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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结缘今世来生因
    在二楼的另一间房里,阿妍捧着本《莺莺传》在读,不知看到了什么,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阿卉正在画一幅美人图,已经画到了美人的眼睛,可怎么也画不好,气得想把笔摔了,突然见阿妍笑得高兴,撅嘴道:“姐姐你又看这种书。回头我告诉娘去。”
    阿妍道:“这书中的红娘煞是有趣,我是想,如果家中料理家务的不是哑叔而是红娘该有多好。若当时娘身边也有一个红娘多好。”说完深深叹了口气。
    阿卉不懂阿妍的心思:“为什么?”
    “因为……跟你说你也不懂,你是个小傻瓜。”
    阿卉不高兴了:“你才傻呢。老白说了,我长大后定会活得比你快活。”
    阿妍冷笑一声:“象他那种快活么?他是快活了,可是娘快活吗?”
    阿卉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歪着头问道:“娘怎么不快活了?”
    阿妍岔开话题:“你在画什么?”
    阿卉边画边说:“画仙女呢。成仙了想变成什么样就什么样,多好。姐姐,你看过这么多书,真的没有见到过脉望么?”
    脉望是《天书仙卷》上记载的,说是古书中有种极微末的小虫叫蠹鱼,它若吃到书页上印的神仙二字,就变化成为“脉望”。找到“脉望”服了,当时就能脱胎换骨,飞升成仙。不过这种东西极难找,是以只在传说中存在。
    阿妍翻着手里的书,漫不经心地说:“世上若是真有这种东西,吃了就会换骨成仙,哪还会有人刻苦修炼?”她翻着书,突然惊喜大叫:“啊呀,蠹鱼!书上写的是真的,我这本书上真的有蠹鱼!”
    阿卉激动不已,抛了画笔:“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阿妍哈哈大笑,阿卉知道上当,扑到姐姐身上扭她。
    天宝耳力极佳,隐隐约约听到阿妍的笑声,心神一荡,池中之水又是一阵发烫,不由得又惨叫一声。跳出池去。
    莼之抬头看看天宝,心想这个少年真是太奇怪了,跳来窜去的。
    二人又泡了一会,过了一会,阿卉下来了,兴高彩烈地展示成果给莼之和天宝看。二人忍俊不禁笑起来。原来她给小松鼠做了身小衣服,还缝了顶小帽子,用丝带拴在脖子下面,把松鼠装扮得十分滑稽。松鼠浑身不舒服,在她手心扭来扭去,小爪子在身上乱抓。
    莼之道:“这么热的天,它定是热坏了。”
    话音刚落,那松鼠从阿卉手中跃起跳到了正始池中。“吱”地叫了一声,扑腾了几下,然后在池中游了起来。
    “哎!马立,你回来!”
    两个少年被松鼠逗得大笑,天宝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小松鼠边游边在身上扒,扒了几下,衣服掉了。只留了个歪帽子在头上,十分滑稽。
    莼之突然想起小元来,叹口气,伸手帮它把帽子摘了下来。
    阿卉在正始池边蹲了下来:“把它递上来给我。”
    小松鼠象知道阿卉的意图,不肯上去,在正始池内围着莼之绕圈。
    天宝呆呆看着,心想若是阿妍姑娘也有宠物,派我养就好了。每日可以同她多说好多话。
    “马立,你还游上了!我要下来抓你了!”
    莼之心想,虽说阿卉还小,但若真要下来,男女授受不亲,自己或天宝岂不得娶她:“阿卉,这可使不得,我替你抓上来吧。”伸手去捞那松鼠,不料那松鼠极其灵活,身材又小,把个正始池搅得水花四溅也没抓到。
    见阿卉嘟着嘴,莼之灵机一动,说:“这正始池,泡一个时辰便如练了十天半年功,这松鼠又吃过山上的松子,不知它能不能泡出轻功来?”
    阿卉听了很兴奋,拍手道:“那我就有只穿云飞波鼠了!好,以后每天我都让它泡几个时辰,比你们泡得久。”
    莼之道:“这么浓的药味,不知你的马立能不能受得住泡那么长时间。”
    阿卉很骄傲:“当然可以。”
    话音刚落,小松鼠呛了两口水,双眼一翻,两腿一蹬,晕了过去。
    “哎呀,马立,马立,快把马立递上来给我!”
    阿卉捧着松鼠马立去抢救了,天宝和莼之相视而笑。
    “天宝兄,你过去走南闯北,可听过花涧集是什么?”
    天宝在咬着牙忍受那正始池的热力:“我没听过。师弟,你不冷了么?”
    “冷啊。”
    天宝犹豫了一下,慢慢走到莼之身边,低声问:“师弟,你心中有何事?”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每每想起一个姑娘,池中的水就会变得极烫,如果不想,便安然无事。我在想,泡这个药水,会不会让我们把心中所思所想所望之事,淡忘掉?”
    莼之内心惊惶,觉得天宝说得有道理,嘴上却说:“不会的。道法有云,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这个池子应当是清除戾气,凝结真元的。”想起父母死因,心中一紧,一阵极冷的寒意骤然袭来,忙闭目养神,清除杂念,才慢慢缓和过来。心中也开始隐隐不安,要成仙的人,大约是要忘记人生的爱恨情仇的,可是,若是放下了,怎么对得起生自己养自己的父母?
