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桌对面的男人刻意拉回了德拉诺的注意，黯淡的烛光照着他沧桑的面容，高大的鼻梁像是屏风一般劈开光线，将脸庞分为了一黑一红两个极端。
    德拉诺竟然感到有些紧张，潜意识中似乎把自己当成了受审的犯人，他吞了口唾沫，将那封留有米哈伊尔亲笔签名的介绍信递到了男人的面前。
    对方伸出满是疤痕的右手接过了书信，将它拿近眼前仔细审阅了一番，眉头不明显地向上抬了抬，拉开抽屉，翻腾一阵后，拿出一张裁出了缺口的文件摆在了桌上。
    “姓名？”
    “查德威克.德拉诺，21岁，迦南人。”他不知道这样回答是否有些不妥，但至少原则上来讲任何人都可以加入纳格修斯骑士团，甚至是“改过自新”的斯诺威居民。
    “我没有发问不许提前回答！”男人起身一拳捶在桌上，就连一旁的蜡烛都差点被震倒，他坐回到椅子上，拾起钢笔抵在文件的一角。
    “前科？”
    “无。”犹豫了片刻，德拉诺继续回复道。当然，他根本没打算把“黑石号”和珀雅拉地牢中发生的事告诉对方。
    潦草划了几笔后，男人将钢笔插回墨瓶，盖好章后将那封文件递了过来，附带着一只奇怪的匣子。
    “这是你的传呼匣，骑士们就是用这个相互联络的。我，二阶训练官哈德森.莱纳，代表灵缇远征团欢迎你的加入。请在这里签字。”
    “莱纳？和波旁大叔的姓氏一样！”德拉诺注视着教官的长相，和房东先生没有一点相似之处，或许只是巧合。
    教官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抬起了眼睑，在二人四目相对的一刻德拉诺赶紧挪开了视线，将那“传呼匣”收入了衣兜。他望着对方指向的空白处，提起钢笔，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他对利寇斯语一窍不通，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左思右想，他终于还是用自己的母语签了字。将文件轻轻向前一推递到了莱纳教官的手里。
    “嗯……”莱纳望着那歪七扭八的字母愣了几秒，回头从身后的书架上取出了一本厚重的书籍拍在桌上。
    “带上这个，你可以回去了，具体工作内容会有前辈通过传呼匣通知你的。”
    “这就算完了？”德拉诺有些疑惑，新人报到哪有不经过训练就能直接上岗的？这工作未免也太悠闲了！
    “我可以教你击剑、格斗，甚至骑士礼仪，但教不了你读书认字！”教官捂着脑门朝对方喊道，“回去好好看看书吧，找个文化人学学利寇斯语。还有，花钱买身像样的衣服，这种打扮可背不起骑士的名号……”
    教官的一番话甚至让德拉诺感觉自己像是个目不识丁的文盲，回想起来，自己曾经在艾兴莱德的时候还学过两三门语言，不过除了母语之外别的也只能记住一些日常用语，但在军营里向战友们显摆一番还是绰绰有余的……无论如何，他敢肯定自己绝不是文盲！
    “收到，教官。”他向莱纳教官回复道，将那本书夹在腋下匆匆退出了办公室，沿着楼梯回到了大厅。
    “德拉诺先生！怎么样？还顺利吗？”让娜看到了那久违的身影，急忙凑了过来。
    “顺利，顺利得离谱。”他苦笑着说道。
    “那就好！接下来做什么？”让娜向前一步牵着德拉诺的臂弯，脸上洋溢着笑容，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
    德拉诺思考了片刻，将那本厚重的书递到了让娜的面前，“先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一会儿吧，我可能得拜托你办点事儿。”
    “好的，只要你愿意，有什么事尽管说！”让娜激动地跳了起来，跟上德拉诺一起向街边走去。
    【二十分钟后，特利欧区，米哈伊尔大街的紫阳花饭店】
    “当老师！？”
