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顿的冬天来得总是很早,短暂的夏天转瞬即逝。
凛冽的北风很快将斐顿各岛带入冰雪的世界。此时的斐顿人,很少再冒险进行远海航行了,他们更多的是在家中点起温暖的火炉以熬过漫长的寒冬,偶尔,他们也会前往各自岛屿的森林深处进行狩猎。
弗里德利尔将一件由整张霜迹幼狼皮制作的白色小披风递给了席柏丽丝,在席柏丽丝将披风穿好之后,弗里德利尔又给了她一顶灰色雪兔毛制成的小圆帽。之后,他才穿上了自己那厚实的羊毛背心,披上黑色的霜迹狼皮作成的披风。
弗里德利尔将“夜幕”斜背到左肩,把原本右肩后侧的位置留给了箭筒,褐色皮革包裹的箭筒里插着十余支翎羽箭,箭羽从他的身后探出。他拿起挂在墙壁上的龙栖木作成的短弓后,推开了房门,寒风立即夹杂着大片的雪花吹入了屋内。席柏丽丝眯了眯眼,呼出一口寒气后,紧跟在弗里德利尔身后,走出了门去。
席柏丽丝踏着没至她小腿处的积雪,随着弗里德利尔一直走出了冰语港。在穿过城镇后一处于半冻结状态的溪流后,他们一起向树林深处走去了。
此刻虽是白天时分,但席柏丽丝发现,这雪中的古老树林却是暗淡异常,光线昏暗。高大的树木遮蔽了更多原本就不明亮的天空,连一些歪曲的树木在这种景象里都开始变得有些瘆人。
“米基查兰女贤带你来过这边吗?”弗里德利尔向身边紧随他而行的席柏丽丝问道。
席柏丽丝望着弗里德利尔摇了摇头,然后用有些生涩的斐顿语说道:“没有。”
“那她有没有告诉你这边深林里住着许多狂暴又饥饿的大熊?”弗里德利尔边走边问道。
见席柏丽丝没有回答自己,弗里德利尔觉得她好像没有听懂自己的话语。
“大熊。”弗里德利尔停下了脚步,他捡起一根小树枝,在干净的雪地上画了一个熊头,然后说道,“很吓人的大熊。”
席柏丽丝则只看弗里德利尔在雪面上画出了一个有些可爱的熊头,于是朝弗里德利尔轻轻的笑了笑。
弗里德利尔用树枝指了指自己的杰作,然后猛然的伸出十指,朝席柏丽丝做出了一副怕的表情。
席柏丽丝显然被弗里德利尔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她不禁侧身向后退了一步。
看到席柏丽丝脸上的复杂表情,弗里德利尔笑着抚了抚她的头,然后又将她头上的小圆帽重新戴正后说道:“我会保护你的。”
席柏丽丝一愣,然后似懂非懂的笑着轻轻对他点了点头。
随着弗里德利尔继续深入树林,地面开始变得有些崎岖起伏。两人走了一阵,然后一同向一处陡峭的山坡上爬去,就在弗里德利尔到达了山坡顶端,而席柏丽丝眼看也马上就要爬上来的时候。席柏丽丝突然感到脚下一滑,进而跌倒到在山坡上,滑落向了山下去。
滑倒下山坡的席柏丽丝竭力的想抓住什么,但除了雪,没有什么可以抓的。她一直滑落,直到一个巨大的杉树树干将当她硬生生的拦住。
在接触树干的一瞬间,席柏丽丝觉得自己的后背好似被撞断一般的疼痛,她眼中含着泪水,躺在雪中久久不敢站起。直到过了好一阵子,当她觉得弗里德利尔肯定不会来将她扶起的时候,她才扶着树干,咬着牙,颤颤巍巍的尝试着站了起来。