    天宝见他冷得发颤,表情异常痛苦,心想,师弟心中不知藏着何事,象是比我还难熬。
    晚上莼之包在薄被里半天没缓过来,还是觉得冷。莼之闭目养神时,听到天宝说:“师弟,今天幸好有你护着我,不然我真的要被烤熟了。”
    “这是应该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天宝幽幽说道:“有一年我和父亲路过黄州,那里流行吃一种烧猪肉,叫东坡肉,特别好吃。我一直想再去黄州吃一次,你扑上来救我之前,我在想,乖乖,一会可以自己吃自己的东坡肉了。”
    莼之哈哈大笑,觉得身子不那么冷了,心想这个土里土气的少年也挺有趣的:“据说,过去宋人,不是,过去黄州的老百姓是不大吃猪肉的,苏轼发明的东坡肉香糯诱人,他将做法告诉黄州百姓后,满大街都是东坡肉,异乡人到了黄州,都要试上一试的。”
    天宝黯然道:“是的,我父亲也很爱吃。可惜,他再也不能起身带我去吃肉了。过去我父亲活着的时候,常常责骂我,他被人害死后我才明白,原来被他责骂狠打也是一种福气。总好过现在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世上游荡。”
    这番话一下触到莼之痛处,他觉得胸口一阵发紧,张了张嘴,道:“我父亲也是被奸人所害。”
    于是两个少年说起各自少时经历和这几年的遭遇,莼之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只说父亲原来做官,后被奸人所害,全家死于非命,只剩自己孑然一身。天宝不好意思说自己和父亲扮赶尸走私,只说自家做小生意,在路上被强盗打劫,导致天人相隔,亲娘不知所踪。
    故事不全,情感却是真的,两人相互唏嘘不己,聊至半夜,已觉惺惺相惜。
    天宝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又大又圆的月亮,突然说:“师弟,咱们现在都是苦命的孤儿,不如结为兄弟吧,在这世上,也算有个亲人了。”
    莼之犹豫了一下,想起上次结拜的义弟是金国太子完颜光英,他现在已变成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了,实是造化弄人。
    天宝十分敏感,见莼之半晌不语,以为他是官宦子弟瞧不起自己,道:“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
    莼之过意不去,忙从床上起身:“走,到园中去。带上,带上,这里没有酒,带上水吧。咱们今日就以水代酒,滴血为盟,结为兄弟。”
    二人来到园中,天宝见夜色极美丽,突然来了兴致,轻轻哼唱起来。
    天宝不知他唱的是何处的民歌,只觉得他的声音十分好听。
    过了一会,两个找到一块空地,正准备对着月亮起誓,突然听到听到一声娇喝:“什么人?”
    两人吓了一跳,见阿卉捧着马立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天宝哥哥你歌唱得不错嘛,你们俩鬼鬼祟祟的干嘛呢?”见地上插了三根香,拍手道:“我知道啦,你们在玩结拜!怎么不叫上我呀?”
    莼之道:“这么晚你怎么还没睡?阿卉,你快回房吧。”
    “我刚把马立救过来,想带它吸点月华。我不回房,我要看你们结拜。”
    莼之道:“别闹了。”
    阿卉眼珠转来转去,突然说:“哎,你们结拜没酒怎么行?书上说要滴血酒的,不能用水。”
    莼之十分诧异:“这庄中是清修之地,怎么会有酒?”
    阿卉狡黠地一笑:“我们庄里有个大酒鬼你们忘了?她房中全是好酒。”
    天宝大喜:“那你快去偷,不,取来吧。”
    莼之好久没喝过酒了,听到好酒二字,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阿卉突然说:“我去拿酒是要冒风险的,可你们没酒又不能结拜,不如这样吧,你们带我一起结拜,这样你们多个妹妹,我多了两个哥哥了!从此我们几个要以吉凶相,相,相……”
    “相”了半天没说出后面的话,想必是忘记了。
    天宝插嘴道:“吉凶相照、祸福相依、死生相托。”
    阿卉拍掌道:“对对对,就是这几句话!你们同意让我一起结拜吗?”
    天宝道:“我没意见啊,师弟你呢?”
    莼之知道阿卉贪好玩,心中喜爱阿卉的天真烂漫,却又觉得与阿卉结拜十分不妥。阿卉见莼之犹豫,道:“我先去拿酒,你慢慢想啊。”
    过了一会,她满头大汗捧着个葫芦和三个碗回来,给天宝和莼之一人倒上一碗,又给自己倒了一碗,捧着碗眼巴巴地看着莼之。莼之哭笑不得,又觉得这小小女童着实憨萌可爱,叹口气:“好吧,就一起结拜。”
    于是三人行了拜月滴血结拜之礼,按年龄大小结成了异性兄妹。相互约定从此吉凶相照、祸福相依、死生相托。
    莼之交待阿卉:“三妹,这是我们三个的秘密,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阿妍姑娘和你父母,人前仍叫我们本名吧。”
    阿卉道:“知道了,放心吧!”蹦蹦跳跳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