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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三绝书生
    张羽叹道:“虎毒尚不食儿,看来超轶神君已是灭绝人性,死不足惜。”
    既知父女间有着深仇大恨,无论内情如何,张羽都不会惊讶。张羽故作愤慨,自是为了增加青衫客对抗超轶神君的决心。
    青衫客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悄悄将指甲嵌入肉里,语声竭力保持平静:“多亏云二娘将母亲救回空翠岛,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外公想要倾全岛之力与超轶神君拼个你死我活,母亲拦下了。
    母亲说,既然大家都有牺牲的决心,不必以卵击石,她自有办法报仇。
    我毫发无损出生,母亲却卧病在床,再难以康复了。
    琵琶亭下春寒夜,湿尽青衫竟为谁。从此,母亲只穿青衫,自号青衫客。”
    青衫客忽然沉默下来。
    竹屋清幽,众人列坐其中,本有“人满为患”之感,此时却是一片安静,只听得低低呼吸,万般思虑皆付与湖畔虫鸣。
    还是青衫客自己打破了沉默:“我出生第五天,母亲命人将她床榻抬着,在岛上布下了绝情阵。”
    李鱼心中一动:“绝情阵,果然如此。”
    “然后母亲遣人修书一封,信中言道:超轶神君,目空天下,独不能破青衫客绝情之阵,终是坐井观天,腐肉自娱,有何面目与天下争锋,又有何面目自命神君?
    超轶神君识得母亲笔迹,勃然大怒,当即前来空翠岛。呵,那结果自然是铩羽而归,狼狈至极。
    超轶神君能够从绝情阵中逃出,早在母亲意料之中。可是超轶神君无法击破绝情阵,也在母亲意料之中。
    超轶神君骄傲自负,自然无法容忍这奇耻大辱。他想尽办法来破阵,一次次幻梦落空,只增添无数洗刷不去的污点。
    这一座绝情阵,好似画地为牢,将超轶神君困在海外一隅,终生不得解脱。
    而母亲以心力血泪布下此阵,此后又熬了九年时间,终于得到解脱。而外公、舅舅、花大娘、徐阿姨,也渐渐故去了。
    可是我还活着,仇恨还在继续。
    这一座绝情阵,被我改造为灵犀竹,这些年截杀了无数试探者,将超轶神君牢牢钉在耻辱柱上。
    可是,那还不够的。
    老天留下我一条性命,就是让我向超轶神君讨回血债。
    你们来到我身边,本是超轶神君的谋算。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他自以为得计,却是在自掘坟墓。
    呵,血债血偿,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众人这才明白上代青衫客所说的“牺牲”是怎么一回事。
    画地为牢,困住的不只是超轶神君,还有空翠岛上数百人。
    岛上之人,只要踏出空翠岛一步,将遭受超轶神君无尽怒火的报复。
    飞林寺大住持消声觅迹,已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以此推算,青衫客年纪当在二十九左右。
    大好年华,尽皆囚在孤岛,仇恨簿上再添一笔重彩,难怪青衫客怨气冲天,也难怪银袍诸人戾气肆张了。
    “多谢你如此看重。”张羽笑道:“合则两利,事更无疑。不如就将决战之期,订在明日吧?超轶神君是自负之人,想必不屑对我们这些小辈使手段的。”
    超轶神君拥有“困神锁”一事,目前不知真假。但青衫客已察觉到来日危机,这正是她下定决心与张羽诸人合作的原因:“也许灵犀竹还能抵挡一时,但超轶神君坐拥四海,大可以驱策天下才人,破解灵犀竹之秘,那时空翠岛诸人也只能坐以待毙。
    倘若困神锁真是灵犀竹的翻版,超轶神君已然握有主动,空翠岛已是岌岌可危,倒不如联合张羽这些高人,来个反客为主。”
    于是,青衫客含着笑,语声平静,却难掩其中的激动:“就这么说定了。今夜诸位好生休息,明日才好大展拳脚呢。”
    到了第二日清晨,众人回合一处。青衫客依旧面纱遮面,却穿了一件青衫,外披一件百蝶攒花玉色绸短氅,举动行止皆有一股风雷之气,使人轻易察觉她内心的波澜。
    银袍老三虽断了一条右臂,已无法配合七杀之阵,却依旧跃跃欲试,与数十名空翠岛高手摩拳擦掌,准备报仇雪恨:“不成功便成仁,纵然战死,也好过一辈子当缩头乌龟!”
    有云二娘引路,众人御气飞行三千里,来到那神秘的“神罚岛”,却见岛域宽广,一望无际,高楼与高山叠错分布,俨然内陆名城。
    李鱼众人方才踏足岛土,便有一群白衣人围了上来,躬身相迎:“神君早算准诸位到来,还请稍待片刻。”
    薛逸峰嚷道:“原来这神君还是神算子。我差点以为是安排了许多杂兵探子,鬼鬼祟祟窥在探呢。”
    忽听空中一声大笑:“像你这般男不男女不女,真以为有人爱瞧吗?也就是沾了你身边诸位仙子的光。”
    薛逸峰目光一凝,只见半空中落下一人,头戴逍遥巾,身穿大红袍,三绺短须,面目甚是儒雅。接着又有数十名紫袍人落在地上,那群白衣人见状,顺势退开。
    薛逸峰一撇嘴,道:“原来是装模作样的哈巴狗,如今倒趾高气扬起来,是忘了昨天那凄惨模样吗?”