    周围的客人同时望了过来，德拉诺赶紧将手指抵在嘴边，没想到让娜的反应会如此强烈。
    “嘘……没什么大不了的，在这方面你也算是前辈，教我读一些简单的文字就可以了！”
    让娜依然显得有些惊慌失措，她压低了声音，却将手挡在面前像抖筛子一般挥个不停。
    “不行不行的，我就没怎么上过学，哪能教您读书呢！”
    看来她确实有些着急了，不自然间又像初次见面时那样说话带着敬语。德拉诺知道只有一种办法能说服对方，他清了清嗓子，将茶杯推到了让娜的面前。
    “你看，如果你愿意教我的话，像这样一起出来玩的机会还有很多，我会想尽一切办法陪你的。”
    “就我们……两个人吗？”
    “没错。”
    让娜果然有所动摇，她捏住一缕秀发搓了搓，低声吐出了几个字，“那……我试试吧。”
    总算是松了口气，但当让娜真的翻开那书本的一刻他才明白：接下来才是最困难的环节！
    “其实很简单，从右往左念，这个是‘ly’，然后是‘ko’，整个连起来念就是’利寇斯’……”
    听着让娜一字一句耐心地讲解，德拉诺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个刚学会说话的孩子，想不到那些听起来像是呕吐声的发音连起来竟然就是自己一直在说的语言。
    但仔细一想其实也没那么困难，他只需要记住字母对应的发音，连起来读的时候心灵之石就会帮助自己理解其中的含义。更何况与维基莉可相比，温柔而稳重的让娜明显更适合当老师……
    “利寇斯的字母一共有多少个？”他问道，希望能以此做足心理准备。
    “不多，一共才16个，如果加上组合字母的话应该是32个。”
    “我老天……”德拉诺感到头昏脑涨，想要在一天的时间熟记32个字母确实有点挑战性，但至少自己也接受过弥萨兰语的洗礼，无论如何，先试试看吧。
    书一页又一页地翻过，茶一杯接一杯地续，不知过了多久，让娜终于合上了那本《刻耳顿文学摘录》。
    德拉诺揉了揉眼睛，睁眼闭眼脑子里都印满了那些复杂的文字，他打开怀表，才三点二十，第一次觉得四个小时是如此漫长。
    至少经过一番学习，他也弄清了刻耳顿的城市布局：正如杰特说的那样，整座城市一分为三，分别是政治中心“凯拉尔”、被称作富人区的经济中心“德利尔”，还有枫树街的所属地——储备区“特利欧”。
    “让我看看你写的字……嗯，非常工整！简直像是印刷出来的一样！”让娜将那写满字的账簿拿到面前，对着德拉诺大夸一番。
    “你是从哪儿学来这些的……”德拉诺望着让娜夸张的表情，看来受到格罗丽影响的人不止一个两个，还好把那家伙留在了弗拉克图，否则一两个月过去后说不定一行人都会变成油嘴滑舌的奸商。
    他望着自己写下的文字，差不多已经全部刻在脑子里了，这样一来也没人敢称自己为文盲了。
    休息片刻后，德拉诺忽然感觉衣兜在不住地发出震动，他赶紧把那东西掏了出来，是莱纳教官送给自己的“传呼匣”。
    仔细一看这东西还有些复杂，除了两个硬币大小的窟窿外，侧面还有两个旋钮，分别用利寇斯语刻着“传呼”与“接收”。
    应该是有什么人在呼叫自己，德拉诺感到有些突然，但还是拨弄了几下，将“接收”旋钮拧到了一边。
    “查德威克.德拉诺！”
    金属匣中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德拉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还是抱着试一下的心态向另一个窟窿回了一句。
    “收到。”
    “这里是灵缇远征团的骑士，换句话说就是你的前辈。”
    “有什么事吗？”德拉诺想到了莱纳教官说过的话，但他隐约感觉这会是某人的恶作剧，不然怎么可能在自己入职的前一天就以这种方式来呼唤自己呢？
    “具体的等你回来再说，我已经在骑士公会等你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