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死去么,看来在这点上,你们人类和我们并没有什么区别,我们在面对这种情况时,也不会救治同类。”在蔡珍靖马上就要死去之时,徐焰的意识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声音。
徐焰听到这句话时,并没有觉得对方说的有什么不对,只是在沉吟片刻后,才缓缓摇了摇头,回道:“小彩,人和灵兽总归是有所区别的,也许你现在还体会不了其中的差异,但只要等你度过化形期,并顺利通过天劫后,你应该就能体会到了,而且我并没有眼睁睁看着她死去啊,我不过只是在权衡一些事情的利弊,同时也在等,等一个适合的时机到来后,再出手救她。“
小彩有些茫然说道:“为什么要救她呢,她刚刚可是求你杀了她。”
徐焰对此,脸上不禁露出一抹高深的笑意,回道:“正因如此,我才要救她,如果她一开始就求我救她,我反而不会这么做了。”
小彩故作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回道:“哎,你们人类的想法真是复杂,我甚至无法想象,将来有一天,我也会面临到这种问题。”
徐焰听到她如孩子般的语气,哑然失笑,不再作答。
蔡珍靖的伤势很严重,或者说已经濒临生死线只有一步之遥,即便是徐焰面对这种重伤时,他也足足忙活了近一个时辰后,才将她从鬼门关中拉了回来,并且,这还是他放出了自己一大碗精血为代价的前提下,但徐焰并没有别的选择,那颗金钗石兰的花芯,他是断然不可能拿出来的。
而自从徐焰听到对方一心求死后,他也明白过来,对方应该是一个性格极为刚烈的女子,这样的人,无疑就像是一根矛一样尖锐,使得他无法在她尚且存有意识的情况下,便去挑衅她那看似清冷、但实际上却更多是自我放弃的最后一丝尊严,不过所幸,徐焰也需要让她体会到,她一心所求的死亡,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冰冷与不可描述。只有这样,她才会明白这比她失去清白之身(如果她失去了的话)更加绝然,同时,他也要让她知道,这其实是一种结束,而不是她可以有第二次这样的选择。
徐焰深信,当她彻底经历过这场生与死的碰撞,自此以后多多少少就会对死亡产生出一种敬畏之感,而对活下去,则会萌生出更多的勇气与认知。
徐焰将她身上的血迹清理干净,又处理好了她腹部上的伤口,并且在喂了她‘复原丹’等诸多对伤势有帮助的丹药后,才让她按照自己的身体状态与频率开始自行恢复伤势,与此同时,他还把自己备用的长袍给她换上,看起来多少有些不合身,但这种事情,在此刻已经无伤大雅了。
徐焰走出这个在小彩帮忙下,才寻找到能够供蔡珍靖临时过上一夜的洞穴,便发现在此刻的密林中,只有无尽的黑暗,而唯一的光源,便是他在洞穴中所燃起的那堆当作照明用的小火堆。
他感受着空气中这些所弥漫着的毒雾,察觉它其中所蕴含着的毒性果真是愈发强烈了,如果所料不差,这种深褐色的雾气应该还会再持续一天有余的时间,之后便会如小彩所言,渐渐转化为蓝色。
徐焰来到洞口的外边,忽然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彩见他如此,便开口说道:“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在后悔,如果自己不救这个女子的话,你就能向北边继续行去,而不必在此地浪费这一整晚的时间了?哦,可能还不止呢,她这个样子,如果你不喂她吃下那颗花芯的话,她断然不能在短时内恢复到行动自如的程度,如果你不想她再一次落入到那些坏蛋的手中,你便只能先将她带在自己的身边,不是吗?”
不等徐焰回答,小彩便又接着说道:“所以,在决定救她之前,你犹豫不决时的样子,以及心中所权衡的事,就是我所说的,在接下来将会变成现实的这个局面,对吗?”
徐焰听它一顿胡乱猜疑,顿时没好气道:“你现在只是一条蛇,还是一条灵智尚未成熟的蛇,哪来这么多腹黑的想法?”
小彩颇为不屑说道:“你还是承认吧,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何种目的才打算救她性命,但我并不觉得,你是一个会如此心善的人。”
徐焰思量片刻,说了一句小彩根本听不懂的话,“不要用你的眼光去定义我,也许你说的这些都对,但这也仅仅只是其中一个我,并且,我为什么就不能同时存在着另一个我,而这个我,只是纯粹的出于心善,以及对生命的尊重去救她性命?”徐焰突然话锋一转,带着无比轻蔑的语气说道:“哦,我倒是又忘了,你还只是一条稚嫩的蟒蛇,不过我倒是迫不及待想看看,等你度过天劫后,你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小坏种。”
小彩接着十分不屑的‘切’了一声,知道自己争论不过对方,就不再这个话题上纠缠,而是又忽然问道:“对了,为什么你的血液,总会让我产生出一种颤栗的感觉?你明明只是一个人类啊,这根本不合理,而且你能把她救活,并非是依靠那些丹药,你真正依靠的,其实就是你自己的血液吧?”
