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笑间,纪初霖有了主意。
他鞠躬,正色道:“岳父大人言之有理。”“理”字还拖着长长的上扬尾音。
闻克己很满意纪初霖的态度。
纪初霖笑得正儿八经。反问闻克己,既然闻复礼的未来如此春风得意,迟早成为高官的好女婿,又何必同他这个被赶出门的疯子抢夺那几亩薄田?几间破屋?
闻克己眯缝着眼,捻着已经花白的胡须,脸上跌宕起伏的每一道皱纹都荡漾着洋洋自得。就算读千万夫子言,人终究还是喜欢好听的话。
“老夫给十财看中了一个女娃。”
“那不就是要给十财弟弟娶老婆的意思?”
“山野女子如何配得上我儿?我想要房子不过是为了我儿行事方便一些。”
闻克己捻须笑道。
今年不少地方大旱,但闻家村和李家镇却还是能维持生计,何况前几日天长县还下过了一场透雨,天长县的河有一条支流会经过闻家村和李家镇,略微缓解了旱情。
但在另一些地方日子就分外难过,那里早已两年滴雨不落,朝廷的赈灾粮也到不了每一个灾民的手中。不少人背井离乡出门寻活路。
“前些时日有家逃难的人路过我家,他们带了一个女娃。我看那女娃长得还算漂亮就留了下来。给了她父兄粮食和一贯钱。”
纪初霖皱眉,说来道去不也是童养媳?
“不。是通房丫头。”
正在喝水的纪初霖险些一口水呛死自己:“那个……岳父啊……容我问一句,弟弟多大了?”
“正好十二岁。”
“那……他媳妇呢?”
“小一岁。不是娘子,只是通房丫头。我儿怎能娶个逃荒的女孩?”
纪初霖捂脸。许久才放下手,表情中带着几分凄怆。
“爹啊,作为你的小婿,房子的事我都不和你吵了,重要的是,弟弟和那个女孩,一个十二岁一个十一岁,您……真觉得合适吗?”
“合适合适。那女娃已有了月事,不定来年就能抱个胖孙子了。”闻氏在一旁絮叨,只说不过是个丫鬟,将来若是十财能顺利中举,生了儿子总能得个外室身份,倒也不会伤了高官小姐的心。虽说终究是个买回来的外室。
春和听着,面上也带了笑意。
唯有纪初霖始终捂着脸,絮絮叨叨。
“太他喵的邪恶了,岛国片都不敢这么拍啊……每当我觉得我对这个社会的承受力见长得时候,你们总会弄出一件大事让我明白其实我根本没见识。动不动就外室,身份低贱,你们当别人的女儿是什么啊……”
“那依照贤婿的话,老夫不搭理她快要饿死的父兄,不买她,或是让她父兄将她送进烟花柳巷?”
纪初霖一怔,竟是无言以对。
“贤婿可知晓老夫花钱买下那个女孩后,她的父兄对老夫感恩戴德,视老夫为神明?”
里正对闻克己分外称赞。耆正也大肆赞扬闻克己心善,救了那一家人。
三人都说纪初霖不懂事,心中毫无丝毫良善。
纪初霖终只能苦笑。
“大约你还真是对的。用一个人救了一个家,就像那个铁轨理论,一条轨道上是一个人,另一边是五个人,你可以确定火车的去向,所以你愿意杀一个人还是杀五个人。”
“疯子!说什么鬼话?”
纪初霖笑容无奈,却还是打起精神,从闻氏下手。“我已经理解了我岳父的精神。不过岳母啊,十一岁,还在读小学五年级啊!!!另一个,也才小学六年级啊!!我给你们说,这事儿要是发生在我那个年代,挂上微博就能成当天热搜第一啊!撤都撤不下来的那一种!”
“疯子!”
纪初霖略叹,想了许久,只能换了语气。“岳父大人,小婿觉得此事不可。弟弟尚且年幼,弟媳妇更是相当年幼。作为小孩子,读书更重要,结婚、成亲这种事切不可操之过急。不然……太他喵……太违背人伦。”
闻克己手中的杯盏重重砸在桌面。“放肆!春和不也十一岁就许给你?”
“但我不是十二岁啊!十二岁,能硬得、不,会影响学习啊!”
里正捻须长笑。“纪少爷多虑了。”
纪初霖不想再争辩,连笑容都懒洋洋的。
春和坐在他身边,听着那些争论,一声都不敢出。
里正走后,纪初霖简单请安后带春和回屋休息,才合上房门,春和就跪在地上祈求纪初霖的谅解。
“多大点事儿。当时春和你也就十一岁,十一岁还是小学生,还是个不识字的小学生。小孩子做错事情是应该被原谅的。”
“可是……春和去和爹说!”
她被纪初霖拉了起来,纪初霖又抱起她塞进被褥。“睡觉。现在重要的是闻大叔的事。”
“春和终究是错了。”
“小孩子不犯错误就不是小孩子了。何况那个所谓的约定本身就有很大的逻辑问题。没事,相公搞得定。”纪初霖比了一个心,不在多言。
春和却还是不安:“你真的不生气,春和做的事?”
“反正我也打算去汴梁。那房子空着也空着。只是他要用这样的手段,我就偏不答应。这是其一。”
“相公,其二呢?”
“作为一个从千年后来的人,我一定要阻拦这一场惨剧!小学六年级和小学五年级……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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