她透过泪水模糊的双眼看到,弗里德利尔早已下了山坡,而此时就蹲在自己身旁不远处。但他只是看着自己,在等自己站起来。席柏丽丝突然很想上前去抱住弗里德利尔,但她有些害怕,她怕弗里德利尔看轻自己。所以她强忍着疼痛,摸了摸眼角的泪水,对他用斐顿语轻声说道:“我没事。”
弗里德利尔走近席柏丽丝,他看了她两眼。他本想抱起她,将她揽入怀中,但他却觉得自己对席柏丽丝总是有一种近在咫尺,又好似离着万水千山的情感。他最后伸手帮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说道:“既然没事,那我们继续走吧。”
看到席柏丽丝忍者疼痛在雪地里走得艰难,弗里德利尔抽出“夜幕”,对着一段粗细均匀的树枝挥动了几下,树枝即刻被削去了杂枝,并掉断落在地,露出一面白茬茬的光滑木心切面。弗里德利尔将变成木棍的树枝递给席柏丽丝,让她当做手杖搀扶着继续前行。
弗里德利尔随看似漫不经心的走在树林里,但其实,他每走一步,眼睛都扫过树木间每一道缝隙。很快,他在发现了一头正在啃食雪下矮草的斐顿雪鹿。他在发现雪鹿的同时,当即停止了动作,他站在原地向处于自己身体侧后方的席柏丽丝用手语示意,向他所指的方向观察。
席柏丽丝随着弗里德利尔所指,也看到了那只斐顿雪鹿。她看到,斐顿雪鹿并不高达,头上的角也并不特别长,唯一比较有特点的是,它身上长满了六棱雪花状的白色斑点。
席柏丽丝忍着背上的疼痛走近弗里德利尔,并同他一起缓步向那只雪鹿靠近,等进入到短弓最佳射程的时候,弗里德利尔才从背上抽出了箭矢,他搭上翎羽箭,迅速的瞄准了目标。
就在弗里德利尔松手将箭放出的一刻,席柏丽丝突然将手抓在了弓臂上。因为席柏丽丝的这一举动,弗里德利尔发出的箭矢被轻微改变了方向,它擦着雪鹿的身体,直直钉入了树中,并同时将雪鹿吓跑。
弗里德利尔惊愕的看着席柏丽丝,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
席柏丽丝从刚才抓弓臂的手上取下了羊皮手套,弗里德利尔看到,一道红印在手背泛起,是刚刚弓弦击打留下的痕迹。
“你这是在干什么?”弗里德利尔问道。
席柏丽丝用水汪汪的眼睛看了看弗里德利尔,但没有说话。她默默将头低了下去,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捂着受伤的手背。
弗里德利尔见状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他而是转身开始向回走去。他不理解席柏丽丝的行为,他认为,这或许是她在对自己此次带她出来狩猎表达不满。
弗里德利尔又走下了一段山坡,他站在山坡下向后望去,见席柏丽丝正小心又有些笨拙的在从高处往下走,他担心她再次摔倒,于是在下面一直看着她。
就在席柏丽丝下至一半的时候,弗里德利尔突然看到山坡上冲下了一只雪白的庞然大物!
那正是弗里德利尔口中的大熊,雪熊!
