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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鸳鸯瓦冷霜华重(三)
    司琪心急火燎,这几天想找机会寻鸳鸯私下说几句话。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要是走漏出去,身为家生子的她,不仅身败名裂,只怕还要被赶出去。到时候家人嫌弃、亲友不收,自己一直在贾府做丫鬟,十指难沾阳春水,能讨到什么活路?
    司琪甚至还异想天开,想着鸳鸯姐姐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又跟自己亲近,何不托她讨个保呢?不用在老太太跟前讨人情,只需跟林少奶奶或袭人说一句,冲着老太太的面子,没有不允的。到时将自己许配给姑舅哥哥,岂不是遂了人愿。大家都不用担心受怕的。
    偏偏鸳鸯一直躲着她。
    过了几日,阖府又忙碌开了。
    这一日夜里,贾政为首,贾蓉、贾琏、贾宝玉皆穿朝服或正服,只是摘去飞翅,以白纱笼罩乌纱帽,再在朝服上穿上一层缟素。另一处,鸳鸯伺候贾母穿上诰命服饰,摘去珠花红缨,一样笼上白纱穿上缟素。府门挑上白灯笼,石狮子披上白缟,朱门蒙上素纱,红柱披上缟布。
    天未亮时,下人们在府门前摆上白烛三牲,贾母、贾政各带男女,在那里叩拜。
    礼毕后,贾政、贾宝玉扶着贾母、王夫人,贾琏扶着邢夫人、王熙凤,贾蓉扶着尤夫人、夏氏上了马车,然后跟着一起走了。
    府上只留下贾宝玉一家,谁叫他没有官职,家眷也就没了诰命。只能跟着大伙在门口祭拜下大行皇帝,连出城门去迎奉梓宫,再随去奉安殿守灵的资格都没有。
    贾环等人看到贾政一行人消失在宁荣街口,一哄就散了。贾兰过来给贾宝玉行了一礼,问候了两句也自行走了。
    他这个毗陵侯嫡孙是个小透明,每日里只是闷在家里读书,只是一连几年下场,只考得生员,举人却是怎么也没考中。大家都叹息,当初要是拜在刘四郎门下,这会早就是进士。你没见秦钟,虽然还只是个举人,却被优拔进了国子监。大家都知道,有他恩师和师祖照拂着,想不中进士都难。这都是命啊。
    贾府上下也没有把这位太放在心上。按照神武帝传下来的规矩,传嗣是按嫡长子、嫡次子...,嫡子轮完才到嫡长孙的顺序来的。等到宝二爷哪天突然蹬腿了,大家再来巴结也不迟。
    贾宝玉这些日子有些瘦了,他忧郁地眼神扫了一圈众人,看到鸳鸯,像是想起什么,便走了过来。
    “鸳鸯姐姐,听太太说,老太太在帮你张罗终身大事了?”
    “宝二爷,奴婢不知道,奴婢只是一门心思想着继续侍奉老太太。只是宝二爷,这国丧守制期间,说这些不妥当。”
    贾宝玉一想,确实有些孟浪了,只得叹息道:“姐姐要是也嫁人了,这园子里越发地冷清了。这琉璃净境里的红梅桃李,越发地凋零。”
    鸳鸯当他又犯浑,说胡话,也不好应答什么。只是等他转身离去,有人在旁边指指点点,闲言碎语似有意又无意地飘到了鸳鸯的耳朵里。
    “自古嫦娥爱少年,想必是看上了宝二爷,只怕也有琏二爷,趁着老太太疼她,赶紧指过去,占了好位置,做姨奶奶,戴金挂银,不比这强?”
    鸳鸯牙根都咬碎了,站在那里身子颤抖,几乎要气倒在地,好一会再慢慢回过神来。
    她拭去眼角边的泪水,回到偏房里,叫来几个丫鬟婆子,吩咐道:“老太太和太太临出门都交待过,府上都看仔细,万分不能出一点逾制违禁的事。你们待会跟大姨奶奶说,请她务必看住了园子里,红的彩的先遮住了。”
    “姑娘,那琏二爷那边要去交待吗?”有婆子问道。
    贾琏两口子分家之势已经众所周知,只是无奈朝中动荡,封赏一直迟迟未定下来。而王熙凤千辛万苦产下一子,就跟命根子一般,什么事都不揽了,只顾看着她的眼珠子。那边的事情也慢慢交给姨娘平儿打理。
    “那边姨奶奶自会安排的。”鸳鸯想了下说道。
    过了一会,鸳鸯看到司琪在那里探头探脑地,便挥手叫她进来。见她脸色惨白,强自撑着,不由叹了一口气。前两日,司琪那姑舅表哥受不住,怕被家法惩戒,竟然逃走了。
    “妹妹你这是何苦呢?”
    司琪一听,悲从中来,反正左右无人,便落泪哭道:“纵是闹了出来,也该死在一处。以为他是个男人,却不想先就逃走了,可真是个没情意的窝囊废。”
    鸳鸯见她脸色越发惨白,甚至泛出少许暗红色,知道病在心上了,便劝慰道:“妹妹,这事我要告诉一个人,立刻现死现报。你只管放心养病,别白糟蹋了小命儿。”
    司琪拉住鸳鸯的手哭道:“我的姐姐,咱们从小儿耳鬓厮磨,你不曾拿我当外人待,我也不敢待慢了你。如今我虽一着走错,你若果真不告诉一个人,就是我亲娘一样。从此后我活一日,是你给我一日。我的病好之后,把你立个长生牌位,我天天焚香礼拜,保佑你一生福寿双全。我若死了时,变驴变狗报答你。俗语说:‘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筵席。’再过一两年,咱们都是要离这里的。俗语又说:‘浮萍尚有相逢日,人岂全无见面时。’倘或日后咱们遇见了,那时我又怎么报你的德行。”
    司琪一面说,一面哭。
    这一席话反把鸳鸯说的心酸,也哭起来了,点头道:“正是这话,我又不是管事的人,何苦坏你的声名,白去献勤。况且这事我自己也不便开口向人说。你只放心。从此养好了,可要安分守己,再不许胡行乱作了。”
    司棋连声应道。鸳鸯见她气短,连忙叫进来两个丫鬟,扶着去休息。
    坐在那里,鸳鸯想起司琪说的那句“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筵席。”一时思绪,又胡思乱想起来。
    进园子禀告的婆子丫鬟们回来,鸳鸯定了定神问道:“园子里怎么回的话?”
    “回姑娘,大姨奶奶说了,谢过姑娘的提醒,她会看好园子,还有宝二爷,务必让他这些日子好生守制。”
    听到袭人明白自己的意思,也就放心了。鸳鸯知道老太太最担心就是贾宝玉,这一位二爷最喜欢跟姐姐妹妹亲近,这耳鬓厮磨中最容易做些什么事情。要是国丧期间,他的妾侍怀了孕,传出去贾府逃不离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只是鸳鸯还不放心,又问道:“宝二爷现在在哪里?”
    “回姑娘的话,宝二爷原本要去找芳官、瑞官们说说戏,被姨奶奶们给劝住了。坐一会,待不住,说是要去给大行皇帝念经,去了栊翠庵。”
    鸳鸯不由语塞,这哪里是什么念经,这明明是去找红颜知己,妙玉尼姑去了。只是老太太、太太和老爷都不在,谁管得住他。
    只得作罢。