经嫁过来啦,这儿就是自己的家,可千万不要拿自己当外人。”
他也听出苏妙华的声音不大对,有一种想哭的鼻音儿,还以为又是哪个婢女仆妇给她气受。只要拿自己当主人,摆正位置,处理婢女仆妇不是举手之劳的事么?
两人说着话,苏妙华越蹭越近,走出花园,她的俏脸几乎搁到程墨肩头了。她身量高,到程墨耳际,把下巴搁在程墨肩头,刚刚好。
不知是黑暗中程墨没发觉,还是生怕她老羞成怒没有说破,直到走到三岔路口,程墨道:“我送你回去。”
苏妙华心头咚的一跳,道:“不用,不……用。”
越说声音越低,到后来几不可闻。程墨笑道:“怎么害羞了?这段路你少走,又没婢女在身边,要是迷路了怎么办?我给你带路。”
“哦——”
来到苏妙华所住的院子门口,程墨站住脚步,道:“进去吧。”
院门虚掩,透出一束昏黄的灯光,苏妙华想约他入内小坐,又有些拉不下面子,她一向率性,此时却顾虑重重,也不知为什么。
“进去吧,我看你进去,然后回去。”程墨温声道。
苏妙华感受到他的关切,心如鹿撞,俏脸浮上一抹红晕,低头道:“我都到了。”
程墨也不坚持,笑道:“好,你歇了吧,我回去了。”
苏妙华站在门口,痴痴地望着程墨离去的方向,不知站了多久,一只纤手轻拍她的手臂,一个带笑的声音道:“人都走远啦,还看什么?”
眼前有人持灯笼,灯下,一双弯成月芽儿的眼睛,可不是雪晴?她一直在等苏妙华回来,不时出来看看,走到门扉处,刚好听到两人的对话。
雪晴自小侍候苏妙华,太了解自家主人了,那是粗枝大叶,大大咧咧的主,她会期期艾艾?只能有一种解释,她对这位风流倜傥的家主有了真情啦。
而程墨坚持要她先进门再回去,倒像热恋中的男女,舍不得分开,没话找话说了。
雪晴喜见两人你侬我侬,欢喜之余,少不得打趣她。小丫鬟可是一直觉得程墨年少又俊俏,前途远大兼高官得做,是难得的良配,若是自家姑娘这样的人还不中意,又有谁能入得了她的眼?
这个时代对女性的道德束缚、贞洁要求不高,女性和离再嫁并不会受到指责。但小丫鬟却认定,自家姑娘再也找不到比程墨更好的夫婿了,要不,阿郎为何非要把女儿嫁给他呢?难道当父亲的,还能害了女儿不成?
苏妙华被雪晴这么一打趣,大羞,骂道:“死丫头,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做什么?欠打么?”
雪晴笑嘻嘻道:“我来瞧瞧四娘子回来了没有,没想到看到阿郎送四娘子回来,怎么不请他进来坐呢?天色不早,正该安歇,如何让他回去?”
苏妙华被她说破心事,臊得慌,只好扬手道:“看来不打你,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两人名是主仆,实如姐妹,雪晴哪会怕?一边拨腿往院里跑,一边道:“我就说嘛,阿郎对四娘子还是有情意的。”
“你还说!”
廊下挂了灯笼,院子里风吹树叶动,影影绰绰的,两人绕着假山追逃。
这一晚,程墨歇在赵雨菲处,一番恩爱,自不待言。赵雨菲还是往日的时辰起床梳洗,他却在床上摊开成一个大字,呼呼大睡,睡梦中,一只柔柔的小手在脸上摸来摸去。
他把那只软乎乎的小手拿开,翻身继续睡,耳边便听得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道:“父亲快起来,给佳佳讲故事。”
“唔。”程墨只好翻身坐起来,揉着眼睛道:“讲什么故事?”
佳佳坐在他的腿上,小手继续在他脸上揉搓,像揉面团似的,道:“讲孙悟空的故事。”
刚好进来的赵雨菲听到两父女的对话,笑得不行,道:“你被她缠上,不讲故事是不行了,快起来吧。”又**儿端洗脸水进来侍候。
女儿的命令大如天,程墨并不起床,依在大抱枕上,道:“那就讲一段,好不好?”
“好。”佳佳欢喜地拍着小手,为示奖励,主动亲父亲的脸颊一口,口水涂在程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