弗里德利尔顿时觉得后脊发凉,汗毛猛然树立,他看到席柏丽丝还没有从山坡上反应过来身后有巨兽出现,但此时雪熊已经快速的开始接近她了。
弗里德利尔猛吸一口凉气,他飞快的抽出箭矢搭在弓上,在紧急的瞄准之后,弗里德利尔放了箭,箭矢迎雪熊而去,正入它的肩胛之中。
这雪熊虽被箭矢射中,但全然没有反应,好似箭矢只是刺在了它厚重的毛皮上一般,它继续狂奔而下,向席柏丽丝扑了过去。弗里德利尔冲席柏丽丝大喊了一声之后,他才急忙搭上了第二支箭,此刻他的心里,已透出一丝绝望,他觉得,席柏丽丝无论如何也难以避开雪熊的攻击了。
此刻的席柏丽丝已经发觉了身后的巨兽,她转头看向雪熊,她看到了它肩胛中了弗里德利尔一箭,但它依然没有改变任何方向的朝自己飞速冲来。
雪熊奔下山坡,距席柏丽丝越来越近,就在雪熊扑向席柏丽丝的最后一个瞬间,席柏丽丝突然像之前自己摔下山坡时的那样,扑倒在了雪地里,将自己滑落了出去。
雪熊因此巨爪挥空,它被自身巨大的惯性甩到了一旁,不等它重新站起,只见弗里德利尔的第二发箭矢已经射至,箭锋没进了雪熊的腰部。这次箭锋刺入了肉体,雪熊一声怒嚎,向山坡下飞冲而来。
眼见席柏丽丝摔下山坡,弗里德利尔快步斜冲而至,一把将席柏丽丝拦抱进怀里。而后,碍于惯性,直到两人在雪中翻滚了两圈后,弗里德利尔才将席柏丽丝接牢按在身下。弗里德利尔不及看席柏丽丝一眼,立即就抽出了“夜幕”。他知道雪熊很快便会赶到。
但当弗里德利尔也仅仅只是抽出了剑,还没来得及站起时,雪熊便已冲到了他的眼前。
从山坡上飞速冲下的雪熊将弗里德利尔重重的撞飞了出去。弗里德利尔被这雪熊恐怖的力量一撞,使得他刚刚抽出的“夜幕”利剑脱手,掉进了茫茫雪地。
而弗里德利尔也被撞的在雪地中翻滚了两圈后才稳住身体。不等弗里德利尔完全起身,雪熊的巨掌就已经拍至了他面前,弗里德利尔极其敏捷低头的闪过了这一击并从雪熊臂下钻出,他抽出了身后的仅存的一支没有从箭囊散落出去的箭矢,迅速反手插进了雪熊身体。
雪熊被弗里德利尔彻底激怒,它怒吼着迅速转身,然后用另一支巨掌将弗里德利尔扫倒在地,之后,他又立刻扑上前去,进而用巨掌按向了弗里德利尔。
弗里德利尔虽被击倒在地上,但还是机敏的滚动了一圈躲过了雪熊的第二次攻击。同时弗里德利尔又抽出了绑在小腿上的剥皮小刀,他看准时机,在雪熊的巨掌再一次拍下的时候,他将小刀准确的插进了熊掌上那厚实的肉垫中。
雪熊疼痛吼叫着收回了那只巨掌,但另一只熊掌则飞速的按到了弗里德利尔的腿上,雪熊没有丝毫停顿,它在按住弗里德利尔的同时,迅速的也向他张开了血腥的巨口。
弗里德利尔的腿被熊掌巨大的力量按住,丝毫动弹不得,他眼见雪熊撕咬过来,只得将身子快速侧过,抽出背上的空空如也的箭筒来抵挡。雪熊也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口将箭筒咬下,并在愤怒的瞬间将其咬碎。失去了身上所有武器的弗里德利尔,眼看着咬碎了箭筒的雪熊又朝着自己开口咬来,他只好本能的伸出手臂来阻挡了。
因为此行并不是外出战斗,弗里德利尔没有穿戴笨重的精钢护甲,他也知道,以自己的没有铁甲保护的血肉之臂来对抗雪熊的巨口,那简直无异于喂食。但眼下,除此之外他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雪熊准确的咬到弗里德利尔的手臂,熊齿如利刃般刺入肉臂,鲜血登时流出。雪熊巨大的咬合力在一瞬间就要将口中手臂咬断,但在牙齿触及弗里德利尔的骨头之前,它突然松开了血口,痛苦的吼叫了起来。
它嚎叫着猛然向后站起了身,同时也松开了按着弗里德利尔腿的巨掌。弗里德利尔强忍着手臂的剧痛,他看到,雪熊之所以松口,是因为席柏丽丝此时捡起了“夜幕”,并将其插进了雪熊的肚子。
