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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时唯旦夕
    七月的早晨其实算不得多么酷暑难耐,刚经了一晚的夜风吹拂,黎明光耀一洒,绿植都纷纷结了些看着都养眼的露珠。煞是惹人怜惜,若是有人从道上走过,说不得会心一笑,趁着日头高挂前印下这一片美好。
    萧宁素骑在一匹青骢马上,循着车马辙记在小路上疾驰。偶或二三绿条想撩开她的帷帽,都无功而返了。
    其实萧宁素不太会骑马,这几年她几乎没有出过赵家镇,最远的一次无非是与养父一道去了镇子外十里处去接坏了轱辘的货车。更遑论独身一人天远地远地游荡。幸好赵员外提前系在树下的青骢马是匹极通人性的母马,否则萧宁素还真不见得能驾驭得了。
    巳时过了,太阳渐渐升到了头顶,今日天公算的惫懒了,谈不上几多灼热难当,但说想就此闲庭信步马上看花就趁早熄了这个心思。等到午时一来,保证烤的上蹿下跳。
    出了赵家镇地界大约半个多时辰,界碑早甩在马后,终于是在十七岁这年,萧宁素独自一人离家出走了几十里。
    “吁~”萧宁素一勒缰绳,青骢马停在了分岔路口前,这下子萧宁素有点面色微红了。这路口好死不死地也不立个指路牌子,左右边皆是长的一模一样,叫人怎么选?
    她那里认得路?
    这下子萧宁素大感头疼,没想到赵员外千叮咛万嘱咐竟然忘记了这少女是个不折不扣的路痴。当年她十一岁的时候,养父令她回家拿件衣裳过来,一路磨叽了三四个时辰才到了家,等好不容易天色见黑摸回了铺子,惊恐发现养父母都不见了。害怕地蹲在门口哭了起来,这才被隔壁顾大嫂发现了,叫回了找了半个赵家镇的陈家夫妻。
    敢情是怕她被拐走了。
    自从那件事情后,萧宁素第一次扬名赵家镇。谁人不知陈家夫妻养了个傻不拉几、回家都能走岔路的傻闺女。
    青骢马应是懂得鞍上少女的沉思,“诙咴”地回头叫了两声,朝着马鞍咂了咂舌头。
    恍然大悟地一抚额头,萧宁素俯身从马鞍袋里摸出了一幅地图,摊开一看,却更是伤脑筋了。这七画八画的,如何看得出她在哪儿?
    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萧宁素总算是看明白了她在赵家镇的南边,总归是没有走错路,手指顺着纹路滑了上去,比到了四五十里地外的柳家屯。噢,原来是往右走啊。
    萧宁素心里松了口气,她可是生怕走偏了路,大半夜露宿荒野,听着狼嚎鬼叫什么的,她是随身佩了柄剑不假,但她一个万般人宠着的少女,没事那里会去杀鸡宰鸭?
    放下了帷帽,一抖缰绳,青骢马有些迟疑,但还是迈开蹄子朝着岔路右边而去。马虽然是年纪大了,但是脚力是一点不差的,一刹那就奔了过去,萧宁素坐在马上那里看得见路边被风吹倒的指路牌?
    日头伸完了懒腰爬了上来,连带着半空中的麻雀都受不了挥挥翅膀落在了草地上,叽叽喳喳地啄了几条虫子,便觉得肚子填饱了想找个地方休息休息,正巧一边就是个看上去往后倾倒的木牌。麻雀跳了上去,当然没顾着爪下的几行字。
    “刘家墩,三十里”
    老天爷总算是醒过神了,猛地一股火浪就浇了下来。日头很是晒的人飘飘欲仙,飘的是前路恍恍惚惚,仙的是人热的昏昏沉沉。
    萧宁素担心路上碰着了人,一直强忍着不敢摘下帷帽,午时未到时尚能心平气和一番,过了午时,非是萧宁素俏脸热的红扑扑的,连青骢马都吭哧吭哧地慢了下来。
    心想这么蒸笼似的天气,后边就算是有人在追,那也肯定受不了,该休息得休息。
    打定主意,萧宁素下了马,牵着青骢马将缰绳系在了树边,自己将能捂死人的帷帽顺手挂在了马鞍上,就朝有溪声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见得是一条潺潺溪流,萧宁素心下大喜,欢呼一声,脱了鞋袜就淌进了溪水里,手掌拢了冰凉冰凉的清水就往脸上一洒,假面皮摘了信手一扔,就连淋淋漓漓滴落到了胸前露出了好大的春光都不在乎。就着清凉溪水吃了两个干馒头,咕嘟咕嘟地饮了一肚子水,牵来青骢马让它也喝了个痛快,虽然不小心打湿了鞋袜,但萧宁素仍旧是展颜一笑,骑上了青骢马赶路。
    从此她再也不是那金丝雀了,她会是那鸿鹄,在云端上振翅。
    想到今后不必刻意为之的生活,萧宁素很是欢喜,思索着该是在大城邑开个大酒楼做幕后掌柜,还是在没人认得她的世外桃源男耕女织?想着想着红着脸倦意又上来了,左右不是午睡吗,那就睡吧。
    于是萧宁素头一点,缰绳也松了,青骢马感到背上一轻,驮过无数人的青骢马自然知道这是主任打瞌睡了,一路跑的极稳而不慢,顺着路就一直奔了下去。
    迷迷糊糊间,前几日梦见的那位公子又潇洒负手站在山巅,明月一映,真是英姿非凡恍如谪仙,而那公子缓缓地转过头来,桃花眼微微地瞄了一眼,便有无数桃花洒落。
    萧宁素坐在树下,望着那近在咫尺却又天涯海角的公子,满眼全是那一顾之间的逍遥自在。
    眨眼之间,萧宁素到了山巅上,公子仍在望着圆月,衣带飘飘。萧宁素慢慢绞着手走了过去,谁曾想一阵山风掠过,将她掀了下去。
    坠落前,萧宁素只来得及喊了一声。
    “放手啊你!”
    夜风吹过,萧宁素猛然惊醒。四下环顾,顿时懵了。
    暮霭沉沉楚天阔,天籁穹宇皆林荒。远方是依稀可见的山脉阴影,旷野之上唯见此起彼伏的尺高野草在随风倒伏,仿佛是在嘲笑某个路痴少女睡过了头。
    低头恶狠狠地一瞅青骢马,那畜牲颇是可怜巴巴地“诙咴”了两声,比萧宁素还幽怨,像是说。
    我一匹马走走停停,你倒是雷打不动睡到黄昏,天晓得你是要去哪?
    萧宁素竖着耳朵听到了隐隐约约传来的窸窸窣窣声,真是欲哭无泪。
    我这是到哪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