对于这个问题,徐焰却是脸色当即一沉,冷声回道:“不该你知道的事情,就最好别问!”
小彩见他突然发飙,一如真正的少女般‘哼’了一声,又不满说道:“不说就不说,过分!”
……
一夜寂静。
在这片深褐色的雾海之下,哪怕是徐焰,都分不清此刻的天色是时辰几许。直到在林子中,有了一丝微弱的光线后,他才回到了蔡珍靖所躺着的洞穴中。
大约一刻钟后,蔡珍靖终于睁眼醒来。
她打量了一眼自己醒来后的环境,发现四周尽是冷冰冰的峭壁。
“这便是死后的世界么?”蔡珍靖这般想着,又意识到,不是都说人死如灯灭,什么都不会留下的吗?自己可从未修炼过那神秘莫测的兵解之术,又哪里还有什么机会转世?
“哎,其实如果还可以重来一次,真的是不想死呢。”蔡珍靖继续想着,便想要起身走出这个洞穴去看看这个‘新的世界’?
然而,不等她弯腰起身,她的腹部便传来了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伤口被撕裂了一般,这让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同时,这阵疼痛也让她瞬间回想起了自己这个位置,可不就是之前被严子忆用长剑刺穿的位置?
不等蔡珍靖在脑中掠过更多的荒诞缪想,在一旁冷眼注视着这一切的徐焰便冷声说道:“如果你不想让自己身上的伤口重新裂开,就消停点,还有,若是你想早点能够起来的话,就赶紧炼化你体内的药力!”
突然其来的淡漠声音,让蔡珍靖心头一惊,她艰难转头看向那发出声音的男子,却只看到一个背影已经从这处洞穴中缓缓走了出去。
于是,蔡珍靖的脑中先是一片空白,随后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我没死,是他救了我!”
明白了自己当下的处境,蔡珍靖立刻便查探起了自身的情况,立刻发现自己已经穿上了一件崭新的长袍,不过看其样式与布料,并非是源自于她们白鹤剑庄的服饰,而是属于莲花宗弟子的服饰,随即,她又查探起了一番自身的身体内在状况。
半晌后,她有些脸色微红的舒了一口长气,因为她发现自己的清白还在,但随即便又暗想自己怎么到了这个时候,最在乎的还是自己的身子?又或者说,她竟然下意识的就将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并当成了严子忆那种恶贼。
救命恩人,这四个字可以说在彼此门派相互对立的情况下,绝对是无比罕见而又令人难以置信的词汇,这也是蔡珍靖在自顾沉默许久后,依旧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这个徐焰,他为什么要救我呢?”蔡珍靖在心中暗想着,却无法为自己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然后便又想到,倘若当时彼此的角色互换,自己一定会毫不留情杀了他,甚至连考虑都不会考虑一下吧。
大约一个时辰后。
蔡珍靖在炼化了自己体内的三分之一药力后,才感觉到腹部上的伤势终是有所缓解,至少已经不会轻易挪动一下就溢出血水,与此同时,她胸口处被严子忆一掌打中的内伤,也得到了大幅度的缓解。
她慢慢起身走出了自己所暂时居住的这个幽暗空间,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身处在一处天然的洞穴当中。
徐焰见她只花了一个时辰便走了出来,当即皱了皱眉,按照他原本的预想,对方至少需要三个时辰左右的时间,才能够炼化完他强行喂入她体内的所有丹药的药力。
见到徐焰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蔡珍靖便直接抢先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救我,不过我已经能够行动自如了,而且我知道,你肯定也急着赶往北边,那就早点动身吧。”
徐焰看着她满脸苍白且毫无血色的样子,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道:“你现在的身体还太弱,反正时间已经耽搁很久了,也不差这两个时辰,你还是先炼化了体内的药力,再做打算吧。”
蔡珍靖对此,却是十分固执地摇了摇头,不容置疑道:“能早一点是一点,你放心,我定能坚持住的,若是实在吃不消了,我便告知你,到时我们在路上停下来歇息片刻便是。”
徐焰见她如此,就不再劝阻,只是丢给她一只储物囊,说道:“即然如此,那就走吧,这个储物囊你且收着,里面有一些丹药,以及吃的,不过你最好是等身体恢复好一些后再吃。”
蔡珍靖伸手接过储物囊,道了一声十分生硬的谢意,但没有推脱矫情。
因为她知道,相比起救回自己的命,她再受这点恩惠已经完全算不了了,只是等到徐焰转身离去后,她在看向他的背影时,眼神中又多了一些复杂之色罢了。
……
一路上,走在前面的徐焰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而始终不紧不慢跟在后面的蔡珍靖也没有主动开口,主要原因是,她的身体还太过虚弱,几乎到了没有力气说话的地步,她能一路紧跟住徐焰,已是非常的不容易。
不过蔡珍靖在经过这一个时辰的赶路以来,也是隐隐间感觉到了徐焰的一点小心思,那就是他在行走时的速度,刻意掌控的十分巧妙,一直都保持在她能够跟上、却又绝对无法故作拖沓的程度,除此之外,她还发现后者每当在她快要承受不住时,便会悄悄放慢脚步,给她留下一段缓冲的时间。
这就好像是,他完全能够感知到她的身体状况一般。
直到两人在深褐色的雾海中,百转千回的行走了整整一个半时辰后,徐焰看着远处那少狭窄的山谷,才突然停下了脚步。蔡珍靖见他突然停下身来,忍不住好奇问道:“怎么不走了?”