锋利的“夜幕”几乎完全没入了雪熊的身体,鲜血从它身体内涌动而出,将它的白色皮毛,和雪地都大片的浸红。然而雪熊虽受此重创,但并没有就此倒下,它猛转过身后有些踉跄的追向正在逃离的席柏丽丝,并伸出巨掌拍向了她的后背。席柏丽丝闪避不及,中了雪熊一掌,直被击飞倒进了雪地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弗里德利尔早已急冲而起,他来到了雪熊身侧,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了“夜幕”的剑柄。他用力的拉动了自己那刺入雪熊体内的爱剑,锋利的“夜幕”瞬间残酷的便将雪熊腹部划开了一个鲜血与内脏飞溅的巨大创口。在“夜幕”的斩切下,大量喷涌而出的熊血浇化了地上的白雪,染得一片鲜红。而雪熊,甚至来不及呜咽,已然闭眼倒地,不再动弹。
见雪熊已死,弗里德利尔迅速来到躺在雪地上的席柏丽丝身旁,他将“夜幕”弃在一旁,跪倒在地,单手扶起陷入昏迷的席柏丽丝。他看着她的,呼唤起她的名字。
席柏丽丝微微睁开了眼睛,她看到弗里德利尔正将自己抱在怀中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她忍着疼痛,向弗里德利尔挤出一丝微笑。
弗里德利尔见到席柏丽丝醒来,不免有些激动,他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了片刻,之后才缓缓松开手,并向她问道:“席柏丽丝,你还好吗?”
席柏丽丝又是强忍痛楚,挤出一丝微笑轻轻说道:“我没事。”
“席柏丽丝,我没想到雪熊会出现在这片地方。”弗里德利尔自责的对席柏丽丝说道。
席柏丽丝从弗里德利尔的神情中看出了他的自责,她有些吃力的举起手臂,用那只被弓弦弹伤的小手,轻轻的抚摸着弗里德利尔的脸颊。
弗里德利尔将席柏丽丝背回到了冰语港。这一晚,弗里德利尔没有再把她送到往米基查兰家中,而是把她放在了自己那张厚实柔软的灰狼皮床上。弗里德利尔命家中的女奴将火炉生旺,待屋里温度升高后,他简单包扎了自己的伤臂。而后弗里德利尔又快步走到床边,他看着床上的席柏丽丝说道,“席柏丽丝,我需要检查你的伤势。”
席柏丽丝躺在床上,微微歪着头看着弗里德利尔,没有说话。弗里德利尔伸手去解开席柏丽丝的衣襟,她没有抵触。然后他将她轻轻托起,慢慢脱下了她的小袄。席柏丽丝光滑稚嫩的肌肤一览无余,弗里德利尔看了看她身体正面,没有什么伤痕,只是她微微隆起的胸脯让弗里德利尔的眼神在一个瞬间有些游离。他轻轻托着席柏丽丝将她翻身,席柏丽丝因疼痛而颤抖了几下。
弗里德利尔将席柏丽丝转过了身来。在转过席柏丽丝的身来后,弗里德利尔意外的发现,席柏丽丝本该平滑柔嫩的后背,竟布满了条条伤疤!
他看到,席柏丽丝背上的伤疤,此刻正又裂开,并渗着鲜血。
弗里德利尔惊讶的看着席柏丽丝背上的伤,这些条形的,凌乱的伤痕,很明显这些不是意外所致,而是人为造成的。弗里德利尔轻轻的伸手触摸到其中一道有些红肿的伤疤,席柏丽丝立即因剧烈的疼痛而抽动了一下身体。弗里德利尔不敢再去触碰,他仔细观察席柏丽丝背上的这些伤痕,伤痕尖锐,有新有旧,也非一日所为。
弗里德利尔此时才明白席柏丽丝第一次滑下山坡时,后背撞在树干后为什么会显得那么疼痛,也才明白为什么她被雪熊拍倒在雪地后会晕厥过去。今天这每一次对她背部的伤害,都让她背上这些骇人的伤疤崩裂出血,旧伤复发,让她加倍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弗里德利尔看到这里,立即喝令两名女奴好好照看席柏丽丝,而他自己则抓起披风,推门而出。
冒着风雪,弗里德利尔为席柏丽丝找来了霜迹岛上最好的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