    原来眼前红袍儒士,便是那化名李鱼的三绝书生!
    三绝书生昨日重伤垂死,今日却已神完气足,当真匪夷所思。尤其令薛逸峰惊讶的是,他曾经仔细检查,假李鱼并没有带上面具,也没有乔装易容,如今却又以三绝书生的本来面目出现。这般换脸奇术,简直神乎其神,真不知三绝书生是如何做到的。
    三绝书生对着上官雁抱拳行礼,笑眯眯道:“霜月仙子,先前承蒙你眼波含情,软语温柔。最是刺我那一剑,冷月严霜,偏似临去秋波那一转,叫小生牵肠挂肚,难以……”
    三绝书生的语声戛然而止,不是因为他发现上官雁冷漠无应,而是因为他瞥到了李鱼,瞧到了那一张疤痕遍布的脸。
    这一瞬间,三绝书生什么都明白过来了:“她那些话,本来就不是对我说的。我以为将她蒙在鼓中,却只是丢人现眼……”
    三绝书生的身躯,忍不住发颤起来。
    这是前所未有的羞辱,这是前所未有的愤怒。
    三绝书生红了脸,对李鱼点名挑战:“原来是李鬼遇到李逵了,好得很。先前并未痛快一战,李鱼,你还敢与我单打独斗吗?”
    “有何不敢?”李鱼越众而出:“我说过,在与超轶神君动手之前,我会先了结你。”
    “大言不惭!十年之前,我横行仙林的时候,你还在记诵鹅鹅鹅吧?”
    说话声中,三绝书生手上化现紫晶龙须笔,笔须一动,便有一道墨气如龙飞出,飘逸之中蕴含无上杀气,倏然冲向李鱼。
    李鱼凝神会心,亦是掏出桃花扇,使一招“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笑声轻蔑:“纵是鹅鹅鹅,亦是好诗,可惜这道理,你并不懂得。”
    红光三道,本是将墨气包围,孰料墨气灵动异常,如游龙般一扭,竟自红光间隙穿出,转眼已自李鱼身前。
    李鱼不慌不忙,桃花扇再摇,“白毛浮绿水”,认准一个“浮”字,扇上光芒闪动,恍若流水漫过,将李鱼身躯忽然抬高三丈,轻松避过锋芒。
    此时三绝书生紫晶笔连挥不绝,墨气缕缕,喷越而出。然而每一道墨气,并不紧密串联,居然留下许多空隙。
    李鱼心中一动:“这些墨气似断似连,似乎气机衰歇,其实是活而不滞。我不可大意。”
    桃花扇随之一招“红掌拨清波”,用一个“拨”字,巧劲暗施,并不冒然与墨气碰撞,只轻飘飘将墨气推开,一层又一层,还真似白鹅戏水。
    “你中计了!”三绝书生暴喝声中,便见那些被红光推开的墨气,并不立即消散于天地,而是糅合汇聚,构成了“快雪时晴”四个大字,流转玄奇,龙行凤舞,将李鱼身躯四面围住。
    张羽早与诸人等人退开一旁,瞧见三绝书生如此手段,心中颇是赞叹:“三绝书生今日使出三绝神功真手段,令人耳目一新。他能在仙林获得大名,自非易与之辈。
    只可惜,他的对手乃是李鱼。
    相比昨日,李鱼的修为境界又已大幅提升;相较于琼海城拼斗之时,更是翻天覆地。旁人苦修十数年所得,李鱼却突破得如此轻易。
    每一次战斗都能获得日新月异的提升,年轻一辈中,便只有万剑谷的陆天离足以李鱼媲美了。”
    李鱼瞧见“快雪时晴”诸字,已然明白三绝书生所书文字乃是王右军的《快雪时晴帖》。他将计就计,挥洒自然,谈笑弭兵:“力不次,这三字可为你之注脚。”
    桃花扇低低呜鸣,却是由《咏鹅》而联想到骆宾王那一首《在狱咏蝉》,由“力不次”三字联想到“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两句消沉之语,便见得红光如雨,愁闷如风,在天地中掀起一股滞粘牢骚,将“快雪时晴”四个墨字牢牢束缚,更抽出那一缕缕人生哀叹,幽幽回敬三绝书生。
    乐律可以为神思诀之助,书法同样可以为神思诀之助!
    三绝书生营造的气氛,根本就是为李鱼推波助澜。
    这一下作茧自缚,三绝书生脸现懊丧,说不得,只好施展“翻天蛟龙腾”玄奥步法,疾退十数丈,先行避开这漫天索命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