徐焰对此,面色有些凝重,但没有解释,他转头对她说道:“你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了,先在这里休息一刻钟,然后再穿过这片山谷。”而不等后者否决,徐焰便又接着说道:“我要先去山谷的入口处查看一下情况,你就在这里歇息,记住,在我没有回来前,你哪儿都不要去。”
蔡珍靖见他说完便走,当即蹙了蹙眉,不过她最终还是按照他的吩咐,在路边上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随后,她看着那脸上尚且还有些许少年模样的徐焰,心中却是忽然有些惊奇的想到,“自己为什么会对他的话,如此言听计从?”
……
“严师兄,你确定那徐焰会孤身一人经过这片山谷?我们在这可以埋伏了足足六个时辰了,若是他再不来的话,咱们岂不是要一直在这里空等下去?”
躲在四人最后面的严子忆,听到有同门弟子开口询问,他那双阴冷的双眼不禁微微眯起,开口说道:“各位师弟放心,他一定会来的,只要他想去登背山的最北部,就必须要经过这片山谷,因为这是唯一的一条通道。”
另一名辰阳宗的弟子闻言后,却是忍不住皱了皱眉道:“其实我们完全没有必要一直将时间浪费在这名叫作徐焰的弟子身上吧,大师兄提前我们那么多天进入到腹地,若是我们再不追赶上去跟他汇合……”
“师弟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徐焰昨日可是亲手杀了那蔡珍靖,我们岂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况且大师兄若是得知了此事……”严子忆忽然顿了顿语气,接着语气沉重说道:“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这个责任我可不敢私自担下。”
“严师兄这话似乎有些不合道理吧,即便没有徐焰出现,你昨日不也拉着蔡……”
“韩师弟!”
不等这名韩姓弟子说完,便有另外一名弟子打断了他的话,随即又笑着对一脸阴沉的严子忆解释说道:“严师兄,我们听你的就是,韩师弟性格执拗,你切莫跟他一般见识。”
严子忆见到此时有人站出来打圆场,本是已经怒意冲天的他,也只能强行面露一丝笑意说道:“哪里哪里,我自是知晓韩师弟的性子,不会跟他一般计较的。”
而就在他们的说话间。
便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山谷的入口处传了进来,这不禁让原本还打算继续说上两句的辰阳宗弟子,顿时屏住了呼吸,但是,就当他们停止了议论后,入口处那脚步声竟然也突然停了下来,这无疑是有人在进入到这片山谷后,只是走了几步,便不再前进。
“你当真能确定,会有人潜伏在这片山谷中?”徐焰站在山谷的入口处,脸色有些难看的对意识里的小彩开口问道。
小彩闻言后,当即语气颇为不屑回道:“自然是能够确定,你可别以为,我们七彩吞天蟒只能感应到生长在天地间的药材气息,对于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我们同样有着十分灵敏的感知能力,不然本就不擅长厮杀与争斗的我们,岂不是早就在这个世界上灭绝了?”
徐焰得到它这个回复,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惊奇之处,世间万千灵兽,既然能长存于世,且不断的繁衍传承下来,自然都有其各自独到的本领。
他沉默片刻后,才接着语气沉重问道:“那你是否能够感知到,有多少人潜伏在此处,距离这里又还有多少距离?”
小彩如实回道:“我现在只能确定,昨夜那名在你手中逃掉的人,就混杂在其中,但具体有多少人,我在没进化到七级以前,却是无法肯定,而且就算我达到了七级,想要使用这种能力,也得为此付出不小的代价。”
小彩一边传音的同时,它的本体便从徐焰的袖口中伸出了一个脑袋,然后对着这片幽深的山谷,吐了吐自己的蛇信,半晌后才接着说道:“他们藏身的地方,距离入口处大概有着三十丈左右的距离,而这片山谷的深度,则有五十丈,噢,对了,我刚刚好像察觉到,昨晚那个人的气息好像在快速后退,而且马上就要离开这片山谷了。”
徐焰听到严子忆又准备要逃走,脸色顿时一冷,随后便不再有所顾忌,直接在这片山谷中,抬脚狂奔。
一阵疾驰的脚步声从入口处忽然传来,在此潜伏的、包括徐牛在内的三名辰阳宗弟子都是心头一紧,他们彼此面面相觑一眼,随即便发现,策划着本次行动的严子忆已然不见了踪影。
其中那名韩姓弟子见状后,更是忍无可忍的怒骂一声说道:“这该死的严子忆,上辈子一定是胆小的田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